“也有。不过他们挑挑拣拣的,翻了半天才拿了几张,不如你们爽快。” “原来如此,那他们常来么?” “不常来,一年才来几次,不过来时,一般会在我们这儿待几天。” 韩悯了然点头:“那下次他们来时,能不能请你家男人,去白石书局说一声?” 他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块银子。 “自然自然,他们要是再来,我一定让我家男人去通报。” “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妇人摸了摸袖中沉甸甸的银两,恨不得韩悯日日都来才好。 那头儿,葛先生已经带着人,将所有的书稿装上车。 东西说多也不多,只装了两个竹筐,就是看起来乱糟糟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两张会是他想要的东西。 韩悯坐在车里,掀开帘子,回头看了一眼。 葛先生给他倒了杯茶,安慰他道:“没事儿,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再帮你找就是了。” 韩悯接过茶杯:“谢谢先生。” “那书稿到底写的什么?怎么好像非找回来不可似的?” “我爷爷从前在史馆做官,同宫中几个朋友交好,受他们所托,将这十来年的亲历见闻编成戏本。增删几次,写了快十年。原本已经写好,只等印出来送给他们了。” 韩悯撑着头,靠在马车窗边,轻叹一声。 “在桐州这两年,爷爷几十次想提笔重写,可惜年纪大了,看不清楚,也坐不住,手抖得厉害,又握不住笔,时常写了两三张就写不下去。” “我有几次看见他坐在案前,一边打自己的手,一边提笔写,写不出来又一个人悄悄抹眼泪。” “我想说他口述,我来写,他又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麻烦,不让我管。我想他大概是记不清楚自己写过什么东西。所以想帮他把书稿找回来,起码要把这本戏文找回来。” 就算只找回一两张也好。 韩悯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对葛先生道:“麻烦先生帮我。有用钱的地方,就从我的话本钱里边拿。” 葛先生素来爱惜他们这些文人,一听这话,心疼极了。 “没事没事,我再帮你找。” 回到白石书局,将买来的废稿都堆在院子里,韩悯也不嫌脏,坐在石阶上,一张一张地查看。 谢岩也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只是帮他看看废稿。 一直到下午,只剩下最后一些竹筐底下的纸张。 葛先生道:“那个妇人也是哄你开心,怎么会有两年前的……” 谢岩忽然举起筐子:“韩悯,你看这上边的是不是?” 竹筐的竹条缝隙里,藏着两张纸。或许是因为压得紧,才没有被拿去糊窗子。 将竹筐拆开,两年前的纸常年放在厨房,脏得很。 韩悯一眼就看出这是早些年爷爷的笔迹,稳重平和。 他这才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捧在手里,看了两三遍。 葛先生舒了口气,道:“可算是高兴了吧?走吧,中午饭都没吃,出去吃饭。” 为防万一,韩悯把这两张书稿抄了两份,收在不同的地方,才同他们一起出去。 * 还是下午,三个人准备去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 才走出书局,就看见楚钰和温言在一个说书摊子前,温言脸色很差,楚钰却一个劲儿地朝他笑。 温言推着轮椅要走,楚钰就伸出脚别住木轮,不让他走。 走近了才知道,那说书先生在说《圣上与御史二三事》。 看见韩悯来,楚钰才收回脚。 温言推着轮椅冲到韩悯面前,恨恨道:“你做的好事。” 楚钰笑了笑:“大度点,你前几天对韩悯可心软了。” 而后又听那说书先生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说完这本,咱们来讲《圣上与探花郎》。” 楚钰笑容凝固,随后躲在人群里,振臂一呼:“御史大人才是最好的!” 竟还有人应和:“没错!御史才是最好的!” 韩悯推着温言的轮椅,轻声道:“辨章,我们走吧。” 温言指了指前面:“走不了了,你看,圣上亲自来了。” 韩悯抬眼看去,停在街口的,可不就是宫里的马车吗? 傅询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望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在喊什么。 不知道第多少次,韩悯紧张地吃手手。 作者有话要说:醋鱼:(立即改口)韩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醋鱼:舆论引导专家 悯悯:吃手手专家
