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一人饱,全家饱。再加上身体从小到大都挺抗造,有时候忙起来一天一顿都正常。 突然养了小灵猫,他还没养成意识,忘记了小东西的身体不比他抗造,得要定点喂食才好。 老板娘又絮叨了一会,顾长雪皆点头称是,态度平和得和从前判若两人。 玄银卫:“……” 属实是看明白了。 别人属刺猬,是把刺留给全世界,把肚皮留给一个人。 小皇帝属刺猬,是把肚皮留给全世界,把刺留给颜王一个人。 小二将热腾腾的饺子送了上来:“客官慢用!要不要醋或者辣子?” 顾长雪看向店小二:“可以少——” 后续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了。 他坐的位置,正对大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越过店小二的肩膀,一个挺拔高挑的身影笔直地撞进视线。 顾长雪:“……” 什么平和,什么肚皮,统统都没了,只剩下一丛丛竖起的刺。 玄银卫看表情识人,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顾长雪望着的门口,果真看见他们家王爷正撩起门帘,面色沉静地望过来。 顾长雪无声地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这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 他来这家酒楼,纯属巧合。集镇是他沿途随机选的,酒楼也是他随便挑的,这天底下那么多的街道,那么多的店面,怎么这人就能不偏不倚地踏进这一家?! 顾长雪的眼神一厉,刀子一样划向一旁的玄银卫。 ……冤枉!玄银卫都想叫出声了,他们是真没给王爷传什么讯。鬼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明明带着人出营帐前,还说要回府里查什么重要的线索。 整个酒楼里的人统统凝固住了,可能还有酒楼外街上的行人。 颜王那身银色大氅无比扎眼,堪比报丧来的无常,酒楼里寂静片刻,噗通跪成一片:“见过摄政王!” “呵。”顾长雪下一秒就毫不客气地冷笑了一声,拎起小灵猫,拂袖起身,迈开长腿就往酒楼外走。 山非要来就我,我避山总行了吧。顾长雪冷着一张脸准备绕开颜王。 酒楼的门并不大,主打的就是一个江南烟雨楼,秀气含蓄。颜王略微挪了下姿势,就将门挡得严严实实。 顾长雪凌厉的目光从眼尾划过去:“好狗不挡道。” “……”老板娘都快吓傻了,一双眼睛里噙着泪,从嘴唇到身体都在抖,喉咙里怎么挤都挤不出声音提醒顾长雪别找死,面前的这位可是大顾朝的活阎王。 活阎王静静地站在门口,霜银大氅几乎与身后的风雪融为一体,迫人的气场将满楼都笼罩在刺骨的森寒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活阎王终于开口。 “臣不好。”颜王面色如常地伸手,按住顾长雪的肩膀,将人半推半带回桌边坐下。 “……”顾长雪木着脸。 好狗不挡道。 臣不好。 这人连狗都能认,脸皮是彻底不要了。 颜王扫了一眼桌面,极其自然地在顾长雪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既然点了东西,就莫要浪费食物。” 顾长雪:“……”你问问旁边的小二信不信你讲的屁话。 他抬腿踹了下颜王的凳子:“朕让你坐这儿了?” 颜王面不改色地递来新筷子,仿佛没被人踹,也没听到顾长雪说的话:“陛下怎会来此?” “朕还想问你为何在此呢。”顾长雪眯起眼睛,想起之前消失不见的折子,“你——你是不是又藏情报了。” 顾长雪怀疑地盯着颜王。 莫名其妙地拿走旧折子,莫名其妙地突然离开山重村,这人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一大早的带着人匆匆赶路。 顾长雪估了估时间,基本可以确认颜王是已经拿到了想要的消息,折返回来,才有闲心在回程的路上顺便解决一下吃饭的问题。 颜王仿若未闻,对小二点单:“来一份阳春面。” “……”顾长雪又踹了颜王一脚,这次直接踹在颜王雪白的大氅上,“问你话。” 颜王显然是打定主意当一只锯嘴的葫芦。 顾长雪瞪了颜王半天,冷笑:“你不说,朕就猜不到?” 迎着颜王投来的视线,顾长雪不耐地轻叩了下桌面:“那本关于吴攸的奏折,被你带走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颜王昨晚还说对吴攸毫无印象,今早就带走了吴攸的奏折。顾长雪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性,就是颜王想起了推行火葬的事。 即便吴攸推行火葬时,颜王还在他穷乡僻壤的封地练兵,但千年传袭下的丧葬方式,一朝之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百姓间肯定掀起过轩然大波,即便是颜王,也该有所耳闻。 “……”颜王沉默着轻触了下茶盏。 顾长雪挑起眉头睨着他:“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火葬推行的有蹊跷?