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王坐在案牍后,直直望来:“难道不是陛下先看着臣笑的?” “……”顾长雪寻过味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人怕不是又犯疑心病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看他无缘无故的发笑,就觉得他是在酝酿什么计谋。 他没有。 ……最多就是在心里默念了几句“Omega顾颜”。 顾长雪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听了一堆废话,朕想点开心的事解解闷,有何不可?眼神随意找了个落点而已,颜王不必想太多。” 那边的吴虑因为顾长雪的一句“一堆废话”又暴跳了起来,玄银卫只得给他塞了第二颗药丸。 顾长雪岔开话题:“你们喂他吃的是什么?不会影响审讯?” “方老做的清心散,能让躁狂的人安定下来,”玄银卫回答得很快,不像之前,还得看过颜王的脸色,再行作答,“对审讯没什么影响。” 即便如此,吴虑仍旧在喃喃:“怎么是废话,这些怎么能是废话……” “你这人……”喂药的玄银卫忍不住皱眉,“达官贵人看不起你的义父。那当年那些京郊的百姓,也看不起你义父了么?他们敢吗?” “可你义父还是对他们下了蛊。致使京郊上千户寻常人家,全家满门,无一活口。” “还有你,你想要为你的义父报恩,那位西域商人就得乖乖献上他的命,做你报恩的踏脚石?” 玄银卫还想再说,颜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行了。” 这口开得有点突兀,顾长雪的视线也被引了过去。 牢狱内烛火黯淡,映照着颜王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 他静静地坐在案牍后,方才与顾长雪斗嘴的些许鲜活不知何时荡然无存。 “……”被颜王注视着的吴虑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颜王才抬手丢下几封才挑拣出的书信:“比起继续说这些我和陛下早就知道的废话,不如聊聊这些。” 颜王冲着地面上的书信点了点下巴:“看这些往来信件的日期,推行火葬前后,你义父曾多次在西域逗留。虽说每回都是领着皇命去办事,但他逗留的时间太久,远不及他平日的办事效率。” “西域?”顾长雪心念微动。 他想起九天说过,司冰河建的那座题着“廖望君”的坟,就在西域通往京都的路上。
第三十二章 顾长雪的反应算不上大,但对于颜王来说足够明显。 对方的视线果然扫了过来,顾长雪微微绷紧神经,正琢磨该如何应付,下一秒颜王的视线却又轻飘飘地移开了,看起来丝毫没有开口追问的打算。 顾长雪:“……?” 以颜王疑心病的严重程度来说,不应该吧。这人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顾长雪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狐疑,但又不可能直接问“你怎么不追问朕”,只能忍着怀疑和警惕,移开视线,继续听审。 “我不知道。”吴虑脸色灰败,“先前我就说了,义父不愿让我沾蛊,瞒我瞒得很严。一直到他受蛊虫反噬,不得已同我袒露这些年的筹谋之前,我对他的一切行动都不了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话符合逻辑,但不是什么好消息。顾长雪偏着头寻思了几秒:“所以,你也不知道你义父为什么受蛊虫反噬?” “?”吴虑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满眼错愕,“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义父难道不是不慎失手——” “你想知道?”顾长雪的手指敲着瓷瓶,打断道,“想知道,朕就再问你一遍。你义父当年为何去西域?蛊书是他从哪得来的?” “我都说了我不清楚!!”吴虑再次暴怒,铁链被他挣得当啷作响。 他暴躁地质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父受反噬,难道是有人暗害?!” 顾长雪审视着吴虑的神色,的确不似作假。 考虑到在审讯方面,还是颜王的经验比较丰富,他扭过头:“他说不知道。你怎么看?” 被问的某人坐在桌后,垂着眼没有反应。 颜王的目光落在手中拿着的信件上,好像这张薄薄的纸上写着什么了不得的内容,需要他看如此之久。 “……?”顾长雪疑惑地起身,走到颜王身后,越过对方宽阔的肩,只看到一份谄媚的贺信,内容是恭贺吴攸五十岁生辰,祝吴阁老福寿绵延,事事如意。 这信哪儿有问题?顾长雪难得怀疑自己的智商不够用,但端详得久了,他就发现这人不过是在走神而已:“你发什么呆?” 顾长雪说着,伸手去推颜王的肩膀。 指尖还未触及布料,颜王侧身一避,抬手牢牢攥住他的手腕。 “?”顾长雪看了眼颜王抓紧自己的手,越发的狐疑,“干什么突然这么大的反应?朕手上长刺了?碰着你会掉块肉?” “……”颜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很快便松开手,语气淡淡地道,“想些私事而已。” “想什么私事要这么紧绷着神经?”