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竭地喘口气,哑声答:“你干脆弄死我算了。就算逼我恨你,我也未必愿意活着去恨,太累了。” 朱贺霖愣怔片刻,忽然紧紧抱住他,沉声道:“那你就先活着走出这座冷宫!曾经的承诺我做到了,而你呢?” “……什么承诺?” “你忘了,我才是最早遇见你的那个人!多年前,当我还是个孩童时,跟随父亲赴宴,无意间闯入这座冷宫,遇见了你。你帮我寻找失物,又耐心陪我玩耍,临走时我说等我长大后一定会救你出来……你竟全忘了?!” 苏晏长吁了口气:“啊,确有其事,我记得。只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如今竟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倒叫我认不出来了。” 朱贺霖低头深吻他:“跟我走。我诛杀昏君,便是为了将这个国家交到你手上。” 苏晏承受着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喘气道:“不,你是害死我心爱之人的帮凶。我也不想接手皇位,你要就拿去。” 朱贺霖皱眉,无奈地道:“我没害他,是那昏君疑其不忠,容不下他。” “那么你呢?你若登基为帝,能否容得下一个有功之臣?” “当然……”朱贺霖咬了咬牙,“能。” 苏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搂住了朱贺霖的腰身:“口说无凭,立字为证,请皇上取御笔。” 朱贺霖没想到,一时心血来潮演个增添情趣的戏本,竟把自己给套进去了。被逼无奈之下,他只得光着身下床,取了纸笔过来,在苏晏的诸多要求下,涂涂改改地写下: “朕保证……今后不会故意为难那个混账(涂掉“那个混账”)沈柒……把(补充:父皇)答应好的封赏给他……否则朕就是一只说话不算数的……小狗(图画)。” 苏晏愉快地收了保证书,捧起朱贺霖的脸就是一顿奖励的亲。朱贺霖趁机往他嘴里喂了颗回春丹,厮缠不休:“还有悬玉环、锁阳托……好些东西都还没用过。” “不用了不用了!”苏晏心有余悸地摇头,“这次够我受的了。” “也对,留点新花样,下次再玩也好。”朱贺霖用手指拨弄着勉子铃串,心满意足地道。
第462章 番外之各相安 甫入八月,宫中人就开始筹备中秋佳节的祭月仪式与宫宴。一片忙碌中有些闲碎的声音,说住在西苑的太皇太后已油尽灯枯,即便能撑过中秋,也熬不过重阳。 自从清和帝登基后,太皇太后就一年到头地病着,成了东苑寂寥深殿里一撮被人忽视的影子。有人说她是抑郁成疾、心病难医,也有人说她造了孽,只有病得半死不活才能消业保命。但也只是几句闲话,总归没什么人在意。就连四岁的朱贺昭也渐淡忘了阴晴不定的皇祖母,整日里向着温婉的淑太妃讨奖励,或是屁颠屁颠地追在双生姐姐身后玩耍。 柔嘉公主与柔熙公主十五岁了,朱贺霖在礼部官员的提醒下,开始考虑两位皇妹的终身大事。苏晏却劝道:“才十五岁呢,多大点姑娘,身子骨都还没长开。太早成婚,孕产凶险,不妨等年满十八之后再考虑不迟。” 朱贺霖听劝归听劝,想起公主们偶尔撞见苏首辅时羞涩的神情又有点泛醋意,斜乜他:“朕听说,父皇曾戏言过什么‘榜下捉婿’?你该不会对朕的皇妹们存有什么歪心思罢?” 苏晏把脸一板:“胡说八道!我把她们当晚辈看的。朱贺霖你真是不可理喻。” 挨了骂的皇帝立刻就怂了,服软道:“我瞎说的,你哪里还会对小姑娘感兴趣呢?” 苏晏被戳痛了蛰伏已久的一颗直男心,气哼哼地走了。 “他还说……阮姐姐,喂,阮姐姐,你有没有在听?”苏晏拿手指在眼神发虚的阮红蕉面前摆了摆。 阮红蕉猛地回神,含着被针头扎到的指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爷你再说一遍?” 苏晏酸溜溜地道:“我不说啦!你现在满心都是正在筹备的婚事,我等着喝你的喜酒就好。还有那个高朔啊,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福气,改名字叫高香得了!” 阮红蕉被他逗得捂嘴直笑,说道:“我本不想嫁人,觉得就这么你侬我侬地处着也挺好,可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把辛苦拼杀来的锦衣卫总旗都不要了。你说,我若再不管他一日三餐,他岂不是要饿死。” 苏晏听沈柒说过高朔辞职的事,知道对方一是顾忌自己的身份容易得罪人,怕将来仇家报复妻儿,二来也心疼阮红蕉独自商海打拼十分辛苦,且有些生意场上的应酬女子出面不太方便,故而一门心思想去帮她。高朔这边破釜沉舟了,阮红蕉才彻底定了心非他不嫁。 吃醋归吃醋,苏晏还是很看好高朔的,打心眼儿里高兴阮红蕉得遇良人,希望他们能白头偕老,多生几个娃娃喊他舅舅。 不过他也发现,阮红蕉虽应下了婚姻,但其实事业心很重,热衷研究与改良他提供的新配方不说,还暗中发下宏愿,要把“至则清”开遍全国每一个州县。苏晏对她稍微渗透了一下“连锁店”与“加盟店”的概念,她就兴奋得几夜不睡,写了一整本规划出来。 照这个样子看,就算高朔与她成婚,最多也只是个二掌柜。只要高朔自己乐意,他苏晏也乐见这个女主男辅的走向,同时琢磨着倘若将水泥与钢筋混凝土的正确比例试验出来,能不能让阮红蕉成为大铭朝第一位女皇商? “少爷说错了,其实我是二掌柜,高朔只能排第三。”阮红蕉认真地纠正道。 苏晏一怔:“那大掌柜是谁?” 