第54章 小小冤家 身后是才讲完《圣上与御史二三事》的说书摊子, 还有人喊着“御史大人才是最好的”。 前面是皇宫里出来的马车,马车里坐着圣上。傅询掀开马车帘子,正朝这里看来。 韩悯推着御史大人的木轮椅, 进退两难。 他往后退了几步,碰了碰楚钰的胳膊,提醒他圣上就在前面。 楚钰看了一眼, 笑着抬手扣住他的肩, 问道:“现在怎么办?” 韩悯小声道:“我们之前说好的, 不告诉他。” 楚钰却问:“我们之前说好了什么?” 他好像有反悔的意思,韩悯有些急了:“说好我给你们念话本, 你们不告诉他的。” “才念了一次, 还没念完。” “那我下次再给你们念。” “念几次?” 韩悯咬咬牙:“十次?” 楚钰不语。 “二十次?” 楚钰捏捏他的下巴, 漫不经心道:“念完。” 夭寿了,他竟然还会坐地起价, 不愧是富商家庭的少爷。 韩悯愤愤地看了他一眼,磨了磨后槽牙:“行。” “成交。”楚钰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我绝对不告诉他。” 写话本这种事情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 不过是文人一时的游戏笔墨;若是往大了说, 就是诋毁君王。 都是韩悯的朋友,嘴上逗一逗他,在摸不清楚傅询对这件事的态度之前,他们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情捅到圣上面前。 楚钰从他手中接过轮椅, 一手推着轮椅, 一手揽着韩悯的肩,往马车那边走去。 “你放心,我帮你遮掩过去。” 傅询没有下车, 只是掀开帘子,看向他们。 冷冷地扫了一眼楚钰搭在韩悯肩上的手,楚钰有所察觉,很快将手放下。 及至眼前,一行人行了礼,傅询便问:“我方才听见那边人在喊什么话,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韩悯身上,倒像是专门问他的。 有些心虚,韩悯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被楚钰扶住。 在外边不便称臣,楚钰只道:“我想写一个新的戏本子,问说书摊子上的听客,哪个角色更好一些。” “要写什么?” “御史……” 韩悯一惊,暗中拧了他一把。 楚钰拍开他的手,仍是笑着:“御史和探花郎的事情。” 韩悯放下心来,但是温言移开目光。 凭什么御史总要和别人在一块儿?他就不能一个人在朝堂打拼吗? 十分烦躁。 傅询也不多问,仍旧看向韩悯,眼里带笑。 摆在明面上的偏爱。 “你要去哪里?” 韩悯道:“要去吃饭。” 傅询颔首:“正好我也没吃。” 这暗示很明显了。 他说这话时,顺便扫了一眼韩悯身边的几个朋友。 ——想和圣上共进晚餐的人现在向前一步。 于是他们一起后退一步。 楚钰伸长手,默默地把温言的木轮椅也往后拉了一把。 死一般的寂静,韩悯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朋友们朝他笑笑,慢走,用餐愉快。 韩悯挠挠头:“那我去了?” 傅询亲自掀开马车帘子:“上来。” 一行人站在原地目送马车离开。 葛先生不解道:“你们就不能一起去吃吗?” 楚钰摆摆手:“不想。” 温言道:“避嫌。” 谢岩也道:“不熟。” 古里古怪的,葛先生道:“有什么好避嫌的?他不就是韩悯的一个朋友吗?” 楚钰推着轮椅向回,问道:“噢?先生也见过他?” “见过两次。在桐州一次,韩悯带着他,还有自家弟弟,坐在台阶上吃麦芽糖。还有一回在天香楼,他买了韩家老宅,过来跟韩悯谈生意。” 葛先生还是想不出来:“他这人怎么了吗?” 楚钰附在他耳边,飞快地说了两个字。 葛先生当即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我的天呐!” 难怪温言要避嫌,《圣上与御史二三事》正当红,作为御史,他绝不跟傅询有一星半点的私下接触。 葛先生思忖着,又悄悄问道:“那韩悯也是做官的了?” “韩起居郎。” 他惊叹一声,随即拉住楚钰的手:“《圣上与起居郎二三事》有没有意向?凭我这些天给白石书局做事的经验,要是有这本书,肯定能红。” 楚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英雄所见略同。” 他又道:“不过我认识他们不太久,据说他二人小时候就认识了,得找一个小时候就认识他们的人。” 他们一起看向温言,温言推着轮椅,径直往前走去:“我不写。” 楚钰伸出脚,别住木轮,劝道:“他都能给你写,你也给他写嘛。等《圣上与起居郎》比《御史》更红,你就不会在街上听到说书先生说《御史》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 温言有点心动。 * 马车里,韩悯撑着手晃脚。 写了圣上的话本,傅询就在眼前,他还有些心虚。 说来古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在桐州开始写第一本的时候,他与傅询有两年没见,当时分明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还可以振振有词地说,话本上的东西都是假的。 如今与傅询愈发熟悉,话本越写越多,感觉却越来越奇怪。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写这东西的。 韩悯揉揉眼睛,傅询忽然抬起手,把他吓了一跳。 傅询从他头上摘下一个碎纸片。 想是整理书稿的时候沾上的。 韩悯再摸了摸头发:“多谢。” 傅询问:“今日去哪里了?” “去了一趟城外,然后去书局……”他刻意含糊了字句,“看了一天的书。” “难怪。” “怎么了吗?” “修葺你家老宅的工匠找不着你,告到我这里来了。” 韩悯疑惑地看向他。 傅询看见他这副不自觉的、傻愣愣的模样就想笑:“你家邻居要搬走,想问你要不要把隔壁也买下来,修一个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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