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一忧郁地想,他们倒是想把自己切成两半使,一半留在宫里敷衍地配合宫人们的欺负,另一半溜去拍卖行打探消息…… “拍卖的货品有清单吗?”顾长雪暂时没打算替九天出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早地让九天进入颜王的视线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继续潜伏更方便在暗处打探情报。 他思索片刻,站起身来:“朕同方老倒是可以走一遭。” “……什么?”方济之慢半拍地茫然抬起头。 从接到蛊书开始,他就一股脑扎进了书里。乍一听顾长雪点名,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更加迷茫:“你……您不是不能出门吗?” “?”顾长雪不知道方济之何有此问,低头看了眼,“朕好像长了腿?” 方济之被噎了一下,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凶:“那前几天,您让我替您去御花园放信物——” 顾长雪挑眉:“自然是为了将如何调动九天的方法与方老分享。” “难道是故意折腾……啊?”方济之张着嘴卡住,剩余的质问叽里咕噜滚回喉咙。 他茫然地瞪了会顾长雪,听到对方以一种像在聊“今晚的琥珀脑豆腐朕多吃了一块”的随意语气道:“方老既然提到这事,朕刚好嘱托一番。日后万一朕不在了,或者哪天脑子被驴踢了,变得昏庸荒唐,届时还请方老记得今日朕对您的嘱托。” 顾长雪神色淡淡地安排着万一哪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了的后事:“天下有恶,便用九天除恶。朕若有恶,朕予你此刀斩龙首。” 顾长雪的目光掠过一旁垂首半跪的九天:“九天这柄刀的用法,朕交给方老。不求日后身死,方老为朕复仇。只求方老执此刀……替朕守此人间皆安。” 《死城》这个世界,糟糕透顶。 矮子里面拔高个,方济之是顾长雪唯一能谈得上信任,并且实力也足以交付嘱托的人了。 顾长雪收回眼神:“方老还有什么疑问?” “……有。”方济之半晌才收敛起一瞬间变得复杂的神情,臭着脸道,“我看起来像王八吗?” “……”顾长雪实在搞不懂话题是怎么跳到王八上的。 方济之板着脸,一拂广袖:“我这一把年纪,能活得比你久?” “小小年纪,净说些丧气话——你自己的人间,自己守。”方济之背过身,语调头一次微微放软,“……老夫自会帮你。” 顾长雪:“……” 这个时候他似乎应该感动,但这里好像……不是他的人间吧? · 群亭派开在京都的拍卖行设在远郊,名叫锦礁楼。 顾长雪出宫前,换了九天带来的普通衣物,只留下那把西域匕首配在腰间,顺道把象征着小皇帝身份的玉牌也挂在了刀柄上。 马车一路前行,玉牌与九天垂玉叮琅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锦礁楼这名字有什么含义?”顾长雪卷起车窗布帘,向外看。 京都城设有宵禁,入夜后本该安安静静。 但这些年,就连朝政都一片混乱,管理宵禁的官员收受贿赂,市集连夜开到天明,马车一路走来,沿途皆是灯火通明,倒也热闹。 “嗐。群亭派都是些练武的愣头青,能有什么含义?您再仔细把这名字念念。” 驾车的车夫是方济之临时在宫门外雇的,年纪轻,嘴特别碎,顾长雪没搭话时他就叨咕个没完,这一问,更加来劲:“锦礁楼,锦礁楼——京郊楼啊!就是取的‘建在京都远郊的楼’的谐音!” 一直到顾长雪和方济之下车时,这小年轻还在叨咕:“您看!我就说不用担心我夜里驾车会出事吧?街上亮堂得很……” “……”方济之啪地合上蛊书,面无表情地责怪顾长雪。“上车前你非要叮嘱那一句干嘛?你还跟他搭话,这一路我就没有能安生看书的时候。” “人又不是我挑的。”顾长雪觉得这个责任他们得平摊。 摆脱了聒噪的车夫,方济之一边走,一边将蛊书在怀中收好。 顾长雪迈着大长腿走在前面,顺着人流踏进锦礁楼,视线在迎宾的群亭派弟子身上扫过。 他对于拍到孕蛊没抱什么期望,来这里主要是想和掌管锦礁楼的群亭派弟子搭搭关系,最好能托对方帮自己找孕蛊。 颜王虽然在朝中只手遮天,但却从没过问、也不曾接触过江湖事,他托江湖人办事反倒安全。 顾长雪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终锁定了一名青年弟子。 楼阁门前人来人往,群亭派弟子对待客人都是笑脸相迎。只有这一位,非但没有笑脸,反倒是客人们笑脸迎他。 这多半就是锦礁楼管事的负责人了。 顾长雪敲定了目标,长腿一迈,便要靠近。 “诶。诶。”原本站在身后的方济之突然贴过来,猛拽顾长雪的袖子,用气音急促地唤了几声。 “干什么?”顾长雪皱着眉回过头。 不用等方济之答话,顾长雪略微抬眼,就看到了方济之突然反常的原因。 锦礁楼外,原本拥挤的人流如摩西分海般分出一条路。 玄银卫裹挟着肃杀的风雪稳步而来。喧嚣灯火下,银色的鳞甲泛着不近人情的冷光。 而神色淡漠地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从不过问”、“不曾接触过江湖事”的摄政王。 ——好一个“从不过问”、“不曾接触过江湖事”。 到底是哪个傻逼编剧放的屁??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站在挤来挤去的人群中,在心里将那位叫做“YL”的编剧拖出来鞭挞了一百遍,长腿默默向后挪了半步。 可惜他挪到一半,脚还没踩上实地,颜王的目光便好死不死地越过泱泱人海望过来,没怎么费力,便立即捕捉到了某个鹤立鸡群的存在:“……” 顾长雪:“……” 狭路相逢,谁先退缩谁尴尬。 他索性把试图往后挪的脚又收了回来,冷着一张写满不爽和不耐的脸杵在原地等。 颜王在原地停顿片刻,果真举步走来,在顾长雪面前站定。 两人都深谙先开口的掌控主动权的道理,几乎同时启唇往道德的高地冲。 顾长雪:“你不是在军营办事?” 颜王:“你不是吹风就想吐?”
