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恶劣地说完冲人的话,顾长雪转身就走。 颜王愣是被他怼得站在原地,微青着脸没能说出一个字,握着剑的手平生第一次微微颤抖。 直到顾长雪进了后殿,颜王才从“孕吐”这个可怕的词藻中缓过劲儿来,压抑着语气对方药师道:“今日之事,还请方老严加守密,不得告知任何人。” 大殿上横陈的尸首还没收走,这句话的分量显得格外的重。 方药师自然答应:“王爷放心。” 颜王又扫了眼后殿的方向,完全不想再在这个见鬼的地方多呆,很快便拢着大氅踏入风雪中。 顾长雪坐在龙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殿外的动静,不久便听见殿门合拢的响动。 方药师迈着慢吞吞的步伐走进来:“陛下倒是好胆量,当着颜王的面,撒下弥天大谎,还百般挑衅。就没想过颜王会请来大夫拆穿您的骗局?” 景元殿内只剩下顾长雪与方药师两人,方药师连委婉都懒得做,直白地令人发指。 换做真正的小皇帝,恐怕不会喜欢方药师这种态度,但顾长雪倒是很中意这种直白。毕竟是未来的合作伙伴,谁乐意和谜语人组队? “他有几个能信任的好大夫可请?”顾长雪哂笑一声,没再细解释,直奔自己目前最想知道的重点,“方老方才用药神不知鬼不觉,帮了朕大忙。那药能伪装孕脉,甚至蒙骗过那个死囚,可否给朕多备几份?此外,您这儿可有药物能伪装怀孕?” “陛下若想服毒,臣这儿有能立竿见影的,何必舍近求远?”方药师又是那种明明是恭敬,听起来却像在骂人傻逼的语气。不过皱了皱眉后,他仍是从大氅下探出手,由袖中摸出几包药粉,勉强仔细解释道:“是药三分毒。这药粉触及肌肤便可生效,但对身体有损,两三次倒是没事……总之尽量少用。” 他将药粉递给顾长雪后便收回手:“至于能伪造女子孕肚的药,陛下还是另想法子吧。女子怀胎少说八九月,便算是七个月,好好的人没病没灾,连吃七个月的药也该废了。” 后殿的窗微敞了一条缝,寒风卷着刺骨凉意灌进来。 方药师被激得又打了个喷嚏:“这些事,陛下心中有数便可。对了,看在……草民的药帮了陛下一忙的份上,能不能告诉草民,方才颜王离殿,为何不让草民说话?” “朕想听听他们在外面说什么。”顾长雪垂眸打量了一会药粉包,确认这纸皮是防水的,才收入袖中,“而且,刚刚颜王并没有离开,就站在殿门外。” 若是方药师当时真说了什么,推门而入的可能就是真的阎王爷了。 “……”方药师的脸色微白了一瞬,随后投来有些奇怪的眼神,“可外面风雪那么大,您怎么能听——罢了。他们说了什么?” 顾长雪:“京都城郊,颜王下属的军营里闹了鬼。” 而且听对话,应当是死了人。 还不止一两个。 颜王虽不把万事在放心上,但军队到底是他进行武力统治的保障,多多少少也得在意一点,他会临时离开不难理解。 更何况,他还得留点时间消化“自己想要的子嗣居然揣在一个男人的肚子里”这件事。 ——更要留点时间,仔细查证这件事的真伪。 顾长雪将这件事分享出来,只是不打算瞒队友情报。没想到方药师的反应比他料想得更大,条件反射式地皱了皱眉后,脚下自发地一转:“可笑!这世上哪有鬼怪,无非便是像方才那般里应外合罢了。” 走了几步,方药师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小屋里,身边也不是空无一人,脚步勉强停了下来,视线投向顾长雪。 虽未说话,敦促之意仍旧扑面而来。 “这件事,你与朕谁管都不合适。”顾长雪也不知方药师为何如此在意,相比较之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更何况,他刚刚才拒绝了跟随颜王去军营,现在又巴巴地自己跑过去算什么? “……”方药师一动不动。 顾长雪:“……” 两人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顾长雪莫名有种自己不是在跟几十来岁、头发花白的长者对话,而是在安抚叛逆期刺儿头的错觉,熟悉的头痛感油然而生。 他退让了一步:“……行。这案子几日之内查不清楚,方老不必心急。先替朕去御花园喂只猫。” 方药师的棺材脸又挂了下来,一字一顿:“喂,猫?” 顾长雪随意拨弄了下小皇帝床帘边一直悬挂的某条垂玉丝绦:“既然想抓老鼠,不带猫怎么行?”
