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的身形一半掩在树后,一半露于霞光之下,火烧云也将他的半边脸映得通红,他顺着祝教谕望的方向看去,云霞流动,聚散无端。 “是,明日是个好天气。” 明明只是普通的应和,却让祝教谕侧过身,看向步故知,语含担忧:“如何?” 步故知也收回了眼,苦笑了一声:“无事,学生已解了惑。” 祝教谕见状叹了一口气:“天道之玄妙,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参破,不要为其所困了。” 步故知微微攥紧了拳,没有应答。他眼眶泛红,似是火红的霞光在眸中流转。 祝教谕更是一声长叹:“你我师生之缘,早该结在七年前,其中虽有波折,但好在一切兜兜转转,终究是归了原点,不若从今日起,由我亲自教导你,你本该是状元之材,莫要荒废了。” 步故知能猜出,祝教谕定非寻常士人,不然,怎能让一县之长毕恭毕敬,又能一切都随心所欲?甚至,出口便许“状元”之材,换做旁人,定会欣喜若狂。 但,步故知却在此刻没半分的犹豫,他一揖齐心,对祝教谕:“承蒙教谕厚爱,学生志不在仕,而在医。”
第48章 相思(倒v结束) 镜饮开业的第二日, 甚至比昨日卖得更快,才过午时,准备的五百份冰就已售罄, 急得孔文羽从卖完最后一份冰饮后, 就一直哭丧个脸,仿佛看见了一大堆铜板都生了翅膀飞走了。 傅玉汝与裴府小厮收拾清点完仓库里的东西, 便先回了府,预备着看看能不能从县里的冰窖中暂且调些冰过来——明日再只有五百份肯定不够。 虽然冰窖里的冰价格肯定比用硝石制冰的成本要高, 但只估算这两日的盈利, 也能有赚头,先用来应付过这几日,等后面有了准备,再想办法多收集些硝石,如此, 镜饮的生意自然就可以稳下来。 孔文羽半掩了门板, 遮住正午里刺眼的阳光。 现下店里只有他与冬儿两人, 他留下来是为了再核对一遍今日的流水账目, 而冬儿也不是在店里干等, 镜饮五十文一张的“贵宾卡”出乎意料得很受欢迎,今日的档案登记到现在也没忙完, 他准备等手头的账目核对好,就去后面帮上一帮。 忽然, 账本一暗,是有人来了前台遮住了光线。 孔文羽忙得头也没抬,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不好意思, 今儿我们店里的冰饮都卖完了,贵客明日再来吧。” “接你们回家也要明日再来吗?”一声低沉含笑, 似夏日里的高山溪流湲湲。 孔文羽一怔,倏地抬头看清了来人,随即手一扬,毛笔都忘了放下,飞溅出两点墨汁,沾在了步故知雪白的衣袖上,可这也没拦住孔文羽的激动,不断比划着:“步秀才,你终于回来了!” 可说完,又愣在了原地。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从没见过步故知身着白衣,他总觉得,今日的步故知与往常很不一样。 虽仍是眉目含笑着与他说话,但分明又多了几分的疏离,即使步故知就站在他的面前,但仿佛随时就要离去。 他垂下了头,试探性了问了句:“步秀才,你是心情不好吗?” 步故知笑意更显:“没有。”但又像是故意错开了话题:“冬儿呢?” 孔文羽将毛笔放下,一拍脑袋:“我都忘了,是冬儿最盼着你回来,他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步故知指了指账本:“我自己去便可,你手上的账目忙完了?” 孔文羽有些讪讪,话里虽然是在抱怨,但不难听出扎扎实实地有几分骄傲,头也微微昂起:“步秀才你是不知道,镜饮这两日生意可好了,我与冬儿还有玉汝哥哥是从早忙到晚,有时候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他嘿嘿一笑:“不过,也是只这两日,便赚了不少银钱,就连我阿爷也夸我了!” 步故知半垂眸扫了一眼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声音依旧温和却还是有几分浅淡的疏离在其中:“要不我来看账目?你与冬儿都先回去歇着?” 孔文羽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比你熟悉账目,我来看就好,你倒是去帮帮冬儿吧。”他展开了手比划了一下:“那么那么多‘贵宾卡’,我看着就累,这两日还都是冬儿做的。” 步故知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去后面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孔文羽低下头做足了架势,拨弄着算盘,抽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冬儿可早就在等着你了!” 这家店铺的最后面,有一间小院子,制冰洗果就在院子里。而院子两侧还有两个小房间,一间充作了库房,另一间则是当作了账房。 款冬就在账房里誊抄“贵宾卡”的档案,因这里与前台隔了不少道门,所以他并没有听见步故知的声音。 账房狭小,即使门窗大开,但在这三伏日里,却毫无用处,甚至吹进来的风都似火燎。 一般人绝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坐得住,可款冬向来做事认真又专注,真的沉下心来誊写档案时,就感受不到外界的种种了。 也或许是这样,才能让他不用日夜煎熬着等一个人。 