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楚钰和谢岩从前就认得,谢岩应该就是谢鼎元。给楚钰做过伴读,十六岁中了状元的谢鼎元。 后来两个人散了。今日再见,楚钰竟然连理也不想理他。 偏偏老朋友与新朋友的名字还相同。 阿言和阿岩。 所以方才楚钰喊那一声,谢岩以为是喊自己。 韩悯被自己的重大发现吓了一大跳。 无比强大的修罗场试炼,这真是一个绝妙的话本素材。 看来他可以着手准备《邻国状元与御史与探花郎的二三事儿》了。 那头儿,谢岩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低头吃菜。 饭吃了一半,他们这桌格外沉默,忽然外边传来由远及近的吵闹声。 有点奇怪,醉仙居二层的食客们都放下碗筷,从窗外望去。 有个人仿佛是喝醉了,红着眼睛耍酒疯,拿了个铜锣在街上敲,行得歪歪扭扭的,几次险些掉进河里。 还不知缘由,许多人怕他出事,都跟着他。 只听那人哐当敲了一下铜锣,怒吼一声:“松烟墨客小混蛋,我就知道你在看!” 突然被点名的韩悯,连筷子都拿不稳了,放下筷子,颤抖着手,端起茶杯。 那人连发几个疑问句控诉:“我们御史大人有什么不好的?你为什么转写探花郎?探花郎到底哪里比得上我们御史大人?你说啊,御史大人到底哪里不好了?” 他在原地蹲下,捧着脸,抹去眼角热泪,呜呜地哭:“圣上这负心汉,你好狠的心啊,你不要御史大人了吗?” 大丈夫为情落泪,十分令人动容。 只是这话越说越离谱,旁人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他带到一边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导他。 韩悯捧着茶杯喝茶。 温言问他:“什么话本?什么御史?你知道吗?” 楚钰从袖中拿出新买的话本,丢在桌上:“喏,就是这个。” 《圣上与探花郎二三事》第一册 。 他解释道:“写这个书的人叫松烟墨客,前四卷写的是《圣上与御史》,今天新出的,写了探花郎,喜欢御史大人的不高兴了。” 楚钰轻声道:“其实《御史》那四本还挺好看的,我也是一路追过来的。写探花郎……” 他扶额:“我看着怪怪的。” 温言随手翻了翻。 虽然不是《圣上与御史》,但也能够想见,前几本是什么样的。 他冷着脸,将书页一摔,低声叱道:“简直是荒唐。” 韩悯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并不存在的茶水。 不敢说话,瑟瑟发抖。 温言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我……” 我哪敢说话啊? 见他为难,葛先生刚想帮他解围,韩悯就重重地放下茶杯。 韩悯对松烟墨客的不当行为,做出严肃批评:“这人真是——” 他紧紧抿着唇角,握拳捶桌,义正辞严:“真是个小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悯悯表面:捶桌子表情包jpg. 悯悯内心:名画·《呐喊》jpg. 另外统子可以放心,老傅没有后宫,他只对娇娇一个人小学鸡(也只有娇娇受得了他的小学鸡行为,他亲娘都一度不想认他)
第48章 两朝鼎元 韩悯真诚地看着温言, 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嗯,没错,松烟墨客真是个小坏蛋。” 温言看着他, 皱眉道:“你要是不会骂人,可以不用说话。他明明是——” “斯文扫地、厚颜无耻、搬弄是非……” 御史大人的真正实力。 随他一个一个成语冒出来,韩悯泪眼朦胧。 ——我都快哭了, 你还说。 温言这才注意到韩悯的表情。 “你怎么了?” 韩悯揉揉眼睛:“心疼你。” 这下温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再说下去, 抬手拍拍他的肩,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 想来松烟墨客也没有指明是哪位御史, 不过是我自己多心。” 这你倒是没有多心, 他就是比照着你写的。 韩悯小心道:“那你别生气了。” “好。”温言拿起筷子夹菜,“你吃饱了吗?” “没有。” 温言把鱼刺挑出来, 才把鱼肉放到他的碗里:“快吃吧。” 韩悯含泪咽下:“谢谢辨章,辨章真好。” 知道内情的葛先生与谢岩, 努力保持寻常的表情。 谢岩抬手给葛先生倒酒, 忍着笑道:“先生请。” 而后酒壶转了个圈儿, 对着坐在葛先生身边的楚钰。 楚钰迅速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挪远, 看也不看他一眼。 “我不喝酒,等会儿抱阿言下楼、帮阿言推轮椅,怕颠着他。” 另一个阿言。 谢岩微怔,收回手, 给自己满上酒水。 那边的温言因为《圣上与御史》不太高兴, 韩悯紧张兮兮地捂好自己的小马甲。 这边楚钰与谢岩久别重逢、分外眼红——愤怒的火焰在楚钰眼中燃烧。 