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宅子?你要搬出去住?” “嗯。”谈锦点头,“但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你。” “还有我?”青年猛地抬起头,狭长的眼尾挑起来,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漂亮得叫人心颤。 “嗯。”谈锦压下心中悸动,吩咐车夫往医馆去,“你一直住在医馆也不合适,谈宅如今住满了人,我也不想回去。所以打算另租一所宅子我们两一块住。” 他俩若是寻常夫夫,齐元清听了他这番话都要骂他败家,哪有把自己家让出去,自己却在外边租宅子的道理。 但他们不是寻常夫夫。齐元清听了这话只觉得惊喜,他原以为谈锦不再装病,搬出去后,两人又要恢复之前几日都见不到面的状态,却没想到谈锦竟然要带他一块搬出去。 “元清,你觉得呢。”青年一直不答话,谈锦心中有些忐忑,却又想他答应,不知何时已经握上了对方的手,“你愿意吗?” “我自然是愿意的。”齐元清垂下眼,他的手被谈锦攥着,像是将心脏也呈于对方手中似的,面上禁不住泛起红潮。却又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过是住在一个宅子里,又不是一间屋子,有什么好羞的。 “那就好。”谈锦心中雀跃,仍未意识到自己握了对方的手,“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你说。” “当年你嫁来时与本家断绝了关系。”谈锦一面说一面观察着青年的脸色,见他神色无异,才继续道:“血浓于水,就此断绝关系未免可惜。这一两日,我想请安市入京与你本家联络一番。”主要是拜访一下齐元清的大哥齐方知。 今早齐元清还未起时,谈锦找到安市,同他说了西北疫情的事,托他进京找齐方知提前打点。待京城那边一切办妥后,他便将青年送去。届时他或许会跟着一块走,或许不会,要视那时的时局而定。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齐元清有些惊讶,“我与大哥还有些联系,原本……”青年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原本那时离开,便想着让安市去投奔大哥。”他又想起在湖面上扎谈锦的那一刀,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问道:“我听黄大夫说你打算开分店,是要在京城开吗?如此我也可以写一封信给大哥,托他提前打点一番。” 他这话说的是十足十地为谈锦考虑,谈锦笑了笑,却没接他的话茬,反而问道:“你说那时准备让安市去投奔大哥,那你呢?” “你为自己做的打算是什么?” “原本想着寻处荒野山林,隐居度日。”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青年喜静,隐居确实像是他会喜欢的。 齐元清却没答话,从前他确实是如此打算的,但如今不免要想得多些,如果他隐居了,谈锦怎么办呢?总不能在荒郊野岭开一个酒楼,到时也没有食客上门。 “你喜欢吗?”青年抬眼,不答反问,被谈锦攥着的手指微微蜷缩,在他掌心留下一串微妙的痒。谈锦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一直攥着对方的手,有些不舍地捏了捏对方的指尖而后松开道:“我只是喜欢做菜,并不是喜欢开酒楼。所以如果有机会隐居的话,或许我也会喜欢。” 毕竟谈锦在现世时是真正见证过都市繁华、经历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历尽繁华后回归质朴听起来也不错。 两人谈话间,马车已到了医馆。丁四已经在医馆侯着了,他见到马车,正打算迎上去,却看见自家老板扶着一位天仙似的人物下了车。不用猜,都知道这便是齐夫郎。 齐夫郎的美貌,他早有耳闻,但如此近距离的相见,却还是同一次。青年比传言中还要美,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可惜没对着他笑。明明前一秒对着自家老板笑得面如春花,下一秒扫过少年的眼神便轻飘飘的,好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咳咳。”谈锦站在少年面前。这小孩平时倒是机灵,今日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齐元清看,看得谈锦心中的火焰一窜三尺高,“今天叫你来,是托你去看一处宅子。” “唉,是。”少年回神,赶忙移开眼,“您想租什么样的宅子。” “不用太大,有三四个厢房便行。要带院子。”也好让齐元清没事晒晒太阳。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谈锦望向身边的人。 “你定就好。” ----
