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在档案室里没查到的资料。 档案室里关于虞凡白的资料,有好一段都是缺失的。 说不定,说不定他不是故意丢下他走的,只是没办法带上他,舍不得他吃苦。 湿咸的海风吹过他的脸庞,他脚下跟上了马达似的,奔腾得欢,长腿步子迈得又大又快,直到看到屋子里亮着的那一盏灯,他才慢慢放缓了脚步。 虞凡白的房间有人。 不止他。 还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人。 不,他见过。 当邬烬从门缝里看见那人,他一下停下了脚步。 男人断了手臂的袖子装上了假肢,戴着袖子,他没了那次在办公室里狼狈的模样,打理干净,整个人瞧着都文质彬彬了许多。 他叫什么来着? 邬烬记得的,虞凡白叫过他的名字——卡特。 “虞上校。” 他叫这三个字时的恭敬不似作伪。 “您又救了我一回,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这不过只是小事儿而已,上校不必挂心。” 虞凡白今晚吃完饭就离开了。 有人找他。 他听人这么说。 没想到是卡特。 卡特连夜赶来,为的是他之前托卡特查的东西,卡特从他手下离开了,退居二线,因着在虞凡白手下的那些功勋,现在过得也不错。 他们一直有联系。 “虞上校,雇佣兵的事,这几位贵族恐怕都有沾手。” 虞凡白问他尾巴都扫干净了没有,他让虞凡白放心,“我不会暴露您的,这事紧急,我没法在智脑上和您沟通,不知道您多久回去,才赶了过来,明早回去,不会有人知道。” “卡特,保重自己,任何时候。”虞凡白说,“将来哪怕我出了意外,也不必挂怀,只要你们还在,就有重来的机会。” 卡特愣了愣,咬牙低下头,行了个军礼,表明自己的心意。 卡特不能久留,送了东西便走了。 房中亮着灯。 没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虞凡白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卡特没感觉到有人来了,是这人实力在卡特之上。 “虞上校,深夜幽会老情人啊。”轻慢哼笑着的语调,上回听老情人,还是和宿宾鸿有关。 虞凡白道了声“哪门子老情人”,“要和我相熟的都是老情人,那可得排上一支长队了。” “记得还挺清楚。”邬烬突然问他,“那你还记得赫卡城吗?” 赫卡城,这是邬烬生活过的难民区,一个上层贵族,一辈子也不会踏足的肮脏之地。 邬烬紧盯着他。 “知道,听说过。”虞凡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听说过,是因为了解过邬烬的过往身世。 “嗤,听说过——”邬烬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欺身而上,虞凡白后腰抵住了桌子,见银发哨兵那张英俊的脸凑近他,“只是听说过?” 卡特断了手,无法为他创造价值,他还是留下了他。可是他毫无留念的把他丢在了那儿,丢在了赫卡城。 “你把我忘了个彻底啊?” “你说什么?”虞凡白狭长眸子轻眯。 邬烬:“赫卡城,十年前,你忘了吗?” 虞凡白半阖着眼望着他:“邬烬。” “我从来没去过那儿。” 他说他没去过。 邬烬手松了松,又一紧:“不可能,不可能——你把大鸟放出来……不,你把衣服脱了。” 他一贯的散漫不见了踪影,额角青筋鼓动,“你这里……” 虞凡白没有阻止他。 他觉得邬烬在他身上找什么东西。 衣服猛然被拽下来。 “这里有一道疤——” 邬烬看着光滑的背脊,愣了愣,喃喃道:“你连疤都去掉了。”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那片肌肤。 连虞凡白极具压迫感的靠近都未曾察觉。 “我很像你认识的谁吗?”虞凡白抬起他的下巴,“你把我当替身啊?邬烬。”
第249章 分手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 虞凡白低垂的眉眼黝黑,一眼望不见底,沉静得似一口深井,他薄唇轻启:“你把我,当成谁了?嗯?” 透着一丝丝的危险气息,掩在那温和的表皮之下。 狂风四起,海边白浪拍打在岸边,昏黄的灯下,房中两道身影照得模模糊糊,邬烬面上失神,冷风灌进他衣领,让他颈间似覆上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颤栗。 他呼吸不由一滞。 那双漂亮狡黠的狐狸眼抬起,剔透的眸中,瞳孔颤了两颤,而后坚定道:“不,你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虞凡白唇边漫开一丝轻笑,眼底可没丁点笑意,他抬手干脆把那挂在他臂弯的衣服给褪去了,随手往旁边一扔,肌理分明的上半身躯干充斥着成年男性的力量感。 “邬烬,我不是他。” 他毫不留情的打碎了邬烬的幻想。 “你不是要找疤吗?来吧。” “看一看,我身上有哪儿还和他像。” 难怪从一开始,各种蓄意的挑衅接近,看来不完全是因为他和宿宾鸿的关系,还因为把他当成另一个人了。 邬烬被他接连的逼问弄得僵硬在原地,眼神止不住的往他身上瞥,偏又不光明正大的看,仿佛怕看到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东西一样。 