第五章 锦礁楼,天字一号厢房内。 顾长雪和颜王一南一北,分坐在厢房两侧,中间隔着八丈远。 方济之搬了把椅子坐在厢房最后方,背抵着后墙,闭着眼睛假寐,满脸的封心锁爱。 负责侍应天字一号房的小弟子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三张棺材脸,差点当场跪下——这是什么加棺进爵的场面? 小弟子当即脚下一拐,木着脸退出房间。 “跑什么。”顾长雪指尖轻敲着扶手,随意地坐在椅上,“屋子里有鬼?” ……我跑什么,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小弟子:“几位稍等,在下一时疏忽,忘记拿为客人们准备的货品表目了,容我去取。” 托词说完,小弟子就夹着被“忘拿”的表目溜进旁边的厢房,打定主意只要拍卖不开始,他就不回自己负责的房间。 顾长雪坐在椅上,将小弟子的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 他哼笑了一声,倒也没戳穿,只是心情相当不爽地横了颜王一眼。 如果他没猜错,军营里发生的案子应该相当难办。这个人,在这个时候,明明应该蹲在军营里抓耳挠腮,怎么会有闲心跑出来? 跑出来也就算了。京都这么大,这人怎么能就这么巧,偏偏跑来拍卖行和他碰上?? 真特么的活见鬼。 顾长雪越想越烦,没好气地丢给招人嫌的“鬼”一对白眼。 颜王在这儿杵着,他想借机和拍卖行的负责人搭上关系是没指望了。拜托找孕蛊更不可能。他反而得祈祷自己别太“幸运”,这场拍卖会里千万别真的有孕蛊。 屋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坐在后屋闭眼假寐的方济之表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向心如止水、看破红尘发展,但凡捏个诀都像是要原地飞升。 可能是老天看不惯他这副佛系做派,打从进门就没说过一个字的颜王冷不丁地开了口:“为什么带陛下来这里?” 颜王语气平淡,乍一听不像是质问,偏偏字里行间都透着一针见血的攻击性:“没有军队或暗卫的保护,陛下若是遇刺该如何?更何况,今天风大雪寒,京都近郊又有不少道路雪融成冰,不论是受寒,还是摔伤了圣体,方老如何担得起罪名?” 他问得毫不委婉,低沉的声音夹带着肃冷的寒意,本该能叫人惶恐不安,但顾长雪撑着额头,支着两条大长腿靠坐在椅上,活像没听见似的,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毫无队友情谊可言。 方济之脸都看绿了,登时重重冷哼一声:“这鬼地方,是草民想来吗?还不是陛下,他非要出门。” 方济之对于自己被迫陷入当前的窘境相当不满,在这件事情上,他平等地仇视小皇帝和颜王。 报仇,讲究一个雨露均沾。 于是背刺完顾长雪,老药师又紧接着捅颜王刀子:“女子怀胎,不足月时最易流产。男子怀胎,草民更是闻所未闻。万一他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怎么办?” 他劈头盖脸地一通胎字组词,把颜王的脸色组得白里泛青,就连顾长雪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这一串“胎”后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挺了下被雷得发麻的腰脊。 厢房内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安静,就是不自在的人颠倒了个个儿,从方济之变成了两位胎字组词的当事人。 方济之通体舒畅,向后一靠,继续封心锁爱。 颜王半晌才缓过来,干巴巴地再次开口:“那圣上又是为何非要来锦礁楼?” “干卿何事。”顾长雪也有点干巴巴地回,“倒是颜王,你为何来此?上次离开时,朕听玄银卫说你的军营里出了事,你还有心思来拍卖行?” 他面上不显,心里犯起嘀咕:难道军营中的案子并不如他所想,只是些不上台面的小角色折腾出的闹剧? 颜王并未答话,只挪开视线,目光越过厢房敞开设计的露台,最终落在尚且空无一人的拍卖台上:“这次拍卖中,有一个特别的门类。陛下知道么?” 顾长雪心中微微一跳,语气仍旧没什么好气:“什么门类?朕又不是颜王肚子里的蛔虫。想问话劳烦先把问题讲清楚。” “是蛊。”颜王转回头看向顾长雪,“陛下……” “当——” 拍卖台下的鼎钟被人及时敲响,厢房的门也被去而复返的弟子重新推开。 小弟子战战兢兢地探进脑袋:“各位客人,拍卖开始了。” · 锦礁楼举办的这场拍卖会,收罗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货品。单是清单,便足足做了一整本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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