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锦。”青年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嗯?”谈锦望进对方的眼,勾人魂魄的暗色漩涡一般,他几乎要被蛊惑着再进一寸,却又在理智的训诫下慌忙移开眼,他确实没办法拒绝青年,“你想骑马,我们就骑马。”左右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齐元清被扶着上了马,身后紧接着贴上来一团温暖,“怕的话就揪着马的鬃毛。”男人说话时连胸腔都在震动,震得他背都麻了。 “当然,要轻点,别把马揪疼了。”谈锦握着缰绳,几乎是将青年抱在怀中的姿势。迎面的夜风也没能吹散身上泛滥的热意,他夹了夹马肚,马儿便不急不迅地往医馆的方向走。 齐元清倚在他怀中,周围的景色走马观花似地滑过,身后的男人咳了一声,开口道:“今早那些病人是吃了有毒的菌菇才会上吐下泻……”谈锦将早上发生的事一件件说与他听,隐去了西北疫情的事,说到谈丰被抓时齐元清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是不是不用装病了?” “不装病的话,我就要从医馆搬走了。”谈锦有些热,他往后移了移,想起那时黄大夫说的话,将青年安置在医馆中确实不太像话,更何况若真的有传染病了,医馆绝对是第一个沦陷地,不如再租一个小宅子和青年一块住进去。 他想得出神,也就没注意到怀中人的沉默。 感受到身后温暖的撤离,周身的血液似乎也跟着变冷,齐元清垂着眼,望着男人握着缰绳的手,又看向这匹格外温顺的马。 这匹马的性子实际很烈,起码在从前的谈锦手中是这样的,从不肯让人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身后的人驯服了,乖得不可思议,他好像总有这样的魅力。齐元清低头想了想,在马匹的又一次震动中他忽然歪了歪身子,下坠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失重感还未袭来他便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没事吧?”谈锦仍是惊魂未定,一手握着缰绳,一手似铁箍一般将青年揽在怀中,他低头去看怀中人的表情,恰逢青年仰头,他的唇擦过对方的眼角,世界都寂静了。 夜风猎猎,两人身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谈锦身上出了层汗,喉结滚动数次才开口,“刚刚,是意外。”确实是意外,只是恰如其愿。 “嗯。”怀中人垂着眼,长睫颤动如濒死的蝶,“我没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夜色吞没,“我第一次骑马,有些坐不住。”他攥着谈锦的袖口,半张脸埋在大氅的毛领中,“所以,你能不能抱紧些?” “我害怕。” “好,好。”谈锦将人抱得更紧,温香满怀,连呼吸都在拽着理智下坠,“我抱得很紧。”他的舌头有些打结,紧张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别怕,不会掉下去的。” 马蹄嘚嘚,短短的一刻钟有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又似乎如一呼一吸般短暂。谈锦先下了马,对着齐元清伸手,青年便轻飘飘地落进他怀里。 “你先回房休息,我将马牵进马厩。” “我和你一起。”青年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漂亮的长眉微不可察地蹙起。 “手又疼了?”谈锦想起今天还没给青年按|摩呢。白天他趁着黄大夫吃饭时和黄大夫讨教了一番按|摩手法的问题,黄大夫只说他的手法和力道都没问题,本就要受些疼才能好的。 “有一些。”齐元清将手藏在袖子中,鬼使神差地,他补了一句,“可能是那晚写请柬写的。” “那我帮你按按,可好?”谈锦将马系在马厩中,打了盆温水和青年一块洗手。 盆并不大,两人的手一块浸在其中,指头挨着指头,“黄大夫说,就是要按得疼才能有效果。”明明待会疼得是齐元清,紧张得反倒是谈锦。 “我不怕疼。” 谈锦觉得他在口是心非,分明上次还叫他轻些的,稍按了两下就掉眼泪,哪里是不怕疼的样子。“我会轻一些。”他将药油倒在手心,捂热后才抹到青年的手上,沿着指节向上按揉,细瘦的手指便像受不住了似的在他掌心抓挠,青年没用力,挠在掌心,不疼,却痒。 谈锦握住了作乱的手指,齐元清背着脸轻哼了一声,勾子似的。他的大脑又变得白茫茫一片,握着对方的手不知该做什么。直到那手指在他手心轻划了一下,青年转过身,面上透着粉,有些困惑,“怎么不按了?” 下一瞬,包裹住青年指头的大掌忽然动作起来,青年蹙着眉,长睫颤颤,默默忍受这避无可避的疼痛。 烛火跳跃,昏黄的暖光铺了一室,有暧昧的轻哼不断传出,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谈锦将青年的手擦干净,“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 “好。”手指还带着微麻的余韵,连带着说话都是颤的。 * 同一时间,衙门。 “大人,检验结果出来了,正是菌菇的问题。”师爷进来时看见宋声正垂眼写信,边上的烛火燃了许久有些暗了。 他走到近前,掀开灯罩,挑了挑烛芯,“前些日子许多流民进城,那些流民找不到营生的伙计,便进山采采野果猎猎野鸡,有几个误采了有毒的菌菇在菜市上叫卖,恰巧被阳山饭店的厨子买回去了。” 宋声手中不停,又问,“那些病人如何了?” “黄大夫开了方子催吐,将菌菇吐出来后,便好了。” “如此便好。”男人搁起笔,起身关上半扇窗,“自明日起,关城门,水路也严格把控,只能出不能进。” “大人……”花溪城与周边城镇有诸多商业往来,如此做等于断了城中商人的财路。 宋声将信塞进信封,“财路和生路,孰轻孰重?去准备准备,明日开堂审理阳山饭店中毒案。” ---- 【小剧场1】 齐元清:有什么硬硬的东西顶到我了 谈锦:……是马的鬃毛 齐元清:马的鬃毛有这么硬吗?我没骑过马你别骗我。 谈锦:是的,唉,你别摸! 【小剧场2】 作者:你两水底下,水上面不知亲过几回了,怎么还这么纯情? 谈锦:那是人工呼吸,不叫亲。 作者:那这种擦过一下就叫亲了? 谈锦:(脸红)叫!
