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为何多做这一瓶香油? 也许,是为了讨好家里那位暴躁的夫人,也许,是有更加复杂,更难辨的原因。 只是随着他的死,一切猜测都无从确认了。 “……”玄银卫站在两人身后,默默地自我怀疑。里面还混杂着一个被迫打入敌人内部的重一。 为什么这些话听景帝和颜王捋起来,似乎很简单,很容易就能想到,但那么多的线索同样放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就串不到一块? 难道真如方老所说,长两只眼睛的人和长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不是同类? 顾八百还有没说出口的话,放在心底里琢磨:现在能确认,吴虑就是毁堤、放谣言、催动蛊虫暴动的人,但那些石尸,真就是吴虑做的吗? 如果不是,吴虑又为何要如此劳心劳肺地替其他人遮掩罪证? 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原因。 一是发自内心,出于爱。 二是受人胁迫,情非得已。 顾长雪微微蹙眉,思忖着该怎么证明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双唇就被某种散发着热气与诱人香味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 颜王顶着顾长雪吞下饺子后瞪来的目光,放下筷子拍拍对方的后背:“吃吧,趁热。一会出发,回山重村。” “……”身后的玄银卫和九天在地上疯狂地找他们掉的仅有的两只眼睛。 · 回山重村的路上,两人都没讲话。等进了营帐,两人依旧沉默不语。 聪明人之间有种不用言说的默契,都知道这沉默代表着什么。 说得委婉点,叫各怀心思。 说得难听点,叫各怀鬼胎。 一直到夜色彻底降临,颜王才淡淡开口:“我准备夜探吴府。” 顾长雪在心里啧了一声,虽然并不意外,但仍然很烦颜王为什么非要长个脑子。 莫名其妙又被小皇帝瞪的颜王:“……?” 他决定习惯这种日常,于是继续平静地往下说:“你留在营地,九天和玄银卫都会护你周全。” “不。”顾长雪立即反对,“朕也要去吴府。” 他在回来的路上就模拟了颜王可能会采取的种种行动,在不确定吴虑是否有共犯的情况下,夜探吴府是最有可能的选择,也是最让他头疼的选择。 吴府的密室里,可还有一本司冰河塞进去的蛊书呢,虽说这段时间颜王没做什么出格的行为,但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发现蛊书,拿到蛊书之后会做什么。 原本他是想给重一一点暗示,让他安排人将密室里那本蛊书掉包,奈何从上车到营帐,颜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搞得他连手势都没法给重一打。 而且,除了这件事以外,他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必须得跟去。 颜王,相处了这么久,顾长雪基本清楚了。 这人在情报方面属貔貅,只进不出。你非得把他肚里藏着的东西都给他扒拉清楚了,他才乐意给你吐露些许情报。 顾长雪深刻地觉得,这次夜探如果自己不跟去,那今晚在吴府发生了什么,他一辈子都甭想从颜王的嘴里套出来了。 想到这里,顾长雪的语气变得更不容置喙了几分:“朕必须去。” 他将小灵猫放下来,以和颜王在酒楼里同样不要脸的姿态道:“你让朕养胎,可曾听过郁气易动胎气?” 颜王:“……” 颜王薄唇微动,没能说出什么,片刻后才像是被气笑了一般,重复了一遍:“郁气易动胎气。” 顾长雪睨了颜王一眼:“嗯。” 你都能承认自己是狗了,我难得营业一下又不亏。 “哈……”颜王是真的笑了一声,短促但听得出真实,“但洪水都动不了陛下的胎气,区区郁气,怕也是蚍蜉撼树,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说的理智客观,但颜王眼底含着未褪的笑意看了顾长雪一会,居然当真松了口:“陛下金口玉言,臣不敢违抗。——那便同去。”
第二十六章 颜王不松口,顾长雪得要头疼。颜王松口松得太快,顾长雪又忍不住狐疑。 这人为何突然这么好说话? 事有反常,必有蹊跷。但这吴府,他势必得跟去,倒也不在乎颜王算计。 夜探少不得夜行衣,九天替顾长雪送来身量合适的夜行衣时,一直闭门不出的方济之竟也跟了过来:“重一刚刚跑来说,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方济之啧啧称奇,虽然没把话说出口,但顾长雪完全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自己和颜王的姓名在他那儿估计已经彻底变成了“顾八百”和“颜八百”。 方济之展示了一下自己换的夜行衣:“这次夜探,带草民一起吧。这解蛊之法,草民已琢磨得差不多了。不过,施药之前,最好还是能看到凶手手里的蛊,再确认一番。毕竟这解药决定了将士们的生死,再小心也不为过。” 他本来还想再说句“顺道看顾小皇帝的身体”,为自己的要求添加筹码,但想想之前顾长雪的种种“壮举”……方济之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板着脸左右看了看,意图营造出一种自己本就在夜探队伍中的氛围:“吴府在京都城里吧?距离这里很远。咱们怎么过去?” 