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寺的禅房也有大小之分。 如谢岩住的那种,逼仄窄小的,是借给贫苦人居住的;太后每月抄经的禅房,就宽阔明亮。 禅房分做内外,由帷幔隔开,外边正摆饭,里边正中摆着一尊白玉观音,高案上各色瓜果贡品,矮案上是一卷经书、纸墨笔砚。 韩悯小时候在宫里玩儿的时候,见过太后。 他常与傅询吵架,甚至打架,更是经常面见太后。 不过太后好像很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性子,从来也没有因为他和傅询不对付而罚过他。 此时她正放下笔,从内间走出来,凤眸微扫,目光在韩悯身上停了停。 韩悯俯身作揖,并不曾察觉。 她仿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笑着道:“我道皇帝领回来了哪个小和尚,原来是悯哥儿。你在建国寺带发修行?” 韩悯道:“臣在寺中看见师父们如此穿着,一时兴起,讨了一件僧衣来穿。带发修行不敢,恐辱佛门清净。” 太后笑着点头:“好看,你倒比他们看起来更有灵气。” 外边摆了两张方形小案,多添一副碗筷。 傅询坐在正中的案前,韩悯在他侧边,太后则在另一张小案前。 她笑着问了韩悯家里的情况,韩悯一一答了。 “你娘是个烈性子,与哀家很是相投。等她回了永安,让她进宫来说说话。” “是。” 吃过素斋,便在白玉观音前继续抄经。 原本该傅询抄的,此时是韩悯在抄。 傅询就坐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写字。 笔尖在纸上游走,一笔一划,都恰到好处。 太后抬眸,一双凤眸与傅询的瑞凤眼很是相像。 她淡淡道:“皇帝不是说这禅房里的香火味,熏得头疼么?出去走走罢。” 韩悯也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 傅询面色如常:“朕现在觉得这味道好闻极了。” * 陪着抄了一会儿的经书,太后就让他们出去玩儿。 “小的时候闹得可厉害了,不拘着你们了,出去走走。” 两人告退,就在寺院里闲走。 而后遇见不知因何而来的楚钰。 他从二人身后追上来,弯腰行礼:“陛下。” 悄悄抬眼,仿佛有些震惊:“韩悯?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韩悯甩了甩衣袖:“说来话长。” 楚钰皱起的眉头,直到离开时,都没有放松。 他一边走远,一边嘀咕道:“我的天呐,这是什么癖好?是圣上吧?是圣上让他穿的吧?” 傅询听觉灵敏,听得一两句,再看向小和尚装扮的韩悯,忽然耳朵一红。 这是佛门圣地,傅询,别想了! 而韩悯浑然不知,拢着手,一双杏眼毫无杂质地看着他:“陛下,怎么不走了?” 傅询心里的野狗突然化身为狼,狂吠不止,叫得他有些头疼。 “韩悯。” 他喊了一声。“嗯?” 傅询揉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弄乱:“以后别这样穿了。” 这日傍晚,韩悯骑着马回柳府,路上碰见柳停柳师兄,还有学宫里的一群学生。 结果次日早起,他进宫轮值,看见有些年轻的学生,也穿着僧衣,还歪戴小帽—— 他骑在马上时,风吹来,将帽子吹到一边,他没腾出手来扶一下。 结果那阵风,竟变成了一次小小的风尚。 * 再次日,就是楚钰轮值。 韩悯则在文英殿整理前一天的起居注。 他上午就整理好了,只是午间小憩时,楚钰让他一定要等自己,傍晚时一起出宫。 他说得无比认真,韩悯问他是什么事情,他也不说,只是让韩悯等他。 韩悯没办法,只好在殿里等他。 无事可做,他就随手拿了几张纸,回想着上次写到的书稿剧情,开始继续往下写。 因为圣上与探花郎此时都在宫里,他写得格外小心。 竖起耳朵,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即把书稿收进衣袖。 也不知道楚钰找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系统道:“是不是松烟墨客的事情暴露了?” “不可能,除了上次‘小坏蛋’的失误,我最近都掩饰得很好,根本看不出一点点破绽。” “那是为什么?” “或许是楚琢石想找我出去玩儿?” “有可能。” 再写了两页纸,外边传来推门声,韩悯眼疾手快地把书稿一折,塞进衣袖,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翻了一页平铺在案上的书卷,假装自己在看书。 他抬起头,乖巧问道:“你回来啦?” 楚钰点头:“嗯,走吧。”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及至上了马车,楚钰也没有说找他因为什么事情,韩悯不好意思问,隐约有些忐忑。 马车一路驶去,韩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不是去柳府的方向。 实在是有些紧张,他试着问了一句:“琢石,我们要去哪里啊?” 楚钰神色冰冷:“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韩悯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手:“你怎么了?我做什么惹你生气了?你说话啊。” 马车在文渊侯府所在的巷口停下。 楚钰掀开帘子,拉着韩悯下了车。 一路走进巷中,韩悯紧张地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 不该啊,他明明没有破绽的,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呢? 