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下意识拒绝:“还是等我攒够了钱……” “可以先借给你,就从起居郎的俸禄里扣。” “可是上次修房子的钱就是从俸禄里扣的。” “不要紧。” 韩悯确实有些心动。 虽然超前消费需要理性,但是能有一个花园,爷爷就可以在花园里种花,兄长的双腿若要康复,也有地方可供行走。 韩悯点着下巴想了想:“那就……多谢陛下了。” “不用客气,等他们把账单算出来,再拿给你。” “是。”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傅询应该不会扣他七八十年的俸禄……吧? 傅询又伸出手要碰他,韩悯又被他吓得一激灵,往远离他的方向躲了躲。 傅询皱眉:“你今天好像很怕我?” 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写了他的话本,有点心虚。韩悯只是摇摇头:“不敢。” 傅询便道:“我从前没跟你说过?” “什么?” “你我相处,还像从前那样就好。” “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傅询忽然咳了两声。 韩悯看向他,他却抢先道:“在外面不方便,别喊‘陛下’。” “哦,明白了。” 傅询坐得端正,满怀期待地等一声“三哥哥”。 只听韩悯正经道:“傅苟。” 傅询面色一凝,不敢相信地拧眉看他。 韩悯仍是无比正经:“是你说像从前那样……”他绷不住笑了:“是你自己说的。” 于是傅询也那样喊他:“娇娇。” “韩娇娇”转过头不理他,掀开马车帘子望了一眼:“这是要去哪里?” 傅询不答,他便看了一会儿。 马车径直到了城北,城北有一处夜市,多是西域人。 先皇驾崩的大孝才过,这几日重新开市,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小的时候常来这儿玩,和好几个朋友一起。 马车在街口停下,韩悯下了地,问道:“就去老地方吃饭?” 傅询低声吩咐驾车的侍卫,而后转过头:“嗯。” 对各处都很熟悉,韩悯轻车熟路地走进去。 许久没来,好多异邦的东西他都没见过,喜欢凑过去看看。 市集上人多得很,怕与他走散,傅询就时不时要拽一下他的衣袖,把他拉回来。 路上看见一个男人腰间拴着一根绳子,前边牵着一个小孩子,小孩子使劲往前冲,拉也拉不住。 傅询笑了笑,把韩悯也拉回来。 人声嘈杂,傅询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再这样,就找个绳子把你捆起来。” 韩悯震惊道:“你还想做我爸爸,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傅询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松开手:“你自己走。” 韩悯笑了笑,牵住他的衣袖:“我牵你。” 他一早就被葛先生叫去城外找书稿,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中午忙着看废稿,也没有心思吃东西,只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现在还真有些饿了。 市集里有一座陈旧的二层小楼,是一家饭馆,开了也有十来年了。 小的时候韩悯和朋友们常去,如今他牵着傅询,在人群中穿梭,也冲着那儿去。才靠近,就有人从小楼二层的窗口,探出脑袋,朝他挥手。 “韩悯!” 是五王爷傅让。 韩悯小时候就与他交好,一起常来的朋友里,就有他一个。他在这儿,也不足为奇。 韩悯也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拽着傅询的衣袖,也入了小楼。 傅让与悦王爷傅乐在一块儿。 悦王爷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傅让喊他一声“小王叔”,与异姓王李恕的“小叔叔”是不同的。 叔侄二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桌上几碟小菜,两个酒杯。 韩悯与傅询来时,他们正揣着一只手吃菜喝酒,傻呵呵地笑。 见他们来,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又让楼里的伙计再搬一张方桌来,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撤去桌上的残酒,吩咐换新的菜色。 韩悯与傅让坐在同一边,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说话。 傅让推开窗子,把外边的场景指给韩悯看:“那个卖花儿的小姑娘是新来的,原先卖花的是她奶奶,她奶奶走不动了;那个戏班子也是新来的,唱的本子古里古怪的。” 韩悯忍不住笑:“不过那个给人刺青的师傅,一直都在那儿。” 傅让就在那儿纹过刺青,虽然只纹了一颗狼牙,但是哭得很惨,还是韩悯死死地按住他,要不他连一颗狼牙都纹不完。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让韩悯别提了。 不愿意再理他,傅让便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傅询:“皇兄……” 他改口道:“兄长怎么会和韩悯一起过来?” 