第37章 “啪!” 惊堂木拍在公案桌上,震得台下几人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大堂中。 谈丰身上的单衣脏兮兮的,不少地方破了洞,露出带着血色的擦伤,都是他昨日吓晕后被那捕快一路拖出来的伤。他虽跪着,心中却是不忿。不过是打了谈锦一顿,官府竟然直接派人将他抓起来,定是谈锦在搞官商勾结那一套,贿赂了县令。等他熬过这一劫出狱了,一定想办法把他们的丑事抖落出来! 身穿靛色官服的男人瞧出他的不敬,眼睛微眯,目光锁定跪得歪歪扭扭的人,“谈丰,你纵容酒楼伙计售卖有毒菌菇,毒害人数众多,你可知罪。” “什么?!”中年男人脸上还泛着肿胀的油光,听见宋声的话后便大张着嘴呆立当场,眼中满是错愕。 他想了一晚上该如何辩白自己雇人教训晚辈这事,即便见到富贵也没觉得不对,毕竟这主意最初便是富贵提出来的。却没想到他被抓竟然是因为饭店中的菜出了问题! “大人,冤枉啊!”谈丰回过神,赶忙跪得笔直,一面告饶一面作揖,身上的疼痛令他的动作显得格外滑稽,“小民近日一直卧病在床,对所谓的有毒菌菇之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自家饭店卖什么菜你都不清楚吗?”宋声冷嗤一声,看向边上正瑟瑟发抖的富贵,“你叫富贵?” “是,是的。”富贵虽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却也觉得自己冤枉至极,忍不住辩白道:“有毒菌菇都是老爷新请的厨子买的,菜也是他烧——” “啪”,惊堂木拍在桌上,震得富贵噤了声。 宋声自然已经将事情的始末了解清楚,谈丰与富贵二人在此事中究竟要担多少责任他亦心中有数。不过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既然谈丰刚好撞上了,他不介意敲上一笔。 “你们一个是酒楼老板,一个是酒楼管事,难道与此事就脱得了干系吗?此事受害者良多,干系重大,容不得你们狡辩。” 宋声拿起毛笔,在判纸上写了几笔,递给站在一旁的师爷。 师爷接过,慢悠悠扫过堂下跪着的三人,大声念道:“刁民徐大力以毒物入菜,毒害众人,杖六十徒一年。刁民谈富贵监管不力,为从犯,杖三十徒半年。” 听到这刑罚,富贵身子一软便瘫在地上,口中喃喃念着“大人饶命。”却又不敢念得大声,唯恐惹怒了宋声判得更重。 他身边的谈丰也是冷汗直流。富贵若被判为从犯,那他也是吗?难不成他也要坐牢?他这把老骨头,身上又是伤,若是坐牢恐怕是竖着进横着出。同富贵一样,他也不敢大声求饶,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痛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后方原本便聚了许多群众看热闹,见他一个接一个地磕头,再联想到他平时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样子,不由纷纷低声议论。 “没想到谈丰老爷到老了反倒要这样颜面尽失。”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感叹道。 “这事不会是谈少爷插手了吧。”她身旁穿着儒衫的男人摩挲着下巴道:“谈少爷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他被谈丰老爷雇人教训了,定然是要讨回场子的。” 身后的私语声,一句不落地传入谈丰耳中,他却也无暇顾及,只能一下下磕着头,祈求宋声的审判可以轻一些。 “刁民谈丰,犯监管不力之罪,念及事出有因,从轻判决,杖二十,罚款一万两。”师爷收起判纸,“谈丰,除了需上交官府一万两之外,还需另交一千两充当中毒者的医药费。” “谢,谢大人。”只是罚款不用坐牢,谈丰一下子脱力瘫坐在地上,满心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但这庆幸只有一瞬,一想到他不仅要挨杖刑还要缴纳巨额罚款,他便觉得恨起来。这一切一定是谈锦捣得鬼,他定要向谈锦讨回一切。 “行刑吧!”宋声丢下刑罚法,三人便被拖到一旁行杖刑,一时之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许多围观的民众看不得这场面,纷纷捂起眼睛。 不远处停靠的一辆马车上,谈锦放下帘子,“这场面血腥得很,没什么好看的。”他转头见青年垂下眼,只以为他吓到了,“我们走吧。” 齐元清看着谈锦放在膝上的手掌,想起那日谈锦将男人抵在墙上打得满面都是血,他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丝毫不忍,只觉浑身血液都像沸腾似的。今日他看着谈丰被打得皮开肉绽,同样不觉得血腥,唯有解气。 “怎么了?”谈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不说话,又想起那日他“发癔症”的场景,还以为他被吓得魇住了。心中自责不该带他来看这血腥场景,便转移话题道:“我打算托丁四租一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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