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捶榻,大声道:“我不要写这个!” “你不写也行,你不写,我和辨章写。你给我们写了几本,我们也给你写几本。” “反正我不写。”他再想了想,杏眼一瞪,气鼓鼓地说,“也不许告诉傅询。” 楚钰失笑:“你还跟我们提要求?” 韩悯放轻语气:“别告诉他。” “怎么不告诉他?你不是和他不对付吗?告诉他,正好也气一气他,你看我和辨章就被你气着了。” “别告诉他。” “再说吧。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能不告诉圣上?” 他二人相视而笑,韩悯气得下了地,拖着鞋子,蹭蹭蹭地走到谢岩那边。 谢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也没办法,本来可以蒙混过关的,谁知道你还随身带着写好的书稿。人赃俱获,我怎么帮你? 韩悯抱着手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生气。 *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竹榻上,楚钰与温言交换一个眼神,再看看韩悯。 逗得狠了,好像是有点恼火。 谁知道怎么提到傅询,他就会生气? 温言朝楚钰使了个眼色,他便下了地,上前推推韩悯的手。 “诶,小乖乖,别生气了。” 韩悯不为所动。 知道他恼什么,楚钰便道:“要我们不告诉圣上也行。” 韩悯转头看他,很快又转回头去。 几张书稿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把你写的这些东西给我们念一遍,就不告诉圣上。” 他眉心一跳,抬起头,问道:“真的?” “真的。” 楚钰望了一眼窗外天色。 “现在太晚了,你先念一段,咱们就吃饭。” 这太简单了,这东西就是他写的,让他念出来,一点都不难。 韩悯一把接过书稿,扫了两眼,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这个……” 好难。 怪害臊的,念不出口。 楚钰搓他的脑袋:“念啊,记得把探花郎三字,换成起居郎。” 韩悯抹了把脸,梗着脖子念道:“……起居郎登时小脸通红,声若蚊蝇。” “竟然还有表演的。”楚钰捏捏他的脸,“小脸通红,声若蚊蝇。嗯,很像。” 韩悯拍开他的手:“你别捣乱。” 他试图用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语气,来念自己的话本:“生来风流,浪迹于花团草丛,又怎会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只是他此时被齐帝逼在墙角,齐帝两条强有力的长臂正堵在他身侧,目光灼灼……” 才读了两句,他就读不下去了。 写的时候不觉得古怪,要他念出来,实在是…… 韩悯丢开书稿,哀嚎一声,趴在案上,脸埋在手臂里。 “你们想写起居郎就写吧,你们想告诉他,也告诉他吧。我不念了。” 呜呜,我想回家。 * 这天的晚饭,是楚钰派小厮去外边的酒楼打包的。 饭前听韩悯念了一会儿话本,饭后又听他读了几段。 韩悯捧着一卷《二三事》,委屈巴巴地站在一边,活像个说书的小先生。 但是他又竭力维持语气的平淡,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崩溃。 眼见着他要发作了,温言打了停:“好了好了,不用念了。” 韩悯将话本往桌上一丢,气哼哼地坐下。 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天色渐暗,楚钰顺路送他回去,谢岩要回建国寺去。 走出文渊侯府所在的小巷,楚钰扯着韩悯,径直向前走去。 韩悯回头看了一眼:“诶,谢岩……” “我不认得他。” 只留下这一句话,楚钰就将韩悯推上马车,自己也坐进去。 他靠在位子上:“我问心无愧。他之前敢在举子面前,说他不认识我。我也敢不认得他。今天请他过来,刚才请他吃饭还清了。我不过是以彼之道……” 他一转头,看见韩悯掀开帘子,正和谢岩比手势。 而谢岩温笑着朝他摆摆手,不要紧。 楚钰看得有些烦,扯住韩悯的腰带,把他拽回马车,放下帘子。 楚钰振振有词:“你是我的文人,你跟他打什么手势?” 马车辚辚驶动,谢岩站在巷口,泠泠月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 他站在原地,如做伴读时,送走小少爷一般,俯首作揖。 * 次日不该韩悯当值,起床之后,想续两页书稿,但是写不出来。 昨天在温言那儿念了一段,他昨晚做梦,都是那一段的情形。 ——傅询把他堵在墙角,两条手臂按在他身侧,目光灼灼。 傅询刚要开口说话,韩悯下意识说:“不是吧,陛下?对着我也能行?” 他明明不是想说这个的。 但是说完这话,他就醒了。薄汗浸透中衣,贴在背上,有些凉。 他还抱着傅询的长剑,怀里捂着,冰凉的剑鞘有些温热。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不是吧,阿sir? 傅狗:???我就一章没来,我老婆就对我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楚钰:我要和辨章合写《圣上与起居郎二三事》! 娇娇:求你不要 傅狗:加官进爵 娇娇:我也写了《御史》和《探花郎》,我也要加官进爵 傅狗:认清你的位置,封为皇后