傅询淡淡道:“他想过来,就带他过来看看。” 韩悯道:“我哪有说我想过来了?我明明是被你的马车带过来的。” 傅询不语,伸手要扯他的发带,韩悯往后一仰:“你干嘛?” 傅让伸手在他二人面前摆了摆,忙道:“别打别打。” 砸坏东西要赔钱,傅让对这件事情有深刻的印象。 还是他两人,小时候在这儿打架,把别人的杯盏摔坏,结果钱带的不够,只好让打架的两个人留在这里作抵押,他和卫归赶回去拿钱来赎人。 天晚了,他与卫归快去快回,回来时楼里也没有什么人了,而韩悯与傅询,分别坐在一个长板凳的两头,离得远远的,谁也不理谁。 结果傅询一站起来,韩悯就摔了,他二人又打起来,傅让与卫归一人拉一个,拉不住,又打坏了人家的瓷器。 继续赔钱,赔不完的钱。 所以傅让特别害怕他们打起来,一见有苗头,就及时制止。 上次韩悯重回永安,他眼见着傅询把韩悯抱回自己寝宫,还以为他二人终于不打架了。 结果还是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 韩悯站起来:“傅让,换个位置。” 傅让忙不迭就要应下来,可是对上傅询冷淡的目光,又不知道该不该换。 韩悯推他的手臂,催促道:“快点,我不和他坐对面。” 正磨蹭时,伙计就端着木托盘上来了。 傅询便对韩悯道:“你坐下吃饭吧,不动你了。” 韩悯只能气鼓鼓地重新在他面前坐下。 那伙计年纪颇大,手里忙着上菜,目光却在傅询与韩悯之间转了转。 他笑着问道:“两位客人从前来过我们这儿吧?” 他二人都没有说话,傅让应道:“是啊,我们之前常来的,你好记性。” “那当然记得了,每次来都吵吵闹闹的,有时候还会打架。” 韩悯抬起手,用衣袖挡住脸,小声道:“不是我,不是我。” 伙计再看了他一眼:“就是嘛。” 他指了指楼下那边:“两位一来,我们就都认出来了。我们从前在背地里,都说两位是‘小冤家’,有一阵子,跑堂的远远看见你们来,就往堂里喊:‘小冤家来啦,快把东西都收好,别被打烂了。’” 他将四个酒杯摆在各人面前,问道:“现在应当不会再打起来了吧?” 颜面扫地,刚才还差点和傅询打起来的韩悯羞愧掩面:“不会了。” 伙计最后说了一句“有事再吩咐”,就抱着托盘下去了。 韩悯放下衣袖,看见傅询还在笑,瞪了他一眼:“都怪你老是扯我发带。” 傅询轻笑出声,唤道:“小冤家。” “别说了。” “小冤家?” 韩悯挽起衣袖,使劲给他夹菜:“求你了,快吃吧,别喊了。” 楼里烛光明亮,人影绰约,都沦为韩悯的陪衬。 * 韩悯一天没顾得上吃饭,认认真真地吃了一会儿,觉得吃了半饱,才要端起酒杯,就被傅询按住了手。 “在外面不能喝。” 他抬手招呼伙计过来,指了指韩悯:“他没束冠,上一壶茶来。” 擅自把酒水售卖给未成年人,圣上亲自抓获一起违规行为! 伙计将韩悯手里的酒杯接过去,换了一壶香茶来。 他端着酒杯跑下楼梯:“新消息,小冤家之一还没束冠!” 韩悯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这么关心这种事情。 他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转头看向傅让与悦王爷:“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傅让道:“先皇驾崩,还在孝期里,在城里大酒楼里吃,容易被言官参一本,就躲到这里来了。” 他对先皇的感情,也十分浅薄。 “至于小王叔,他是为了……” 悦王爷自适才就没怎么说话,撑着头望向窗外。 这时楼外响起鼓乐声,一个临时搭建的布帐篷里,走出四五个天竺舞娘。 舞娘随着乐声摆动旋转,腰身窈窕,身姿曼妙。 悦王爷原本心宽体胖,身形憨厚,看见舞娘们出来时,憨憨一笑,跟着乐曲节奏拍手。 傅让解释道:“小王叔不能去乐坊,就只好过来看看异域舞娘,顺便吃饭。” 悦王爷善乐器,通舞蹈,最爱这些东西。 不让他去乐坊,还不如一刀结果了他,来得痛快。 韩悯了然:“原来如此。”他也往外张望:“让我也看看。” 傅询只看了一眼,就拿起竹筷,在碗里顿了两下,然后给他夹菜。 他冷硬道:“你吃好了没有?有什么可看的?” 韩悯用艺术欣赏的眼光,对天竺异邦带来的舞蹈表演做出客观的评价:“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傅询用手肘撞了一下悦王爷,悦王爷回过神,咳了一声,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别看了,小孩子都不许看,吃饭。” 一面说着,一面将韩悯那边的窗扇半掩,自己这边的还开着。 韩悯再张望了一下,看不见了,只好继续低头吃菜。 一顿饭吃得不久,韩悯觉着饱了,就放下碗筷。 外边的乐声也暂时停下了,天竺舞娘正在休息。 悦王爷也转回头,对上他的目光,特意嘱咐道:“悯悯不要学,酒色误人。” 韩悯便问:“那小王叔呢?” 悦王爷摆手道:“吃好了就去别的地方走走,小王叔老了,走不动了,就不陪你们去玩了。” 这时鼓声响起,楼下的舞乐又开始了。 悦王爷专心观赏,不再管他们。 他们便下楼去,要出去逛逛。 那个伙计也在楼下,正在柜前和算账先生说话。 看见他们要走,伙计便玩笑道:“这回没打架,也没留在这儿,等人拿钱来赎。下回再来啊。” 韩悯想了想,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傅询,微踮起脚,一把搂住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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