他深吸了两口气,放松点,放松点,说不定不是话本的事情呢。 到了文渊侯府,穿过窄小的石廊,楚钰敲了敲温言的房门。 “阿言,人到了。” 里边人应了一声,楚钰便推开门,先把韩悯拉进来。 韩悯还没看清楚房里的情形,竹榻那边就飞来一册书卷,准准地砸在他身上。 他手忙脚乱地把书卷接住—— 没错,是《圣上与御史二三事》。 紧接着,又飞来三册。 另外三卷话本。 韩悯抱着四卷话本,想要辩解。 咔哒一声,身后的楚钰将房门锁上,从身后抱住他,把他往里边拖去。 楚钰咬着牙道:“韩悯,你长本事了你?还敢写这种东西?” 韩悯转头看看楚钰,再看看温言。 他疯狂呼叫系统:“统子,快给我《滑跪一百零八式》!来不及了!” 糟了,温言的眼眶已经红了。 韩悯弱弱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限定带发修行悯悯小和尚 悯悯的梦想照进现实了
第52章 朗诵话本 文渊侯府的房间里, 楚钰死死地揽着韩悯的腰,将他拖到竹榻前。 温言撑着手坐起来,眼眶微红, 瞧了他一眼。 韩悯倒是不怕楚钰打自己,他就怕温言哭。 尽管温言只在他面前哭过一次。 但是温言哭起来特别可怜,倔强又隐忍。 韩悯停止挣扎, 怯怯地看向他, 试探地劝了一句:“你别哭啊。” 温言没有说话, 只是看了一眼楚钰。 韩悯瞧见,抿了抿唇, 把服软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 这两人不会是合起伙来诈他的吧? 他自认这些天都没有什么破绽, 不该被发现的。 韩悯定下心神, 又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啊,我哪里做得不对, 惹着你了,你说话啊?” 温言面色一沉, 与楚钰交换了一个眼神。 装, 还在装。 楚钰将韩悯丢过去, 温言虽然摔断了腿, 但手上还是很有力气,紧紧地钳住韩悯的胳膊。 韩悯愈发怀疑他们是在使计,定下心神,回头朝温言假哭:“辨章, 很疼, 呜呜。” 温言架着他的手,让他坐在竹榻上,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没事,你从小打架。” 韩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不足月,我还蹲过天牢,我身子弱,呜呜。” “你要是冤枉的,我等会儿帮你揉揉。” 韩悯对上他的眼神,也不敢问“那我要不是冤枉的呢”。 他不问,温言也继续道:“你要不是冤枉的,我就把你的手别过去,再拗过来,再别过去,再拗过来。” 一位姓温的公子,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要卸了别人的一条胳膊。 不敢动,不敢动,韩悯连出声都不敢。 温言轻笑一声,附在他耳边道:“你看那边是谁?” 韩悯闻言望去。 那头儿,楚钰早已走到一扇竹屏风前边,屏风下装有木轮。 见韩悯看过来,他抬手一推,屏风向一侧折叠起来,坐在后边看书的人—— 是谢岩。 谢岩捧着本书,抬头看了看韩悯,又朝他笑了笑。 韩悯表情呆滞。 谢岩是知道他是松烟墨客这件事的,他们就是在白石书局的后院遇见的。但谢岩不是多嘴多舌的人,而且韩悯也特意嘱咐过他和葛先生,让他们一定保密。 “呀?不是吧?谢岩,你……” 韩悯还没来得及问,楚钰就将屏风拉上了。 楚钰上前,拍拍他的脸颊:“小悯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早日伏法,重新做人。” 韩悯仍旧暗自定下心神,回想了一下,谢岩方才一句话也没说,好像还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或许就是什么也没说。而且楚钰与温言方才的话都很含糊。 还是在诈他。 他下定决心,反正咬死了不承认就是。 楚钰捏住他的脸:“还不说?” 韩悯瞬间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谢岩你怎么也在这儿啊?干嘛呀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察觉到楚钰捏住他的脸的手、温言按着他的手都松了一些,韩悯使劲眨了眨眼睛,憋出眼泪。 “也不说我做了什么,我哪知道啊?我做的坏事可多了,才出宫时还把楚琢石的点心吃了一块,然后把一块掰成两块摆上去,假装我没吃。” 温言与楚钰对视一眼。 他们试图劝解:“你先别哭,这……” 酝酿了一会儿,韩悯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你们又不说,一进来就把门锁了,还把我按住,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给我上刑了。吓坏我了,我本来就……啊,我的心口好痛……” 他二人一惊,连忙松开手。 温言帮他拍背,楚钰帮他拍拍心口。 “好了好了,没事了,是我们不好。” 衣袖掩着,韩悯打了个哭嗝,声音又有点像是在笑。 他确实在偷笑—— 如果他今天下午写的几张书稿,没有从他的衣袖里滑出来的话,他应该可以笑到最后。 纸张飘落在地,韩悯眼皮一跳,还没来得及捡起来,楚钰迅速弯下腰,先他一步把书稿拿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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