正让九天替自己更衣的顾长雪回望过来,冲着颜王点了下下巴。 “嗯?”方济之道,“问王爷吗?” 顾长雪哼笑了一声:“不,用王爷。” · 顾长雪的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可怕。出发之前,方济之一直僵着脸,在心里疯狂犯嘀咕。 但等到真正动身时,方济之就明白了。 人和人的待遇是不同的。 “用”王爷的只是小皇帝而已。 半空中,寒风夹着冷雪呼呼地往脸上拍,方济之被颜王拎着衣领,活像一只歪脖子的死鸡。 随着几番飞起飞落,方济之只感觉自己歪着的脖子也快断了。 他在寒风中勉强睁开被风吹得泪眼模糊的眼睛,看向右上方,就见小皇帝正裹着颜王的霜银大氅,待在颜王怀里舒舒服服。雪貂毛的领子拢住了他小半张脸,蓬松的绒毛随风拂过脸颊,看着就很暖和。 就这小皇帝还不满意:“夜探你还带白色的大氅?” 颜王似笑非笑:“臣也是考虑到陛下的身体。既然郁气都能易动胎气,那看来还是金贵着些养比较好。” “……”顾长雪脸一黑,又不好反驳,只能闭上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颜王的轻功造诣如同他的剑术一样出神入化。 方济之没做多久歪脖子的鸡,三人就抵达了吴府外围。 吴攸病逝后,诺大的危阁后继无人。这座可摘星辰的高楼在诸多鬣狗的环伺与攻击下,终究还是轰然倒塌。 曾经风光无两的吴府变得寥落冷清,但即便如此,破败的吴府仍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不看它占地百倾的府邸,宅外为美化而种植的松桦林也绝不是普通富庶人家能供养得起的。 颜王将两个累赘在松桦林中放下,顺手从顾长雪的肩上摘下大氅,随意丢在某棵古桦树后。 “怎么没见有人巡逻?”顾长雪站定后就望向吴府的院墙,“吴攸去世也不过四年左右,危阁怎么都该有些‘底蕴’留下来吧?”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算有,他们敢放到明面上吗?”颜王轻飘飘地道,“不怕引来我的注意?” 和年迈昏庸、手无缚鸡之力的泰帝不同,颜王不但武艺高强,身边还有同样训练有素的玄银卫。 才失去了吴攸这个阁主的危阁根本没法招惹这么一个新敌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示弱、蛰伏。 顾长雪若有所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虑能带着曾经威震顾朝的危阁,在这四年间藏得不显山不漏水,在颜王面前毫无存在感,也是他的能耐。 颜王抬头望了眼院墙:“外围是展示给外人看的,吴虑不会放什么有真本事的人出来崭露头角。真正的危阁余孽,应当都在这座吴府里。” 吴府的面积也不小了,只要想想京都城内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四年来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积蓄力量,图谋不轨,颜王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 他又看了眼吴府看似朴实无华的院墙,转回身正想把小皇帝抱上树,观察一下吴府内部的巡逻情况,就见原本站着小皇帝的地方空空如也。 颜王:“?” 那么大个小皇帝呢? 他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方济之。 方药师木着脸,指了指头顶。 顾长雪早挑了棵最高最壮的古桦树爬上去了——他那动作甚至不能叫“爬”,得叫“窜”。 完全没有任何柔弱金贵忧郁纤细的样子,胎气在这时又稳若磐石了。 颜王:“……” 从未听过哪位皇帝爬树如此熟练,更未见过哪家孕父身手如此敏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古桦树下,真正弱小无助、需要帮助的人,只有方济之一个。 方济之:“……” 方济之:“那个——” 他看着颜王收回眼神后大步踏来,刚想说能不能换个姿势带我上去,颜王已经面无表情地伸手揪住老位置,眨眼便带着又变成歪脖子鸡的方济之落在景帝身旁。 方济之被颜王搁娃娃一样叉着腿搁在树上,抬头看了眼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似的半蹲在树干上的顾长雪,又看了眼冯虚御风般立在树梢上的颜王,慢吞吞地趴下来,四肢紧紧抱住树干。 天大地大,保命最大。 他侧着脸往旁边的树杈上看,就见顾长雪正踩着一段古桦树横生出的粗大枝杈,右手扶着主干,在平复呼吸。 顾长雪的心跳有些快,并非因为攀爬,而是来自经久不曾做过的儿时活动。 乍然重温,新旧记忆接踵而至,一时间让他有些心悸。 顾长雪抹了把脸,迅速捋顺呼吸,转头看向一旁的方药师:“方——” 方济之的眼神充满怨念。 他搁这儿抱得无比狼狈,小皇帝明明也不会轻功,怎么敢这么凹姿势? ——还凹得分外好看。 顾长雪被方济之看得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禁有些无语。 他木着脸换了个岔开腿坐在树上的姿势:“别看我,看府里的人。找找有没有间隙可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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