很像是凶手为了遮掩石——” 一只热腾腾的饺子怼了过来,顾长雪被迫住了嘴。 “吴攸推行火葬的那一年,并没有哪里发生大规模的瘟疫。”颜王放下手里的筷子,顶着顾长雪淬了火的眼刀子,总算拔开了葫芦盖,“大规模的瘟疫是发生在他推行火葬的两年前。” 试想一下,如果吴攸真的那么心怀百姓,早在瘟疫横行时,就该上书分享自己的“经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没有。 瘟疫停歇两年后,他才突然想起上这份奏折。 颜王敲了敲桌面:“我认为他推行火葬,并非如他所说,是为了对抗瘟疫,而是有别的目的。” 颜王道:“我让人查了吴攸推行火葬前后的行踪。虽没有什么文书记录可以佐证,但大体能确定,此人在上折子前后都离开过京都,去向不明。” 离开过京都?去向不明?顾长雪微微蹙起眉头,正想再细问几句,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从窗外一掠而过的淡色。 那是一只飘飘悠悠的蝴蝶,翅膀没什么繁复的纹路,体型不比恼人的飞蛾大多少。明明普普通通,却毫无道理、蛮横地抢走了顾长雪和颜王的全部注意力。 浅黄色的。 蝴蝶。 顾长雪紧盯着窗外,破天荒地伸手,主动攥住颜王的手腕:“昨夜在山重村,也有许多蝶蛾围着火把乱飞。” 夜色晦暗,蝶蛾的翅膀被橙红的火焰蒙上一层暖色,他们并未在意。 “那些蝴蝶,都是什么色的?” 浅黄色的蝴蝶并未意识到自己正被大顾朝最尊贵的两个人类注目着。 它似乎在与风中小雪起舞,带着顾长雪和颜王的视线左摇右摆。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它蹁翩跹跹地飞跃无数人的头顶,许久后,才终于收拢了脆弱的蝶翼,抖动着伶仃细脚,栖息在一个肩头上。 顾长雪和颜王几乎同时开口: “那是谁?” “吴虑。” “吴虑。”颜王又重复了一遍,看向顾长雪,“吴攸收的义子。” 颜王垂下眼睫:“香油呢?” 顾长雪默默拨开小灵猫的颈毛,封存完的瓶子展露出来。 一切的真相都明悟了,所有的珍珠串连成线。 “你早上才换过绳结,香油瓶没被拆过。”顾长雪严谨地抠了下字眼,加重咬字道,“【这瓶】香油瓶没被拆过。” 颜王向身后示意了一下,立即有一名玄银卫呈上一本老旧的县志,是他们方才去查阅线索时,一并带来的。 县志里记载了山重村的过往,还有某些地域特产。其中一页提到: 【山重村在丘陵环抱之中,古来便因道路难行,与外界隔绝。】 【第一个找到山重村的人,是一名迷路的游方大夫。】 【他寻路多日,饥渴交加。濒临昏迷之际,下意识地跟随一种浅黄色的蝴蝶,想寻找干净的水源,却发现了这片世外桃源。】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夫得到了村民救助,怀抱着感激之心,为此村命名为“山重村”,将这种生活于山重村的浅黄色蝴蝶,命名为“花明蝶”。】 颜王抬起眼,越过重重人群,望向街道尽头,随着人群一齐远去的吴虑。 花明蝶生于山重村。它是怎么冒着大雪,越过重重山岭,飞过集镇,掠过他们眼前,落在吴虑肩头的? 又是怎样飞跃更远的距离,出现在京郊军营的小树林中,被小灵猫捕捉住的? “捋捋思路?看我们想得一不一样?”小皇帝投来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并未隐藏的算计,透着狡黠,颜王瞥了对方一眼,用沉默代替应允。 “首先。来自山重村的花明蝶,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飞跃这么远的距离,又那么恰巧地出现在你的军营里,出现在吴虑的肩头。” 景帝揉了下怀中小灵猫的头,对比对方刚刚踹自己的力度,这绝对是对小灵猫意外破获关键性证据的嘉奖。 “吴虑身上带着某种能吸引花明蝶的东西。他去过军营,今天又来到这里,花明蝶追随着他身上的这种东西,才远离山重村,出现在这两个地方。” 这东西是什么,已经不用多言了。 顾长雪拨了下小灵猫颈毛间的小瓶:“引蝶香油,香飘引蝶。花明蝶受到香油的吸引,所以一路追随着吴虑的脚步。” “但此香仅有一瓶。”颜王低而沉稳的声音接过顾长雪的话,“制香的商人在去年才研制出这款香油,并且仅卖了一瓶。那一瓶已经被用光,小灵猫身上的这瓶,就是世间唯一仅存的一瓶。” “——除非这位西域商人还做了额外的香油,留备自用。”顾长雪看了颜王一眼。 “吴虑在山重村为毁堤泄洪做准备,却被这位西域商人撞破了‘好事’。匆忙之下,他杀人灭口,却不慎弄碎了商人留备自用的那一瓶香油。” “香油无色无味,他并不知晓这东西的用途,所以并未在意。但出于谨慎,他仍然在事后去了一趟锦礁楼,就为了了解那瓶东西究竟有何作用。” 颜王微微颔首:“只是出于另外的原因,他对楼内某人起了杀心,最终并未等到香油瓶上拍卖台,就催发蛊虫暴动。又因为我的插手,不得不提前离开。” 顾长雪收尾:“这瓶没来得及上拍卖台的香油,最后被你私下里从渚清的手里买了过来。从此,吴虑再也没机会得知那瓶被打碎的香油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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