饭吃了一半,外边那个敲着锣、大骂松烟墨客的人已经被旁人劝得冷静下来,一边抹泪, 一边从怀里拿出新出的《圣上与探花郎二三事》第一卷 。 旁人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喜欢御史大人吗?” 那人哭着说:“松烟墨客不写了我能怎么办?凑合看吧。” 众人哄堂大笑,而后也都散了。 醉仙居楼上的情形仍旧不太好,一顿饭吃得艰难。 韩悯想了想,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便扯了扯谢岩的衣袖,要他出来一下。 两人就在醉仙居专供读书人题诗的那面墙边站着。 而临窗的座位上,温言与楚钰面对面坐着。 韩悯问:“你和楚琢石怎么回事?” 温言也问:“你和谢岩是旧相识?” 一场隔空对话现在开始。 谢岩靠在墙边:“我做过他的伴读。” 楚钰捉起竹筷:“他从前喊我少爷。” “楚钰出身大商户,矜贵活泛,风流爱玩。” “谢岩是我家家仆,沉默寡言,孤僻自傲。” “他静不下心来念书,老爷把我指给他做伴读,我这才得以识文断字。” “我本来就不爱读书,偏偏谢岩特别喜欢,我就把我的功课全给他写。” “我十六岁时陪他去考试,却不料中了状元。” “明明说好是去走个过场,结果他中了状元!” “我以家仆的身份中了状元,表面风光,在举子之间,其实多有难堪。” “中状元就中了吧,结果有一回举子聚会,他竟然当众说他不认识我!” “楚钰就从他爹那里把我的卖身契拿来,还给我了。” “他想要卖身契他就说嘛,他竟然跟别人说不认识我。我又不是缺伴读,我稍微一招手,要给我当伴读的人从这儿排到宋国国都。” “因为他,我才中宋国状元的。” “因为他,我才考齐国探花的。” 谢岩长叹:“他这个人挺好的。” 楚钰冷笑:“他这个人烦透了。” ——对话结束。 韩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问谢岩:“你是刻意考中的?” “楚钰原本无心功名,他爹想让他考,他才说和我一起去走个过场。我当时想着,考中了或许可以不做家仆,就……” “你骗他?” 难怪楚钰气了他快十年。 韩悯捏紧自己的拳头。 谢岩垂了垂眸,眉心微皱:“当时年轻气盛,总觉得跟在他身后、怀才不遇。” “那你拿了卖身契之后呢?” “拿了卖身契之后,却忽然不知道,除了楚家,我还能去哪里。” 韩悯想说他两句,但是转念一想,他当时也才十六岁。除了对书上的学问较为精通,旁的事情,或许是不太清楚的。 也许只是一念之差。 谢岩道:“宋国文人朝廷,被世家门阀垄断,我家仆出身,自然挤不进去。我也瞧不上他们,就来了齐国。” 韩悯轻叹一声,揽住他的肩:“没事没事,还能再见说明缘分未尽,你找个时间好好跟他道个歉,诚恳点。” “我知道。” 韩悯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啊,你十年前就来了齐国,琢石去年科考,他也来了几年了,你就没找过他?” 谢岩哽住,最后道:“找过的。” “你怎么找的?” “我同他一起参加了去年的科考。” 这找人的方式还挺特别,韩悯怀疑地上下打量他。 “去年的科考,你……又在齐国考了一遍?” “是,我本无意功名,不过是再陪他走一遭。” “那你进了殿试?” 谢岩点头:“进了。” 韩悯惊叹。 他回想了一下,去年的科举,也就是与楚钰同届的科举。 去年科举,只有榜眼与探花,没有状元。 殿试的三位举子,有一位没有进宫。连紫宸殿都未入,遑论殿试。 所以去年的状元是空缺的。 这也就让所有人以为,没来的那位举子当是状元。 这件事情,在当时的齐国讨论甚广。 或说是因为下派的官员礼数不周,把那位狂傲的状元得罪了;或说是那位状元原本就是来玩玩儿,玩过了就走了。 还有人说,这位状元其实就是近十年前,在宋国中过一次状元的谢鼎元。 不过因为齐国朝堂比宋国还要差,他连殿试都没去就走了。 现在看来,这种说法前半句竟是对的。 十六岁就中了宋国状元的谢岩。十年之后,又参加了一次齐国科举。 两朝鼎元,谢岩谢山石。 韩悯又问:“你怎么没有去殿试?” 谢岩答道:“老皇帝一早就知道我是谁,觉得非你齐人、其心不善,暗中支使人把我扣住,不准我上殿。” “这也太过分了。”韩悯一惊,而后忽然想起,“可楚钰也是宋国人?” 他倒不是怀疑谢岩这话。 如果先皇不喜宋人,可他又亲口点了楚钰为探花,十分可疑。 谢岩淡淡道:“楚家家财万贯,老皇帝是看中他们家的钱了。他中探花之后,楚家就把家里产业尽数转移到了齐国。” 韩悯了然:“原来如此。” 谢岩轻笑:“可惜老皇帝还没来得及好好地笼络他,就先驾崩了。他自己也不傻,知道老皇帝气数已尽,投到今上那边。原是我多虑了。” “可是这对你不太公平了,要不你过两年再考一次?要不我跟圣上说一声……” 谢岩不欲再说,站起身来摆了摆手:“回去罢。” 他刚要走,韩悯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看。” 他指了指方才谢岩靠着的那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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