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乱了心神,没听出这声已包含着危险的警告。 他如同被捕猎者盯上的羊羔,天真懵懂,乖顺地睁开了眼,先前的泪迷蒙了他的眸,他似乎隔着雾隔着帘看在步故知。 他并不知道这样,只会更加刺激捕猎者的蠢蠢欲动。 可即使知道了,他也会甘之如饴。 步故知温柔地替款冬抹去眼上的泪痕,动作还是带有十分的冷静与克制,让人无法想象,款冬感受到的灼热,是来自于他。 他又替款冬拢好耳边的碎发,末了,似叹似问:“为什么想我?” 款冬反倒迷惑,可他也没有多余的理智思考,于是脱口而出:“我爱夫君,自然就会想夫君。” 但步故知动作一滞,低低重复着:“爱?” 款冬听到了步故知的声音,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又再重复着、递进着:“爱,我爱夫君,我想夫君,我要对夫君好,我想永远与夫君在一...” 直白又包含真挚爱意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吞进了步故知的口中。 款冬来不及闭眼,而步故知也没有,他们从未如此近得看着对方,彼此心颤不已,却又默契地都在下一秒阖上了眼,专心感受着唇齿交缠的温度。 起初,还只是浅尝辄止,可不够,根本不够,爱意无法宣泄,步故知撬开了款冬的唇,尝到了更多的属于款冬味道。 但却没有像想象中一般,得到满足,而是更激起了步故知的渴望。 他轻咬着、吮吸着,仿佛在沙漠中独自远行很久的人,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甘泉。 而款冬无力抵抗,也不想抵抗,他试探着回应,却不想这无疑更是引诱了步故知。 夏日衣衫清凉,只薄薄一层,而衣领也不像秋冬之时合紧,反倒有些松快,如此,步故知便很轻易地扯下半肩遮掩,露出了款冬雪白的皮肤,他想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肩上温热的气息几乎要灼痛款冬,唤醒了他最后一点的羞耻矜持,他本不想阻止,可风吹窗扇的吱呀之声在提醒他—— “夫君,不要...在这里好不好。”他艰难地找到了机会,字句断续。 他感到肩上的温热气息一顿,在下一瞬,远离。 巨大的失落感让他如从高空坠落,他慌张地攥紧步故知的衣袖:“夫君,回去...我们回去再继续。” 却听得步故知叹了一口气,为他拢好衣襟:“冬儿,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接着陡一悬空,是步故知抱着他站了起来,又将他放回椅上,自己却退却了几步,转身便要离去。 款冬抓住了步故知的手,泪瞬间就要落下:“是我不好,夫君,别走,在这里也可以,别走好不好。” 步故知才觉自己又犯了一个错,立马反握住了款冬的手,低声安抚着:“我不走,我去打水给你...还有我洗个脸,待会儿就回去了。” 款冬一怔,明白了步故知不是想要再丢下他,可刚刚步故知的那句“对不起”仍然让他有些不安,他又牵住了步故知的衣带,低下头强忍着羞暗示着:“那回去,就继续吗?” 步故知顿了顿,靠近几步单膝蹲在了款冬面前,刚要说些什么,但在看到款冬唇上浅浅的齿痕与莹润的水光之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步故知的沉默让款冬难以再自作多情,迟来的羞耻与心底的不安,让他只得闭上眼默默落泪。 步故知不忍再看到款冬的泪水,此刻内心的冲动怂恿着他,让他几乎就要不计任何的考虑去答应款冬。 但他不能,款冬还没长大,还没见过更多的人,也还没到分清依赖与爱的时候。而他,现在也不能给款冬想要的爱,毕竟爱这个字对他来说,未必美好。 他有些无力,懊悔着刚刚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自己,放任自己为冲动裹挟,主动轻薄了款冬,之后还要再拒绝款冬,这样与无赖又有什么分别。 他站起身来,揽着款冬靠在自己的怀里:“冬儿,莫要哭了,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不该轻薄你。” 款冬倔强地仰着头,泪眼婆娑:“你分明知道不是因为这个!” 步故知有意避开现下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佯装玩笑:“那冬儿是不怪我这个登徒子了?” 款冬知道步故知的意图,可这又让他如何直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话,恨恨之际攥了拳轻轻锤了锤步故知。 步故知像是找了方法,包住了款冬的手,引着他往自己身上锤:“冬儿打得好,多打几下,然后就原谅我好不好。” 步故知引着款冬打他的力气并不作伪,款冬顿时一惊,想抽出手来,却又抽不动,两人就僵持在这里。 但步故知在察觉到款冬的抗拒后,便没有再强求,却也没有放手,而是故作轻松的样子:“舍不得打我,是不是就是原谅我了?” 款冬这下彻底没了脾气,只得咬着唇嗯了一声。 步故知用另一侧干净的衣袖,为款冬擦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小心,戏谑道:“下次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再哭了,哭坏了身子,谁来供我读书啊?” 