顾长雪更加怀疑,“与这信有关?” 颜王不可以问他的心思,他却可以追问颜王想什么私事。要放在正常情况下,颜王早该逮着他这双标的行为借机气人了,可偏偏这次没有。 颜王依旧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看不出喜怒。可顾长雪总觉得还是与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 就像是……在他不知道的某个节点,对方突然被触及了某处开关。 于是那些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逐渐展露出的些许鲜活人气,又被对方一点一点悉数收起,关在某扇沉重的大门后。 颜王的回答也退回了初始见面的冷漠:“陛下不必知晓。” 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冷硬得像不近人情的坚冰。 顾长雪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只觉得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颜王已经转回头继续审问吴虑了:“若你能说出吴攸在何处得到蛊书,我可令人将你义父厚葬,也不会杀你,你可以在你义父的坟前尽孝。” 吴虑的眼神猛然亮起来。 “但你若说谎,”颜王抬起眼皮,冷淡地道:“不仅你死无全尸,我还会令人将你义父的骨灰分拆成三千份,洒进五湖四海的腌臜地。” “……”吴虑眼底转动的那点狡黠,霎时间熄灭了。 他的嘴唇抖了几下,实在不敢拿义父的骨灰去赌颜王的测谎能力,只能语气干涩地道:“我……我真不清楚。” 连这样的条件都说不出信息,看来吴虑是真的对吴攸的西域之行毫无所知。 吴虑的眼神掺着卑微,带着几分急切颤声追问:“所以,我父究竟为什么被蛊虫反噬?” 他放下了先前所有的尊严和自傲,固执地恳求:“告诉我吧,求——” “他手上的蛊书被人改过。”顾长雪打断了吴虑后续的话,“朕也不确定这些改动是否会造成他遭到蛊虫反噬,一切只是怀疑。” 他看着吴虑:“也许是这些改动导致了他被反噬,也许他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吴虑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小皇帝,看到对方依旧冷着一张脸,好像丝毫不近人情。 可刚刚就是这人打断了他后续那些自轻自贱,把自己踩进泥里,好换取上位者些许怜悯的话。 就好像……即便他做了再多恶事,但对方仍旧没打算踩着他的脊梁骨,享受他的屈服。 明明……明明京中那些人都不是这样。 “……”他突然颤抖了起来。 因为在小皇帝的眼里,他没看到那种格外熟悉的眼光,那种将他与父亲视为烂泥,不论他们立下多少功劳,不屑于给予正眼的鄙夷。 对方看着自己,眼神冷静清明,毫无躲闪,像是无视了一切身份的尊卑,穿透阉人之子的污名,简简单单地看着他这个人。 他不需要他卑微恳求,不需要他作践尊严,不需要他将自己低进泥里以满足那些大人物的征服欲,成就对方的高高在上与睥睨。 明明京中的那些人……不是这样。 明明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眼光。 怎么就这么难? 怎么就这么难??? 为什么偏偏他现在才得到?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啊——”吴虑突然泪流满面,像失去了所有成年人的成熟和自制力一般委顿大嚎,“你为什么不能来早几十年?!怎么不能来早几十年?!那个活该下地狱的泰帝——” 他哭得又丑又突然,在哭嚎的第三声,声音戛然而止,徒余一具双目大睁,七窍流血的尸体。 就连玄银卫都惊愕了一瞬,过了一会才猛然反应过来,一部分人涌上来检查,又有几人飞快转出去请方济之。 老药师被两个玄银卫架着赶过来,几番检查后,皱起眉头:“不是蛊虫反噬,这人……应该是催动蛊虫自尽的。你们做什么事刺激他了?” 老药师第一时间将怀疑的眼神投向颜王。 颜王沉默良久:“葬了吧。按大顾的律令处置后事。” 他没顾方济之的眼神,简单地交代完,就裹着霜银大氅走出地牢,踏入屋外雪地。 守在门口的玄银卫匆忙拿起准备好的伞,正要撑开,突然抬头惊讶的看了下天。 ——雪停了。 · 京都的这场大雪,来得快,等它去的时候,消融得也同样快。 那一晚从吴府出来,顾长雪直接被玄银卫送回了皇宫。第二天中午再去御花园时,已不见了本该贯穿剧本始终的“半庭盛夏半庭雪”,花草在骄阳下盛放得热烈。 顾长雪换了件浅黄的衣裳,不拘小节地半敞着衣襟,顶着烈日在院内踱步。 “等等啊,”方济之紧紧跟在顾长雪后面,要不是旁边还有路过的宫人,他都想拽住景帝的袖子,“你刚刚说,能把不同人写的内容分开是什么意思?” 方济之总是堆着嘲讽的冷脸上露出惊喜:“甚好!如果真能分开,我再好好琢磨琢磨,做出解药不成问题。” “但朕只能从最后一次改动往前逆推。”顾长雪心不在焉地拿脚把又想招猫逗狗的小灵猫拦回来,“只有吴攸改的那一部分好分离,毕竟有他的书信做参考。要再往前推,就费劲了。可能需要不少时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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