第53章 残旧书稿 起得太早, 夜里又做了个古里古怪的梦,韩悯写不出半个字,还困得厉害。 他抹了把脸, 准备趴在书案上睡一会儿。 “统子,两刻钟以后喊我。” 窗户半开,系统附在那只名叫萝卜头的苍鹰身上, 挥着翅膀从檐下飞进来, 停在他身边。 “知道了。” 系统用鹰喙梳理了一下翅膀下的绒毛, 又凑过去,帮他也梳一梳头发。 看见韩悯堆在案上的书稿, 他便问:“接下来要写谁?要是又被发现怎么办?” 韩悯打着哈欠:“还没有想好合适的人选。” 系统特意嘱咐了一句:“别写你自己。” “为什么?” 停了一会儿, 系统只说了一句:“万一以后掰扯不清楚。” 韩悯似乎也若有所思, 应道:“我知道,他是皇帝, 我原本不该这么写。等写完契约上要求的几本,就不写了。” 他闭上眼睛准备补觉。 尽管有傅询的长剑傍身, 但他还是在白日里, 天光大亮的时候睡得最好。 他很快就睡着了, 系统一边计时, 一边退开几步,用翅膀给他扇风。 忽然,外边传来吵闹声。 韩悯皱了皱眉,抬起手捂住耳朵, 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两刻钟到了, 系统没舍得喊他起来,扑腾着翅膀,自己先飞出去看了看。 声音是从柳府正门那边传来的, 他停在屋檐上看着。 从前在天香楼欺侮过韩悯的季恒,此时凄凄惨惨地身着单衣、背负荆条,跪在柳府门前。 他在永安城中作威作福倚仗的靠山——信王爷李恕,站在他身边,神色冰冷,仿佛在初夏的天里结了一层冰霜。 信王府的老管家拿着长长的名单,站在一边。 李恕问:“还有多少户人家?” 长名单一眼看不到底,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说:“回王爷,还有近百户。” 李恕冷冷地瞧了一眼季恒:“今日怕是来不及走完,你快些把韩大人请出来,还能赶着去下一家。” 季恒背着荆条,衣料洇透出点点血迹。 李恕反手用刀背敲了他一下,他一哆嗦,连忙直起身子,双手交叠,平举过头,朗声道:“小人季恒,恭请韩大人。” 而后他将双手放在地上,俯身叩首。 那天在天香楼被李恕拿回去之后,他就被李恕用鞭子抽了一顿,之后宫里来了旨意,让楚钰教他写两个字——“李”和“季”。 在听见李恕要把王府里的所有东西都充作军饷,他如闻惊雷,恍恍惚惚地就倒下了。 昏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李恕又派人给他送了一些药材补品,让他好好养伤。 他以为舅舅终究还是后悔了。 他满以为,韩悯一个外人,虽然也称李恕“小叔叔”,到底还是比不过他与李恕的亲舅甥关系好。 连他娘季夫人也说:“自然是比不过的,王爷还是姓李,我是他唯一在世的亲姐姐,你是他唯一一个外甥,他不会这么狠心的。” 季恒便放下心来。只是伤得有些厉害,这些日子都待在府里养病。 今早李恕来找他,问他身上的伤好了没有。 原本就好吃好喝的养着,岂有不好之理? 季恒以为舅舅是来找他赔礼的,也端着架子,乱扯了一大通,说这儿疼那儿疼。 最后李恕问:“好得差不多了罢?” 季恒道:“身上的伤是好了大半了,就是……” 李恕打断他的话:“耽误走路吗?” “不耽误。” “那走吧,带你出去一趟。” “诶。” 还以为舅舅要带他去什么好地方,于是季恒颠颠地跟着去了。 一出门,几个侍卫就把他按在地上,往他身上绑荆条。 王府的老管家拿着一张长长的名单,道:“王爷,第一家是周府,公子害得他们家的姑娘投水,所幸被救上来了。” 李恕点头,让侍卫把他提溜起来:“行,走罢。” 原来并不是要去别的地方。 只因李恕常年不在永安,对他做的事情也不甚清楚。 所以这十来日,李恕派人把他这些年做的事情全都查清楚,现在要带着他,让他一家一家地磕头赔罪。 所以问他能不能走路。 季恒心中不服,但又碍于是舅舅的意思,只能憋着一肚子火过来。 第三个要赔罪的,就是韩悯。 可是他在柳府门前喊了许久,韩悯也没出来。柳府的门房说要帮他通传一声,舅舅也不让,硬是要他自己把韩悯请出来。 适才柳老学官拄着拐杖出来过,从李恕那儿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冷哼一声,又悠悠地拄着拐杖回去了。还吩咐府里人,都不许去告诉韩悯,就让季恒在外边等。 晾他一晾。 韩悯正在补觉,睡得熟,院子离得又远,自然听不见他在正门外喊。 不一会儿,长街上行人渐多。 平素季恒在永安城内横行霸道惯了,人嫌狗憎的,旁人多看了两眼,季恒竟也觉着丢脸起来,愈发低下头。 李恕“宽慰”他道:“别担心,你的脸早已经丢尽了。” 系统附身苍鹰,站在屋脊上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恒面色铁青,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朗声喊道:“小人季恒,恭请韩大人。” 觉着实在是可笑,系统再看了一会儿,就挥舞着翅膀,回到韩悯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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