款冬听了这话,知道步故知是在拿他的话来打趣他,“轻车熟路”地又柔柔地锤了下步故知,反倒引来了步故知的笑。 后面步故知去找孔文羽要了面盆巾帕,得了孔文羽一句“小别胜新婚”的调侃,也能面不改色地接下面盆回了小院,打了盆清水为款冬净脸,自己糊弄几下后,又帮着款冬处理好了余下未写好的档案。 只在回去的时候,款冬生了些小性子,偏不让他抱着回去,他便只好像孔文羽前几日一般,慢慢地扶着款冬回了孔家。 * 款冬今日并未去镜饮,而是留在了孔家,收拾着他与步故知的东西,准备下午的时候就搬去县学那边步故知租好的房子里。 外面候有裴府的马车,步故知就在正堂之内与裴昂寒暄。 其实东西并不多,前段时间步故知带着他从清河村出来的时候,也就带了几件衣物与钱财文书,而在孔府住的这段时间,也并未多买些什么,由是款冬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 但他并不想催促步故知,也许也是因为有些舍不得,他安静地坐在侧屋之中,环视着这间自从他晕倒后醒来,就一直住着的屋子,而在这里最为珍贵的,就是他与步故知交心的回忆。 突然,裴昂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应当是站在了正堂门口准备出门了,可裴昂话里的内容却不是让步故知来找自己,而是在劝:“你和款冬何必辛苦搬去县学那头,就住在孔家不好吗?你不在家的时候,款冬与孔文羽也能相互有个照应,若是搬去了那里,哪日你不在家,只剩款冬一人,也没个人照顾着。” 款冬一听这话,收回了眼,竖起了耳朵,等着步故知的回答,因他其实也是想留在孔家的。步故知留在县学那几日,都是孔文羽陪着他,他们俩一起筹备开店的事,又一起经营镜饮,他对孔文羽早就生了亲近之意,陡然要搬离孔家,他的不舍更多。 “自然,留在孔家有诸多便利,可这都是需要麻烦孔文羽与孔老大夫的,我与款冬既不是孔家人,又得了孔家的恩惠,怎好一直麻烦下去?” 裴昂甚少考虑一家一户之日常,他只知道,关系好的住一起也无妨:“怎么就是麻烦了?不就是多两张嘴吃饭吗?就当你与款冬是租住在了孔家,按时按月给赁租钱与伙食钱不就结了?” 款冬看不到步故知的表情,但听得出步故知声音里的不赞同:“裴兄,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却把柴米油盐之事与人情往来想的太过简单了。” “孔家本也不大,也就正屋与侧屋两间住房,虽然孔老大夫不常住家,可总有节庆或是劳累回家休息的时候,现在我与款冬住的正是孔老大夫的屋子,若是一直不搬走,那孔老大夫岂不是有家不能回?” “再有日常的吃穿,做两人的饭与做四人的饭还是不一样,从洗菜到最后收拾,都要无端多出好多事来,还有每日的洗衣浆衫,这些时日来,多是孔文羽替我和款冬操持,我与款冬本就得了孔家雪中送炭之恩,如此,便更要早些搬走,这样才能有还清恩情的那天。” 款冬听完顿时也觉得有些羞愧,他与步故知住在孔家,都是麻烦孔文羽来照顾他们,现在情况好转了些,步故知也找到了房子,又怎么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 裴昂听着听着却跑偏了意思:“说这么多,还是因为孔家没个下人照顾琐事,这样吧,不如你和款冬搬去我家,我家屋子不少,下人也不少,什么照顾吃喝洗衣的,都是他们份内的事,你就安心和款冬住在我家就是了,平日里款冬与玉汝也能有个伴,玉汝他正愁着没人与他作伴呢。” 说完还又想了想,补了句:“你要是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将租房的钱给我便是了。” 这下不等步故知反驳,款冬也觉得十分不妥,哪有小两口堂而皇之住到别人府上的。 果然,步故知还是好言拒绝了,他笑了笑:“裴兄啊,我自是信你是真心实意为我与款冬着想,可我与款冬对于孔家也好,对于你家也罢,都是外人,即使你们是真不会计较点滴琐碎之事,可我与款冬终究是寄人篱下,不好施展啊。” 步故知故意压低了声,但耐不住款冬几乎是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因此还是听得清步故知的话:“款冬他自小便没了父母,住在了...别人家,过的便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又受了磋磨,吃尽了委屈苦头,心里始终比旁人少了几分的安定与底气。” “现在我是款冬唯一的家人,而款冬也是我唯一的家人,我自然要给他一个家,我不敢托大,可我至少要做到能让款冬与旁人一样,有自己的底气与依靠,日子也能过的踏实些。” 款冬无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心下悸动如水沸滚珠,又一个一个地炸开来,让他心颤不已。他没想到,步故知坚持要搬离孔家,也是为了他,为了能给他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裴昂似懂非懂,但还是有些疑虑:“可县学那头的房子不也是租来的吗?怎么就算是你与款冬的家了。” 步故知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裴兄,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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