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重一汇报时说,并未在京都发现司冰河的踪迹,顾长雪只能顺着剧本中司冰河的动线往前倒推。所以此时听到西域沙匪相关的话题,他自然会在意,想弄清楚此时司冰河荡平匪帮的事有没有发生,现在到底是在哪个时间节点上。 但颜王……这两人的对话中,有什么地方能让对方感兴趣? 还是说,这人纯粹只是看他对此关注,才升起了兴趣? 除了被孕或胎字组词轰炸,颜王脸上鲜少有明显外露的表情,顾长雪浅浅一瞥,并不能猜透对方的心思,只能微蹙了下眉后收敛心神,继续关注小阁的动向。 小阁外的两人又拽了个新的聊天对象。顾长雪微微侧头,越过积着雪的枝丫,看到一袭碧蓝色的身影。 这是群亭派男弟子的门派服饰,来者多半是负责这两人房间的小弟子:“赵掌柜,钱掌柜。马上就要拍卖到奇珍目了,二位不回厢房吗?” “回肯定是要回的,”这次开口的是那位赵兄,“只是有件事我需得问清楚了:小册子上,我想拍的那瓶引蝶香油标的起拍价为什么这么低?” 三个人走动起来,颜王往小阁的方向睨了一眼,垂手拢了下大氅,将身体逼得更近。 顾长雪顿时被挤得满脸不耐烦,薄唇动了动,下一秒就要吐出几句不中听的话,颜王手指微抬,长剑无声地弹出鞘几寸。 “……”顾长雪不得不闭嘴,冷冷瞪着又挤近几分的颜王,怀疑这混账是想趁机报方才被他推着撞到树的仇。 “诶,对啊!刚刚被气糊涂了,没注意到。这次你们给很多货物定的起拍价,好像都不高啊?”钱掌柜醍醐灌顶似的一拍大腿,“不会是以次充好了吧?” “是啊,这册子上写的引蝶香油,真是去年我买的那种一年只产一瓶,无色无味却能引蝶的香油吗?”赵掌柜认真地问道,“还是说,它减少了一部分功效,不能宁神,亦或是……留香没有去年那瓶那么持久?” 无色无味却能引蝶,那大概是某种昆虫的荷尔蒙……顾长雪靠着槐树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想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世界连蛊毒、武功、能寻宝的猫都有,他在这儿找个屁的科学道理。 没再听到西域方面的消息,顾长雪逐渐没了兴趣。他动了下手,刚想把颜王推开,对方垂眸瞥了他一眼,冰冷的剑刃无声地贴了过来。 顾长雪:“……” ……沙比。 顾长雪在心里无声骂了句,面无表情地不动弹了,权当挤着自己的是条听不懂人话的狗。 “是啊,你们可不能砸自家的招牌。我记得,去年赵兄你买的那瓶香油,不光贵,量还极少。你跟我抱怨过,家里夫人用了几次就没了。” 赵掌柜叹了口气:“我想高价再收一瓶,就是收不到。我托人打探清楚了,这香油是一个走西域商线的行脚商自己配的,去年那瓶就是他配的第一瓶,也是唯一一瓶。我想尽办法跟他见了一面,想请他再做一瓶,这奸商就跟我拿架子,说只能等今年了,他还是只做一瓶,想要就自己来拍卖行竞价。” “那是有点奇怪啊……”钱掌柜嘶了一声,“照赵兄你的意思,现在拍卖行里的这瓶,就是世上仅存的一瓶引蝶香油,那这奸商不得趁机坐地起价?” 顾长雪背靠着槐树,无声地冷哼了一下,拿看傻子的眼神看颜王:这就是你拿剑逼我也得偷听的话?引蝶香油……你还有扮演香妃的癖好? 颜王并未理睬顾长雪嘲讽的眼神,只看着那三人,蹙着眉头,眼神似乎有些疑惑。 “你们不明白,我们更不明白。”那位群亭派弟子摆了摆手,“这次他送来的货,不光是香油没提价,其他的也没提价。说起来也奇怪,这次他来送货,来得也比以前晚。本来,所有货物都应当提前二十天送到的,他十五天前才来,而且提都没提定价的事。” 这位行脚商奸商的形象显然深入人心,群亭派弟子哂笑道:“我们当时就问,难道太阳从东边升起来啦?那人也不答,情绪不高的样子,也不乐意跟我们多聊两句。” 年轻弟子压低声音:“我对他还算了解,知道他有个一天到晚跟他闹和离的娘子。我怀疑,是不是他老婆又借着他脚上的残疾大做文章,跑到大街小巷宣扬他是个怪物……咱们也不好追问,是吧?” 他恢复音量:“反正,你们只要知道今天的货没问题就成了。咱们群亭派里人人都不差钱,做生意讲究的不是赚多少,是信誉,名声。这次的货,只是供货的商人给的价降了,咱们定的价才降。” “唉……他那脚,也算不上残疾吧?江湖中常见的很。这人也是惨,大约真是被骂伤心了,居然所有的商品都不讲价。”钱掌柜无比唏嘘,“不过,对赵兄来说倒是好事!” “不错,这样我就能放心竞价了。”赵掌柜显然是松了口气。 大槐树后。 顾长雪的眼神如果能实质化,现在颜王身上应该扎满抹了毒的刀子。 他对于引蝶香油、商人的家务事毫无兴趣,完全不认为这些废话值得自己忍耐脾气,和颜王这么挤在一起。 颜王的眼神在三人身上停留了一会,终于重新落回顾长雪脸上,显露出几分疑惑:“这有什么好偷听的?” “……”顾长雪无声爆炸,磨着牙道,“是你拿着剑逼朕听的吧?” 颜王无言地看着顾长雪。 小皇帝突然出宫来拍卖行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人做事总有目的,颜王根本不相信小皇帝来锦礁楼真的只是为了买一只宁神安胎的猫。 可他一路紧盯,小皇帝也并未做什么值得怀疑的事,唯一的异常举动,就是突然想要偷听这两个掌柜的对话。 他自然而然的认为,小皇帝出宫的目的或许与这两人有关。 ——或者说,这两人的对话里,至少有些信息对小皇帝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可他听到现在……除了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就只听了一耳朵钱掌柜对于西域州牧苏岩苏大人的夸赞。 虽然期间小皇帝也确实流露过想走的意图,但他总得提防着小皇帝是怕他听到重要情报,才急于想走的可能性吧? 寒风呼呼地吹,活像是对两个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聪明人的嘲笑。 两人都木着脸,在大槐树下互瞪。 顾长雪忍了又忍,一句“沙比”就要从唇边溜出来。 “诶,对了。”钱掌柜兴致勃勃地起了另一个话题,“摄政王驻扎在京都的军营里发生了怪事,你们听说了吗?” “……”本准备转身离开的颜王顿住脚步。 “嗯?你也听说了?那是有点儿奇怪……照理来说,军营里发生这种事,摄政王应该把消息闷得死死的才对,怎么感觉咱们周围的人谁都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 “我反正是不相信的。今天在外吃早食,我听旁边桌上的食客说,军营里不光是死了不少人,而且死相奇怪得很……人都变成了石像!你说这怎么可能?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变成一尊石像?” “……”顾长雪耳尖微动,不自觉地微微绷直后脊。 《死城》。 这部四十一集的连续剧中,男主角查且仅查了一个案子。 这个案子,牵涉到了顾朝持续前后十来年的混乱,为了勘破真相,司冰河近乎将整个朝堂翻了个底朝天。 而司冰河接触到这案子的伊始——或者说,至少在剧本中,司冰河接触到这个案子的伊始,便是途遇了一座城。 一座一夜之间归于死寂,街头巷尾只剩下一尊尊满面惊惧的石像的死城。
第七章 远处的对话仍在继续: “你只听说了石像?那我知道的比你稍微多一些。听人说,那是闹了截交……” “何为截交?”钱掌柜茫然。 “《道藏》中说,男淫之鬼名戴文,女淫之鬼名截交。”赵掌柜解释道,“大约是因为死的皆是男子,故而有风传说军营里闹的是截交之鬼,专门吸男子精气,才死了这么多的人。” “嗯……”年轻弟子摸摸下巴,主动加入讨论,“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寡妇鬼吧?这种鬼和截交很像,也是专门吸男子精气。被她缠上的人,往往上一刻还在正常走路,下一刻就没了呼吸。也有不少是被鬼压床,在睡梦中死——” 年轻弟子的话戛然而止。 他和古槐树后转出来的那道银色身影对上视线,嘴还没闭上就不自觉地打起哆嗦。 颜王的视线寒得像是能渗入骨髓,从面前三人身上依次扫过后,落在年轻弟子身上:“你是怎么确信的?” “啊……啊?”年轻弟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光在颜王的注视下打颤了。 旁边两个更年长的更是一个都帮不上忙,看到颜王那件大顾朝只此一人能穿的银色大氅后,直接膝盖一软,先后出溜进雪里,跪得比谁都快:“摄摄摄……” 禁武令对江湖的摧残才过去不到十年。 即便如今的江湖看起来已经复苏,似乎欣欣向荣,但谁心里都记得当年的红衣大炮,谁都忘不掉西域沙漠中,只剩下一片废墟的魔教琉璃宫。 这两人会跪得这么快,就是怕颜王听到他们妄论军营之事,一怒之下重演历史,将他们的门派也化为废墟。 “我、我……”年轻弟子眼泪都要吓出来了,求助的眼神四处乱飘。 “……”顾长雪抱着手臂斜靠在树边看了会,终究还是啧了下嘴,直起身走出来,“慌什么。问你怎么肯定军营里闹的是寡妇鬼,不是截交的,又没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哦,哦!”年轻弟子胡乱点头,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连忙道,“前些日子,我押送货品时曾路过军营外围,看到有士兵往周围的林子里摆稻草人。” “就是这种等身高的稻草人,”年轻弟子比划了一下,“外面还披了一层红布。” “我听老一辈人说过,如果被寡妇鬼缠上,就得扎一个披着红布的稻草人,立在家门口。再给稻草人装上一个巨大的……嗯……” 年轻弟子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腰腹间的某个位置:“就是,‘那个’。好误导寡妇鬼纠缠稻草人去,别缠着活人吸精气。要是再讲究些的,晚上睡觉时,男人还得穿上红衣服,涂红口脂,打扮成女子的样子,才能逃过一劫。” 年轻弟子的话说完,旁边跪着的两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顾长雪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耳熟了。 钱掌柜差点没厥过去,但为了门派的存亡,他还是赶紧腆着脸对顾长雪拜道:“贵人,贵人。我自幼习武,是个急性子,说话嘴上没个把门的,方才多有冒犯,万望——” 钱掌柜剩余的话变成了一阵鬼哭狼嚎。 颜王不知何时招来了玄银卫,几名玄银卫板着脸上前,动作干脆利索地将眼前的三人一并押住。
220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