第38章 时节过了寒露,秋意渐浓,杭河两岸的垂柳染了黄色,本是萧瑟之景,却因岸边簇拥的人群而添了几分热闹。 “谈少爷,楼上都布置好了。”丁四将布巾甩到肩上,看着门外围着的许多人,反倒有些担忧,“只有持有请柬的人才能参加这清秋诗会,外边这些人会不会因此生怨?” “不会。”谈锦将账册摊开,“你即便请他们去参加诗会,他们也不会想去的。”他大略扫了一眼,外边围观的人都是熟面孔。平日里哪里有热闹他们就聚在哪,近些日子谈锦这的热闹格外多,因为也就常常聚在谈锦这儿。他们只对热闹感兴趣,对所谓的诗会,赏花品茶吟诗作对,皆无兴致。即便是请他们进去,多半也是瞧完热闹便离开。 “到时辰了就去门口核对请柬,请客入场。”谈锦看了眼时间,将核对好的账簿收起来。 丁四站在门口迎客,他今日穿了件鸦青对襟短打,是新做的,想着今日是个大日子,特地穿出来。来的都是城中有才学的书生,也大多是常客。其中一位同丁四打过招呼后,却没慌着上楼,反倒问起请柬是谁写的,只道那一手小楷写得实在是极具风骨,他一见便想与幕后之人结识一番。 少年听了仿佛与有荣焉,颇骄傲地挺了挺胸,“那请柬是齐夫郎写的。” “齐夫郎?”那男子惊声叫道:“便是从前弹琴的那位?”陈正良还记得他第一次来这酒楼欣赏琴音,便撞上谈少爷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将那位谪仙般的齐夫郎带走了。往后便再也没听过那般好的琴音。 不过好事是自那之后,谈氏酒庄的饭菜便变得美味许多,让他尽享饕餮之乐。 “一个哥儿竟能写出那么好的字,倒叫我们这些自诩文人之流惭愧了。”男人叹道,他不知齐元清从前在书院念过书,更觉得青年定是天资聪颖且后天勤勉。 “正是,不过齐夫郎如今不弹琴了。”丁四向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一刻钟前他瞧见自家少爷站在后门处等着,现在还没进来,显然还在等,他扭过头,神色认真,“谈少爷心疼他,不让他弹了。” 谈少爷竟也会心疼自家夫郎?难不成是彻底地改头换面了?陈正良心中惊叹,又想起那日惊鸿一瞥的场景,忽然又觉得本该如此——娶了那样的美貌又有才华的夫郎疼宠些才是正常的。他一挥纸扇正准备上楼,忽然瞧见谈少爷领着一人从后门进来,正是那位才艺非凡的齐夫郎。 谈锦今日束了个高高的马尾,系发的黑色带子长长垂坠下来直过肩背,他身后的人便悄悄绕着系带。许是陈正良打量的目光太热烈,青年抬头朝这边冷淡地望了眼,复又垂头在系带的尾端打了个结。 他做这事时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前边人发现了,但陈正良却觉得走在他前边的男人分明已经感觉到了,还极配合地放慢了步调。 此情此景,倒真叫陈正良相信那小二的话了。 “元清,若要打结,就打个对称的吧。”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齐元清没料到自己幼稚的举动全叫对方察觉了,一时间又是窘迫又是羞恼,赶忙开口道:“我帮你解开。” “没事,我觉得挺好看的。”谈锦对着那歪歪扭扭的结硬夸,“只是要麻烦你帮我把另一边也系上一个同样漂亮的结。” 齐元清觉得他是在捉弄自己,但对上对方含笑的眼又没法拒绝,垂着长睫系得格外认真,系了半天系出一个同样歪歪扭扭的结。对称,却不漂亮。 “好像不太好看。”齐元清伸手想解开,谈锦却身子一闪躲开了,“好看,怎么不好看。”他把人领进特留的小房间,“我去给你找几本书来看看解解闷?” “我还得帮你对账本呢。”前几日青年的身体大好后,谈锦也不再装病,遵照着先前的承诺让齐元清来店里“管账”。说是管账,却不敢让他太辛劳,每回谈锦都提前核对好了给他看,权当是个解闷的消遣。 “是,账本也一同送来。”谈锦无奈应道,他抬手招来大堂的小二,让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和书册送进来,“我待会呆在楼上,若是有事你就喊丁四。” 青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男人身后那两个歪歪扭扭的结上,仍在纠结着要不要解开。谈锦没听见他的回答,倒误以为他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不由反思自身——他一味地将青年放在要保护要照顾的位置上,不自觉地便隔断了对方与外界的接触。但齐元清从前假扮成男子去书院读书,可见他对诗词歌赋一类是真的热爱,说不定他也想去凑个热闹。 “你要一块上去吗?” “一块上去?”若是谈锦上去斗诗,他说不定还会跟着上去帮他撑撑场面,毕竟对方连字都写不对,作诗肯定更不擅长。 但谈锦今日不过是提供一个场地,召办一次诗会来提高酒楼的知名度,他去了便要喧宾夺主了。更何况,在楼上与一群人斗诗哪有自己吃着点心看着话本有意思。“我不去。”齐元清摇头,这恐怕是两人关系好转后他第一次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谈锦。 “行。”谈锦笑了笑,看出他是真的不想去,“别吃太多点心,留着肚子吃晚饭。” * 二楼。 从楼梯上来便是镂空的屏风隔断,中央开了个半圆,可供人通行。越过隔断,便进了事先布置好的大厅。 这大厅是将几间屋子打通后形成的,墙上挂着谈锦先前从家中搜罗来的字画,两边摆了紫檀木制的雕花桌椅,桌椅不大,胜在精致小巧,其上摆了形状不一的墨色瓷瓶,每个瓶中都插了花。这些花或高或矮,或艳丽或雅致,极为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又恰好与墨色瓷瓶相衬——姿态舒展的如兰竹,便插在高颈瓶中,花形硕大如荷花,便摆在宽口盆中。 宾客们被引着上楼,没料到楼上的布置与平时相差甚大,纷纷惊讶赞叹。再见到墙上挂的字画,只以为是名家之作,纷纷猜测究竟是出于谁手,众说纷纭之间,陈正良将丁四的话全盘托出。 一石惊起千层浪。一位青衣书生满脸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是说这墙上的字画与请柬皆是齐夫郎所做?” “这画中的题诗、边上这副字,还有请柬中的字一看便是出自一人之手。”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儒衫男子接话道:“陈兄说请柬是齐夫郎所做,那这字画定然也是了。”他摇了摇头,眼中有欣赏,也有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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