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电视屏幕上重播了《破军》的第一集 ,傅眠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视线从完全封闭的画室门上划过,最后落在浴室的玻璃门上。 傅眠关掉了电视,站起身,心想: 他身上太脏了,得洗洗才行。 …… 半夜一点钟,江行舟终于放下报告,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准备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工作一个通宵。 深夜里,京城依然是灯火璀璨,江行舟煮了杯咖啡,站在天虹顶楼朝下看,行人和车辆就像蚂蚁一样小。 那条消息傅眠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已经完全不期待他能回复了,他只希望傅眠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然后明天早上起来或许能破天荒地跟他问一声早上好。 实际上,傅眠现在所居住的公寓他完全可以回得去,但是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莫名其妙的原因? 江行舟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敢罢了。 多可笑,他不敢。 他居然不敢回自己的家。 他不敢面对傅眠。 江行舟再次坐下来打开电脑,准备明天的会议,手机通话铃声忽然响起,江行舟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接通。 “爷爷。” 江老爷子大半夜打进来电话,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他开门见山说道:“娱乐公司那块,你怎么交给别人管了?” 江行舟默了一下,道:“天虹模块太多,我暂时管不过来,徐经理对于娱乐公司管理很有经验,行舟觉得倒不如交给本来就精通的人来更好,效率更高。” 老爷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天虹现在是你在管理,你自己决定就行。” 又问他:“你和你那个小画家男朋友怎么样了?是叫傅眠对吧?有时间带他回来看看,你爷爷我也不是什么封建人物,总之你喜欢就好……” “当时我也不是反对你谈恋爱,就算谈男的又怎么了,你眼光一向不错,我是很放心的,这周末你们回家来吃顿饭吧,也让我认识认识。” 江行舟听着电话那边老爷子老当益壮的絮叨声音,沉默了很久,才道:“爷爷,我们分开了。” 他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了。” 这个事实像刀子一样划破了他的喉咙,呼呼的冷风从血肉模糊的缺口中灌进去,压迫着他的呼吸,江行舟的喉间一片冰冷,再开口时已经是嘶哑的声音。 微信屏幕上那段话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喉咙发紧,简单解释了两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傅眠在时淮的面前说他是一个很好利用的人,其实不是,江行舟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当然不是能随便利用的人,只是傅眠和其他人终究是不同的,不能一概而论。 江行舟可以在商战中杀伐果断争取最大利益,却在和傅眠的感情中一再让步,次次服软。 深夜的风真的太冷了。 …… 新的项目工程计划终于开始完美实施,江行舟从头到尾忙碌了近一个月,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也终于有了勇气去推开那扇门。 微信界面上的消息时隔一天依然没有回复,江行舟猜想傅眠可能是睡着了还没醒,他们分开后,傅眠也没有更换掉公寓的密码,依然是他的生日。 江行舟推开门,入目是一片黑暗,他静悄悄地走进厨房,看见了垃圾桶黑袋子里那份“失败品”,不免有些心疼。 傅眠晚上饿了,却没有打电话给他,明明一个电话他就能过来……或者至少点份外卖也行啊……自己上手做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眠眠做饭的时候烫到手没有…… 江行舟皱了皱眉,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和一些干面,准备给他做个鸡蛋面吃。 鸡蛋面不难做,江行舟动作很快,十分钟就搞定了。 他洗了洗手,轻轻地敲了敲傅眠卧室的门。
第四十一章 江行舟番外 下 江行舟等了几秒, 卧室中没有回应,可能是傅眠睡得太沉,他抬起手, 加重力度再次敲了三下。 “咚咚咚” 敲门的余音回荡在没有丝毫光亮的昏暗走廊里,窗外的风吹得呼呼作响, 渐渐压过他屈指敲击的声音,楼下花圃里的花草抽出嫩芽, 在风里不停摇曳。 江行舟喟叹一口气, 拉开客厅柜子的抽屉, 在里面翻找着钥匙,抽屉里面没有钥匙, 繁多的杂物中, 只有一板红色的胶囊。 江行舟拿起来看了一眼锡箔纸上的名字, 确定了是傅眠的胃药后又放下,他想了想, 又把那板胶囊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到了电视机下面的柜子上。 这样傅眠就能一眼看见,也不会忘记吃药了。 江行舟找不到钥匙,没法打开卧室门,他把那碗鸡蛋面放进了保温箱后, 正准备继续去敲门,这时候却忽然听见了一点细微的流水声音。 风声渐渐淡下去,花圃的嫩草被吹得弯了头,水流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江行舟的目光从他为傅眠建造的画室门上划过, 落在了公寓最深处的浴室中。 微弱的光亮从浴室的花玻璃中投射出来,他除了细微的流水声, 什么都听不见,江行舟慢慢走进这一片死寂的安静中,将手指放在了浴室的门把手上。 “眠眠?” 回应他的只有细弱的流水声。 江行舟心跳停了半拍,下意识地去拧浴室的门把手,浴室门从内反锁,和卧室一样,完全没法打开,花玻璃门看不见里面的任何东西。 “眠眠!” 水流的声音平缓地不停在响。 他的心里越来越慌,一种无法言喻的窒息感紧紧地卡住了他所有的动作,让他无法逃脱,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风声已经完全停下来,暗沉的寂静空气中,只有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眠眠?!” …… 他睡着了吗? 他是睡着了吧? 江行舟思绪混乱,他想,他要去找钥匙!他要把睡着的傅眠抱出来!然后指着已经冷掉的洗澡水狠狠地骂他!在这之前,他得先订一些感冒药。 呸!找什么钥匙! 江行舟紧了紧手,然后猛地一下将玻璃门撞开! 映入目光的是铺天盖地的红色,涓涓不断的清水冲刷着瓷板,发出细微的声音。 江行舟只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叫他全身温热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眼前的浴缸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红,阴冷的血气从浴缸满溢出的水中不断冒出,一只苍白的手探出水面安静地搭在浴缸的边缘,手指间松松地握着一部手机,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江行舟全身的骨头瞬间僵硬无力,他跌倒在浴室不断蔓延的血水中,颤颤巍巍地探出一根手指去触碰那只苍白的手——触感是一片僵硬和冰冷。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全都消散在了“哗哗”流动的水流中,他试图站起来,却扑通一下以一种更难看的姿势跪倒在地上。 江行舟跪伏在一片血水中,心脏的跳动声和水流声已经完全混杂在了一起,他向浴缸深处探入双臂,摸到了爱人瘦削的腰身,然后紧了紧手臂,将他整个人从冰凉的血水中抱了起来。 江行舟以为他打开门的那一眼便早已经击垮了他的所有,可他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傅眠还能掠夺他更多的理智,还有什么比看见爱人死亡更为难过的事呢? 不会有了 不会再有了…… 傅眠脖颈上的刀口很深,因为泡水时间过长还有些微微的泛白,他白皙的皮肤上干干净净,只有这一道伤口,可这一道伤口却一下子割断了他的血管,失血过多,眩晕,再加上慢慢沉入水中的窒息感无法挣脱,每一步都将他残忍地杀死。 没有任何可以回头的余地。 眼前是一场盛大的烟火,火树银花的暗红之中,江行舟只能听得见微微的风声,他手中是半米高的烟花筒,“砰”的一声,细闪的碎片四处炸开,江行舟回头想和身后的人说些什么,眼睛一闭一睁,却是一层红艳艳的屏障阻隔在他的面前。 傅眠仰躺在冰冷的河水中,面容苍白,没有一点生息。 …… 齐烁找到江行舟的时候,已经是黄昏,薄薄的日光从窗户中投射进来几缕,照得江行舟满身伤口触目惊心。 他仍然坐在血水中,白色衬衫被血迹完全染红,江行舟的手臂中温柔地抱着一身白色睡衣的傅眠,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他?” 齐烁看见了傅眠脖颈上深刻的伤口,终于狠了狠心,道:“江行舟,他已经去世了。” 江行舟没回答,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哀鸣,“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傅眠已经死了,这冰冷的体温,僵硬的手指和脖颈上泡得泛白的刀口——他不需要再多一个人来提醒他这个事实。 这太残忍了。 齐烁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有一个表哥是有名的外伤医生,这种程度的伤口,很容易能看得出来,至少也有一天多了,这种深度,别说是现在送到医院里,就是划破那一分钟内就赶到医院,能救活的几率也很小。 可是傅眠为什么会死呢? 他为什么想不开? 简简单单一道伤口,他拿着不太锋利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割开喉咙,任由血液喷射而出……清醒的那段时间,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齐烁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傅眠的情景,江行舟带着的少年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离近了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味儿,那时候他只注意到傅眠略微拘谨的手指,对视上的那一刻,看着傅眠的眼睛,即使是他这样混迹花丛的公子哥儿也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真tm漂亮! 齐烁有些难过,但也仅仅是难过罢了,这份难过只是单纯对一个年轻生命潦草逝去的惋惜而已。 他的手搭上江行舟湿润的肩,轻轻拍了两下,想跟他说声“节哀”。江行舟却忽然抬头,一双眼眸赤红,脸上四处都是喷洒的血迹,他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低声道:“齐烁,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悲怆,他说:“齐烁,你知道吗?他给我留了话……” 傅眠居然给他留了话啊! 那些话就在他僵硬的手指中!就在他一点亮跳转微信界面的手机上!就在他置顶名为“江”的用户对话框里!
59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