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直挺挺地往黑色风暴最核心处前进,顾长雪扫了几眼汹涌的虫潮,很难不怀疑颜王是要把他往死里拽。 不过想想刚刚的“盼子宣言”,顾长雪又打消了对于自己生命安全的顾忌,只皱着眉回过头,望向包厢后翼。 一直坐得稳如泰山的方济之总算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他匆忙从椅上半跳起来,刚跑了没几步,就不慎被杂物绊了一跤。 “……”顾长雪果断站住脚跟,“朕可不想——” 他本来想说朕不想送死,或者随便找些别的理由,只要能把颜王敷衍过去,让他有机会回去救方济之,把老药师安全送出锦礁楼就行。 他也深知自己与颜王之间的力量差距,做好了即便用尽浑身的力气,也无法撼动颜王毫分的准备。 但事实却是,当他绷紧了全身的力量站住后,颜王往前迈的步子居然被他拽得生硬地一顿。 有那么几秒钟,颜王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极其自然地加大力度,重新将人往前带了几步后,才猛然停住。 时间像是凝固了几秒。颜王定住须臾,旋即带着些微的讶然回过头,望向顾长雪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难以琢磨的外星生物。 僵持之下,几只米粒大小、半透明的蛊虫凭空出现在顾长雪的右手手背上。 电光火石间,顾长雪甚至来不及去想这恶心玩意儿是什么时候附在自己身上的,蛊虫便像是几道流影,飞速沿着顾长雪的手腕,窜上颜王的手,直直没入—— 嗯? 顾长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明明是撞在颜王的皮肤上,却活像撞到了铁板,甚至还被反弹开几寸的蛊虫:“你这皮倒是够厚的。” “……”颜王的目光在蛊虫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裹挟着重新变得强烈明显的怀疑投来。 他微微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发出质问,就见大概是被撞昏了头的蛊虫振着短翅膀,左摇右晃地再度飞了过来,不信邪地再次发动进攻—— “……”颜王看着直接被顾长雪的手背撞断了口器的蛊虫,把嘴闭上了。 他深深看了眼顾长雪,在顾长雪以为这人会损回来或是追问的时候,直接松开手把顾长雪往人流的方向一推,转身持剑劈开拍卖台边的酒罐,抄起火把引燃长剑,执剑踏入那片乱卷的漆黑风暴。 “诶!别!”负责分发火把的弟子阻拦不及,再低头一看地上的酒水,只觉焦头烂额,“都小心点!别把酒点了,蛊虫就已经够棘手了,再着个火,到时候客人没被蛊虫弄死,也得被烧死……大家不要慌!跟着拿火把的人走!” 顾长雪回头看了眼天字一号房的方向,就见方济之正臭着一张脸,被两个群亭派弟子半哄半扶着,跟着被稳步疏散的人群一路向楼阁门口走,看样子是安全无虞。 顾长雪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垂眸看了眼自己毫发无损的手,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抓了根火把,几步迈进虫潮翻涌的拍卖台。 拍卖台上,司礼的声息已经几不可闻。顾长雪拿火把挡开直往他脸上扑的蛊虫,眯起眼睛观察脚下。 蛊虫虽不能进入顾长雪的体内,但丁零当啷撞在皮肤上也挺讨厌。顾长雪随手扯下背后由颜王友情提供的大氅,稍作遮挡,总算在拍卖台的某一角看见了倒地的司礼。 “喂。”顾长雪蹲下身用火把驱散司礼身上的蛊虫,伸手拍拍司礼的脸,“还有气没?” 许久之后,司礼才发出了几声不成调的声音。虽然气若游丝,好歹还活着。 顾长雪抖开大氅想把人裹起来,就见司礼冲着后台的方向呜呜了两声:“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别惦记里面的货了。” “……嗯……”司礼费力地从喉管中挤出字节,“人……” “后台里面还有人?”顾长雪蹙起了眉头。 看司礼这个状态,把人丢在这儿,自己去后台也不现实。顾长雪刚琢磨着要怎么处理,远方某片翻涌的黑浪中,乍然间火与剑光大盛。 顾长雪花了半秒的时间疑惑自己是怎么越过重重虫潮,看到远方的剑光的,下一秒他猛地反应过来,架起司礼往旁边一扑。 带起尖锐鸣响的罡风的剑芒直劈而来,将汹涌的虫暴一剑劈开。 蛊虫坠落一地,顺着剑气辟开的道路,顾长雪清楚地看见整个后台的蛊虫都被这道剑气清空大半。 那剑气的去势仍未减,直直轰开了后台的石墙,在墙体崩塌后露出的山体上,留下长而深的痕迹。 “……”顾长雪忍不住回头,往剑光来处看了一眼。 说实话,他是有些错愕的。 在《死城》的剧本中,颜王确实是武功绝伦、精于打仗的人设,这没问题。 ……但剧本中,《死城》的总体武力值可都很科学,根本不存在这种需要上特效组的剑招。 顾长雪忍不住琢磨,《死城》的结局里,司冰河卧薪尝胆、反复筹谋了良久,终于将颜王成功暗杀—— 要么是司冰河比他所设想的还牛逼,要么他就得怀疑了,司冰河到底是怎么暗杀成功的? 顾长雪并没有思索太久,眼看分开的虫潮又有聚拢的趋势,顾长雪果断架着司仪走进后台。幸好后台里的人还有一些有行动能力,大家找了些能顶替火把的物品,借着火把点燃后,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地逃出来。 “师兄!”几名背着药箱的群亭派弟子及时跑过来接应,将伤员接走治疗,又对着顾长雪千恩万谢。 顾长雪能看出这些年轻弟子眼底藏着好奇,好在对方出于礼貌,并未询问他为何不受蛊虫影响。 