第四章 二合一 顾长雪想引的“猫”到来时,方药师正缩在大氅里,坐在景元殿的火盆边哆嗦。 顾长雪也搬了个团凳坐在火盆旁,随手拆下手上方才被死囚弄脏的巾帕,丢进火里:“方老怎么这么怕冷?” 只是去御花园里放个信物而已,方药师返回景元殿时,顾长雪差点以为这人刚从雪山逃难回来。 “我也……说、说不清楚。”方药师冷得说话都咬舌头,他努力抻了一秒脖子,“拆什么?巾帕上透出来的血都没干。” 顾长雪给方药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这伤是朕自己主动去攥剑割出来的,不深。朕的体质天生便比常人好一些,鲜少生病,即便受伤愈合得也快。” 不过这体质应该是原世界的他才有的,没想到穿进了小皇帝的躯壳里,这种体质也跟了过来。总之……应该算是好事。 “……行吧,”方药师面带不甘地嘀咕,“你们倒是一时伯仲……” “什么?”顾长雪没听清楚,看了过去。 方药师又打了个喷嚏:“我……草民说陛下和颜王真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给面子地委婉了一下,“真是棋逢对手。颜王受伤,草民是没见过。不过草民知道,颜王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没等顾长雪追问,方药师干脆地道:“草民给他下过毒。” 顾长雪:“……” 这也是个狠人。 他缓缓道:“药师在朕面前不必自称草民……” “我又不叫药师。”方药师看向顾长雪,改口改得比眨眼还快,顾长雪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古人有云,‘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我名叫方济之。药师只是府中人对我的敬称。” 顾长雪听得愣了一下。 方药师在《死城》中也算是个戏份不少的配角,但剧本里从未说过他另有名字。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写在薄纸上的剧本,而是一个立体完整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颜王会让人给方济之看座,方济之会在背地里给颜王下毒…… 其中缘由,纷杂难探,比白纸黑字写得板上钉钉的剧本要复杂得多。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将剧本中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也完整化了……顾长雪眉心微微蹙起。 “陛下在想什么?”方济之哈着气搓手,慢吞吞地说着乍一听很客气,其实内容一点也不客气的话,“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不知陛下介不介意替我解答?” “当年颜王挥师京都,血洗整个皇宫与贵胄府邸。先帝的皇子皇孙被屠了个干干净净,就连皇女都没能逃过死劫。” “可为何他偏偏放过了陛下?” 方济之又打了个喷嚏,眼眶含泪地吸了吸鼻子:“还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陛下扶上如今的皇座?” 顾长雪收回神,看了方济之一眼,并未隐瞒这一问题的答案,“我并非先皇亲生的。” “哦。”方济之点点头,几秒后猛然反应过来,“啊??” 方济之:“……不是。等等——” 顾长雪没给他拒听皇室秘辛的机会:“当年颜王挥师京都,血洗皇宫,就是为了报复先帝。” “先帝曾怀疑颜王并非自己亲生之子,因此纵容宫人对颜王蹉跎欺压。成年后,又一纸皇命,将颜王打发得远远的,驻守苦寒之地。” “所以对颜王来说,报复先帝最好的方式,并非自己登上皇位,而是让真真正正不是亲生儿子的我,坐上九五之尊的交椅,那才是对先帝最大的报复。” “……”方济之的嘴徒劳地开开合合,最后老实地闭上。 他憋了大半晌,实在不明白顾长雪怎么能把这种攸关帝位的事如此平淡地告诉他,动了下唇刚想问,顾长雪头也不抬地举了下手:“来了。” “什么来了?”方济之下意识地望向敞开的窗外,只瞧见白茫茫一片,连只鸟的影子都看不见。 但下一秒。 景元殿殿内骤然多出十来道身影,无声无息,犹如黄昏逢魔时刻出行的鬼魅。 殿内被这些鬼影带进一阵阴风,方济之打了个哆嗦,果断挪了下屁股护住自己赖以续命的暖源。 他挡在火盆前抬起头,就见这些刮进来的人都穿着一袭雪裳,仙气飘飘的白袍上以狂放不羁的字体绣着一句诗:“九天高处风月冷,神仙肚里无闲愁。” 狂妄之意扑面而来。 “九……天?”方济之怔怔地看了会殿下半跪着的人,猛然回头,“不对啊,九天不就只是普通的皇帝近侍军吗?我听说颜王掌权之后,宫内的人踩高捧低,九天惨到总是被打发去做些鸡毛蒜皮的事,最常做的活就是抓老鼠了!” 为首的九天慢吞吞地抬起头,瞅了方济之一眼:“未曾收到九天之主的诏令,九天不敢擅动。” 这人顿了顿,脸色有点苦逼:“……来之前确实是在抓老鼠。” 仔细看的话,他们本该雪白的衣袍的确不大干净。顾长雪的目光扫过那些灰尘脏污,落在衣摆纹绣的诗词上。 “死士也不能养在明面上吧?否则便丧失了意义。”顾长雪慢慢道,“宫内的九天总计三百来人,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侍从。他们就像是‘云’,遮挡住了真正的“九天”。而真正的九天,其实只有几十人而已。” 顾长雪收回目光,冲着方济之手中的垂玉丝绦点点下巴:“你手上的便是调令。” “……”方济之顿时僵住,在九天众的盯视下,迅速地将手里的烫手山芋丢回顾长雪的怀里。 顾长雪不甚在意地接住玉佩,修长干净的手指挑起这根不起眼的丝绦。 把九天丢在后宫里捉老鼠又不是他的错,谁让太.祖皇帝在建立九天时,将九天的调令设计得这么……让人意想不到? 像九天这种死士,调动的办法肯定是在皇帝之间口耳相传的。当年先帝死得太出人意料,根本来不及传下九天的调动之法,后续登基的景帝也走得不是什么正规继位流程,自然也无从得知。 《死城》里,男主司冰河还是在潜入宫中,混入普通的九天侍从想查案时吃了死士的亏,才发觉了真正的九天的存在,后来琢磨出了调动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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