阮红蕉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金字招牌的最后一个字。 “……清?” “清河的清。‘至则清’的大掌柜,当然是少爷你呀!”阮红蕉以扇掩口,露出两弯妩媚的笑眼,“只是大铭律规定官员不能行商,故而名义放在我这里罢了。” 苏晏虽没打算当什么大掌柜,但还是感动得与阮红蕉喝了半夜的酒,最后被脸色不太好看的高朔扛上马车,交给了闻风寻来的沈指挥使。 沈柒接过醉酒的苏晏抱在怀里,问高朔:“决定了?” 高朔毅然点头:“决定了。卑职愧对大人多年栽培,不能再为大人鞍前马后。但日后若有用到我高朔的地方,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沈柒哂笑:“偌大的锦衣卫,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能代替你职位之人?把你的命留着伺候老婆孩子罢!对了,婚宴我会去,给你壮壮声威,好叫你们今后去衙门办事或缴税时,那些个贪吏猾胥不敢吃拿卡要。” 高朔知道本朝商人地位低下,有了沈柒这句话,他与阮红蕉这一辈子都不用担心被各地的官衙拿捏了。 沈柒扯过身上斗篷,盖住了熟睡中的苏晏。高朔识趣地关闭车门,目送打着天工院印记的马车快速平稳地驶远,心中感慨:沈大人……终于是苦尽甘来了。 八月十三,豫王从大同返京,陪同每况愈下的太皇太后过中秋。入宫前,他先去了雨后风荷居,看望隐居的景隆帝。 景隆帝正一边欣赏着满院千姿百态的秋菊,一边喝菊花拆鱼羹,见豫王突然造访也不觉意外,还随手分了他一盅。 豫王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一入口便叹道:“还是皇兄会享受!这羹鱼肉嫩滑、菊花清香,滋味鲜美无比,是哪个私厨班子的手艺?” 景隆帝淡淡道:“清河亲手为朕做的羹。” 豫王:忽然尝出了一丝苦涩滋味…… “他清早跑去江边钓了一只大鲈鱼,煎骨为汤,拆肉为茸,与陈皮、红枣、冬菇、马蹄、萝卜、云耳一同精心熬制汤底,又在朕这一院菊香中摘取新鲜花瓣,方得此羹。你这会儿来得凑巧,沾光了。” 明明得意炫耀,偏要摆出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皇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豫王被灌了一肚子陈醋,酸溜溜地想:清河偏心得很,我非得让他也亲手给我做些什么不可。 他放下勺子,想找个由头告辞,景隆帝却问:“听说你上了两次表,全为改封号之事?” 不说则罢,一说触动旧怨,豫王冷笑道:“是又如何?‘先帝’既崩,‘槿城’就不必避讳了,那么‘豫王’这称号也该顺理成章地换一换。一朝天子一朝规矩嘛,有何不可?” 景隆帝又问:“你不喜欢‘豫王’这个封号?” 豫王想把手里这盅羹砸他脸上:“皇兄明知故问,是想羞辱我?” 景隆帝轻叹道:“朕知道,你一直厌恶‘豫’字快乐安逸的含义,觉得是一种被迫折翼之后的嘲讽。但朕今日告诉你,朕从未有过这种想法。朕也知道你心驰边塞,十年来从未有过真正的快乐,但又不得不拘你在京城,但凡对你生出一丝负疚,便要被更沉重的责任压下去。既然身心不能得自由,连真名也要因避讳而改换,朕觉得至少得给你一个自由自在的封号,是安慰,亦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朕的弟弟为社稷稳定而牺牲了抱负,朕要善待他,多宽容他的怨气。” 所以十年间无论我做了多少浪荡荒唐事,你的责罚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直至苏晏苏清河出现在你我面前…… 豫王沉默了。 景隆帝陷入回忆的神情中,忽然绽出一抹生动的微笑:“当时朕还想起一件往事……别看你现在一手好字,幼年时的你最苦写字,笔画常缺胳膊少腿,有一次在窗课里写‘问之不象乃父’,把先生气得呀,拿戒尺狠敲你桌面,骂道‘小小年纪如此刻薄,我不像我父,却是像谁?这是要败坏我母亲清誉!’” 豫王怔然后回过神,拍案大笑:“我想起来了,那个先生字‘问之’!” 景隆帝道:“他要拿你的窗课去向父皇告状,我怕你受罚,便趁先生不备,提笔补了几个笔画,变成‘问之不豫仍斧’,后面再添两个字‘其文’。” 豫王笑道:“于是就变成了‘问之不豫,仍斧其文’,夸先生修养好,哪怕因我冒失发问不高兴,仍耐心地帮我修改文章。先生见后消了气,告状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景隆帝道:“回忆往事,那下心有所动,于是就定了‘豫’字,也算是纪念少年时的快乐。遗憾的是那种纯粹的快乐,自朕登基之后就几乎没有了。在臣民看来,朕一举一动都饱含深意,都会引发猜测与动荡,朕不得不谨言慎行。” 豫王用勺子敲了敲瓷盅的边沿,发出“叮叮”脆响:“如今你不就快乐了么,还有心上人为你洗手作羹汤。劳碌命的换成了我,等过了中秋,还得赶回大同。最近又没什么仗可打,只能练练兵,无聊啊。” 景隆帝想了想,说道:“不妨多待几日。” “侄儿容不下我哩。” “朕去与他说。母后不大好了,怕是难过秋。” 豫王有些黯然:“母后……虽爱自己远胜过爱我们,甚至可以为了权势牺牲我们,但她毕竟是我们的亲生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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