他耐着性子应酬了一番,抬眼望向已经寥寥无几的虫潮。 须臾之间,最后一片汇聚的黑浪也被灼烧殆尽,颜王从火焰与剑光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几只大约是从后台洞开的墙壁处误入的萤火虫四散而飞,不久便不见踪迹。 颜王并未收剑。 他无视了壮着胆子凑过来,试图表达谢意的群亭派弟子们,一步步走到顾长雪面前站定。 颜王垂着剑:“为什么蛊虫对你无用?” “……”原本还在努力释放热情的年轻弟子们渐次收声,逐渐意识到气氛好像不太对,像抱团的兔子似的有点战战兢兢地挤在一处。 顾长雪在心里轻啧。 其实颜王会主动出手杀蛊,会分轻重缓急地先杀蛊、再问话,已经很出顾长雪的意料了。他就没指望能躲过这场盘问:“你问我?” 顾长雪恹恹地掀了下眼皮,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厌倦:“蛊虫为什么对你无用?你再想想,蛊虫为什么对朕无用?” 连续的两句话,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是颜王异于常人,顾长雪只是不幸揣了颜王的崽,受腹中胎儿的影响才被迫异常。 但颜王并未动摇:“还有另一种可能。” 颜王看向顾长雪,投来的目光让顾长雪有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先前的小树林。 只是这一次,没有乱卷的风雪遮挡,顾长雪能清晰看到那双寒潭似的眼睛中沉淀着极端的冷静与理性。持剑而立时,这个人本身就像是一柄不会偏倚目标的锋刃:“蛊虫暴动,是我与你……进行那番对话时突然发生的。” “蛊虫,是附着在你的手上,才越过了我内力的防护的。” 颜王缓缓俯身,靠近看似厌烦地垂着眼睑的顾长雪:“顾景。” 他注视着顾长雪:“你今天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的锦礁楼?” 顾长雪心中突然一跳。 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独刚刚的蛊虫暴动引发的一系列意外,完全超脱他的计划。 偏偏这场横插而来的意外,和先前种种联系在一起,很容易让人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他是一名蛊师,所以才能伪造孕脉。他是一名蛊师,所以才会被锦礁楼这场有蛊虫在售的拍卖会吸引。 他是一名蛊师,才能在颜王对他说出威胁的话时,引发蛊虫暴动。 他是一名蛊师,蛊虫才会从他手背上爬出来,攻击颜王。 若是想得更深一点,军营中活人变石像,是否也与他有关? 颜王麾下军营出事、拍卖行中颜王受袭,不论哪个他都是受益者。 “……”顾长雪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很可怕。 锦礁楼办拍卖会,不为挣钱只为声誉。不可能会放有问题的蛊虫上拍卖台。 蛊虫会突然暴动,必然是有幕后之人驱使。 不管这个幕后之人是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竟然害他陷入如今这般困窘之境……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决定,那混账玩意儿完了。
第九章 顾长雪久久不说话,不代表颜王也没有反应。 他垂眸看了会走神的顾长雪,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顾长雪的下巴:“回神。” “……”顾长雪随着思绪飘远的目光立即收了回来,皱起眉毫不客气地打开颜王的手,“管好你的爪子。” “……”一旁抱团的弟子们被吓得一齐缩了下脑袋。 顾长雪大概天生属刺猬,高攻高防。被戳一下后,浑身的刺都立起,攻击性极强:“朕看起来很傻?” 他冷笑一声:“明明要用蛊对付你,却闹出蛊虫暴动这么大的动静。非得等你有了防备,再进行偷袭?” “朕有那么多的机会。在景元殿里,在天字一号房里,在小树林里……” 顾长雪把搭在手臂上的大氅砸回原主的怀里,嗤笑道:“还有今年仲夏。朕若有蛊,为何不在那时趁机杀了你?” “……”颜王微动了下眼皮。 顾长雪说的巧妙,乍一听只会让人觉得今年仲夏或许两人发生过矛盾,并不会泄露颜王每年都会发病的秘密。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每句话都踩着颜王的底线跳舞:“你也可以说,朕当时就试过下蛊,失败了。那为什么朕明明知道蛊虫对你无用,还非要在今天闹这一场?生怕你不知道朕会用蛊?” 这锅,顾长雪不但拒绝背,还要甩回去:“问朕之前,不如先反思自己一下吧。你麾下的军营出了人命,现在你参加的拍卖会又发生了蛊虫暴动,这幕后之人真不是冲着你来的?” ——是不是冲着颜王来的说不准,反正顾长雪是挺期待颜王跟幕后之人狗咬狗的。 “……”旁边的群亭派弟子们安静如鸡。 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心里多少都有些后悔。 后悔为什么非要跑来跟这两位祖宗搭话,结果被卷进了神仙打架里。但凡这地上有条缝,他们肯定争先恐后地跳下去。 现场陷入短暂的安静。 顾长雪不再搭理颜王,自顾自地在近旁找了把椅子坐下,闭上眼假寐,权当这是大戏拍完后的休憩时间。 片刻后,他听见颜王平静地问:“那你为什么要来锦礁楼?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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