他偏执的认为,他就是他,他不可能认错。 “你是不是……失忆了?受伤了?”他抬手摸着他的脑袋,手指插进他的黑发,像也要从他脑袋上摸出一道伤疤,“还是精神图景坏掉了?” 虞凡白没有说话,任由他上下其手。 邬烬抬眸便撞上虞凡白那幽深的瞳孔,指尖颤了两下,嘴唇嗫嚅,还有一股子委屈。 虞凡白看精神图景坏掉的是他。 他都还没委屈呢,他先委屈上了。 又好气又好笑。 那天被畸变种污染后,他就变得有些奇怪,看他的眼神也是,看来和“他”有关。 “邬烬,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着谁呢?”他擒住了他的手,“不是想要确认吗?来啊。” 哪怕虞凡白拽着他的手,让他手腹碰上了他的光滑的背,并没有邬烬想象中的凸出感,他也不愿意承认,他不是他。 邬烬似碰到了一块烧灼的炭,手猛的缩了回去,指腹摩挲了两下,“虞哥,别说了,就这样吧……” 虞哥——这是邬烬第一次这么叫他。 他又想起了初遇的那趟列车上,邬烬那声亲昵熟稔过头的“哥哥”,到底在叫谁呢? 这跟骑他头上撒野有什么区别。 虞凡白臂膀肌肉紧绷,每一处线条的起伏都和斯文的外表不太相符,给人的压迫感和侵略性犹如磐石压下,动弹不得。 邬烬已经无路可退,背靠墙壁,心不在焉。 虞凡白咬肌微微动了动,轻抿着唇角,放下了手,回过身捡起落下的衣服,手臂穿过了袖口。 “你走吧。” 他不可能“就这样”,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 邬烬这丢了魂一样,青筋毕露,双目猩红,随时临近崩溃发狂的状态,他也不想再刺激人。 到底是放在心坎儿上疼过的人,邬烬年纪小,不理智,他总不能也失了理智,酿成什么无法挽回的悲剧。 向导背对着邬烬,声音也似从另一个角落传来的,这话如重磅炸弹在邬烬脑子里炸开,他心中大乱,青筋鼓动得更厉害了。 “不,我不走。” “那你还想怎么样呢?”虞凡白说,“该看的,你都看过了,不该看的,你也都看了,你还想确认什么?” 邬烬不知道,他目光深邃的望着虞凡白的背影,那话在他听来无异于“分手”,走了就完了。 身后一阵力冲上来,跟个炮弹似的,虞凡白衣服都还只套上一半,被撞得往前趔趄了两步,他扶住了桌子。 “虞哥,虞哥……” 他嗓音发颤的喊着,一声接连一声,好不可怜,一贯的会卖惨。 小没良心的当真是可恨得很,这会都还在叫他“虞哥”。似在叫他,又似在叫另一个人。 热腾腾的脸颊贴着他肩膀,银色碎发蹭过他颈间,刺挠得很,虞凡白笔直站着,屋顶吊着的灯被风吹得晃悠,两人相拥的影子也落在墙上,忽远忽近,一晃一晃。 “呜~” 虞凡白腿上一沉。 邬烬连精神体都放出来了。 小狼崽子扒着他的腿,两颗黑溜溜的小眼珠子望着他,它的毛都被熏黑了,一身灰扑扑的。 邬烬精神图景状况很差—— 邬烬的唇擦过他的肩膀,碰到他的耳垂,湿濡的呼吸喷洒在他耳后,张唇一口含着了他的耳垂,鼻间轻声哼哼着,使出了浑身解数。 “邬烬。”虞凡白沉声,不为所动。 邬烬见状,态度一个大转弯,露出了一嘴锋利的獠牙。 “虞哥,是你先开口的,你先说的,你问我要不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能把我引进来了,你自己走了,这不公平,你不能丢下我——你甩不掉我的。”他语气恶狠狠的,似非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不可,又狠得似孤注一掷的丧家之犬。 这话说得仿佛是他引诱他犯下了什么大错。 虞凡白:“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邬烬:“我知道。” 他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知道。 不过他倒是好像知道了他不乐意听什么话,于是刻意避开了那些话。 虞凡白转过身,双手扣着他的脸,抵着他额头:“你真的知道吗?” 邬烬正是心神失守之时,被他这近距离的脸冲击,晃了晃神。 “我知道的……”他声音渐沉了下去,眼帘阖上了,身形笔直梆硬的往下倒。 医生说他的精神图景屏障很厉害,向导们进不去,强行进去自己都可能受伤。 然而邬烬对他几乎毫无防备。 虞凡白接住他的身体。 他不是他——这个结果似乎让邬烬很难接受。 精神图景几近崩溃,前些天快要扑灭的烈火熊熊燃烧,当进入他的精神图景后,虞凡白才明白灰狼身上为什么会那么狼狈。 烈火快要烧到枝头的嫩芽,它用它的爪子一直在扑火。 它很喜欢树上新生的小嫩芽,保护着那向往着新生的嫩芽。 - 邬烬陷入了沉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中的他反反复复出现在去往军营的那趟列车上,他在车上碰到了虞凡白。 虞凡白看向他的眼神是温和的,却疏离又陌生,他叫他“阁下”,他记不住他的名字。 满腔见面后的期盼似一面被镜子被彻底打碎。 他想过那么多次和他见面的场面,他该坦然自若,还是昂首挺胸。 他以为他会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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