可忽然,似有一阵清风至,宣纸被吹起了半页,覆在了他的手背上,没等他自己压下那页,就有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轻柔地拨开了那半页的纸。 随即,他听见了他这几日来,日夜都在思念的声音。 “冬儿,我回来了。”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他没有抬头,害怕这熟悉的声音依旧是梦里千百次的幻想。 那只手又温柔地抬起了他的下颌,“哭什么?” 款冬顺着这只手,看向了眼前人,瞬即,泪水不断地溢出滑落,惹得眼前人连连以指腹为他拭泪,轻叹了口气:“这几日受委屈了?” 他即使在心底有万般的委屈,委屈步故知说了,明明只是去县学拜访教谕,竟整整四日未归,丢下他一人在孔家;委屈这四日来,除了那晚裴府的人来传话,就再没得到有关步故知的半点消息,可他仍不愿说出口,只拼命地摇头。 他还是害怕,害怕步故知会因此嫌弃他的软弱,嫌弃他的不懂事。 可步故知竟像是有了读心术一般:“是我不好,没与你交代好,便将你一人留在孔家,这几日也没给你消息,下次不会了。” 他松开了手,单膝蹲在了款冬的面前,好让款冬能舒服些低头看他:“可冬儿做得很好,这几日的事我都听说了,冬儿一个人就能揽下经营镜饮时,文书上的大半事务,还不需别人再费心,裴昂都在我面前夸你好多次了。” 他有意逗款冬开怀:“他还说,我这书也不必读了,只靠夫郎养活我便够了。” 款冬听了这话没被逗笑,反倒是紧张地抓住了步故知的手:“不...不行,夫君要读书的,我可以做活供夫君读书的。” 步故知一怔,笑也敛弭,他无比认真地看着款冬,直到款冬都受不了他如此灼灼的眼神,稍垂了眼回避,他才有觉不妥,反握住了款冬的手,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冬儿,你怎么这么好呀。” 款冬轻轻摇了摇头:“明明是夫君,你才是世上最好的人。” 步故知牵起半边的衣袖为款冬抹去脸上的泪痕,却忘了上面沾有几点墨汁,虽已干透,但在混了温热的泪水后,又重新化开,染在了款冬的脸上。 而那道晕开的墨,正好画在了款冬的眼角,犹如一把上挑的钩,在款冬的眨眼间,平添了几分动人与...妩媚。
第49章 风动(三合一) 窗外一阵风起, 吹动万物。 步故知听得院中的树叶飒飒作响,却有些分不清远近。 这飒飒之声似直入心间,拨弄着、挑逗着, 令他几乎有些无法自持。 他看着款冬眼角那道上挑的墨痕, 情不自禁地,用温热的指腹抚过那道痕, 却没想到,所过之处, 微微泛红。 但他没有停下手, 而是继续抚着,直到触到了款冬眉梢的那颗淡红色的孕痣。 步故知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这颗独属于款冬的孕痣,说是痣倒也不完全相像,反倒是如谁人执了毛笔,沾了朱墨, 用笔尖轻轻扫过了款冬的眉梢, 留下了这抹极淡却也极妙的笔墨。 这笔墨又与款冬眼角的红痕粘连着、纠缠着, 仿佛开出了一朵蕊红色花, 在随风摇曳, 引诱着谁来摘取。 款冬从未见过步故知这般的眼眸,似极深的幽潭, 吞噬着所有,又似极美的宝珠,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危险却又令人心驰神往。 清风携来了步故知身上独有的清冷香味,让款冬想到从前在竹林挖笋时, 忽逢大雨,他只能躲在茂密的竹叶之下, 却仍会被沿着叶梢滴落的雨珠打湿,但浸润了雨水的竹叶,显得格外的青翠欲滴,他伸手摘下一片,送到了鼻尖,极淡的竹香便如丝缕般钻进了他的心。 也许是渴了,他竟有些按捺不住,想要尝一尝,雨水在竹叶上,会是什么味道。他微张开了口,抿入那片叶,一瞬间的清凉沁入心脾,足以消解所有的疲乏苦累。 而此刻的步故知,就如同那片竹叶。 他感受着步故知指腹的温度,也感受到了步故知对他眼角眉梢的流连,而这种温热的眷恋,让他生了妄想,是不是,步故知也同样渴望着他。 他犹豫了几番,终是抬起了手,却发现自己竟在微微的颤抖,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退缩,他倾着身,一点、一点地靠向步故知,而他的手,也揽住了步故知的脖颈,他几乎就要栽进步故知的怀抱。 就在与步故知眼神相交的那一瞬间,悸动、躁动...还有心动,再也无法抑制,他听见自己用颤抖却又坚定的语气说:“夫君,我很想你。” 下一瞬,他闭上了眼,放松了自己,直直栽入了步故知怀抱。 他本以为,他只会得到一个怀抱,但这也足够。 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是步故知抱着他,倒转了位置,坐到了高椅之上。 而他,被步故知一手环住了腰,一手揽紧了大腿,跨坐在步故知的身上。 他感受着腹前灼热的温度,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轰的一下,烧红了脸,便更是埋进了步故知的肩窝,不肯抬头,可身体却在微微动着,积蓄已久的情感,扰乱了所有的理智,也让他顾不得什么矜持羞耻,他只想与步故知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可就在灼热也烧上了他的身的时候,步故知扶起了他的头。 “冬儿,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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