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蹲着仍在喘气的吴院长,一边擦着一路找寻急累出的汗,一边道:“你翻墙出来就为了盯着人家的展示柜看?” 即便找寻良久,吴院长的语调也并不凶。小长雪吃软不吃硬,闷了片刻还是道:“想修表。但是没钱。” 吴院长嗤地一声笑起来:“那你出门为什么不喊我?知道自己身上没钱还翻院墙,跑这一趟冤枉路。” “……”小长雪终于转过头看向吴院长,“我喊你,你会陪我出门吗?” “那当然。修个表的钱咱们院里还是有的嘛。”吴院长伸出手,看起来是想把小长雪抱起来,不过衡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收回手,迎着小长雪愣愣的眼神笑,“我听那些来看你的乡亲说过了。” 小长雪握着怀表的手微微攥紧,听见这个三十来岁的院长用理所应当的口气道:“警局定的是失踪,那就是失踪嘛。在没证据确凿之前,为什么要放弃寻找的希望?以后你想修怀表、想找爷爷都可以,我们这是孤儿院,又不是少管所。不过……你要记得,做这些事前一定要叫上我。我来陪你找。” 小长雪下意识地重复:“陪我,找爷爷?” 吴院长向他伸来双手:“陪你找希望。” “放弃了目标,放弃了希望,只为了活着的人生,是很无望的。我曾经经历过,所以勉强算得上清楚。” “你既然找到了希望和目标,那至少在得到答案前,不要放弃它。” 顾长雪的指尖在黏腻冰冷的黑泥重压下动了动,身体中冲刷不息的冰冷洪流忽地被一股更为强劲的灼烫暖意冲挤而出。 “为、什么?”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顾长雪凭着蛮力从黑泥中挣脱而出,一把扼住被黑泥包裹得看不出原貌的李橘井。 黑色的泥人同样冲他伸出双手,腐蚀性的浓液沾上他的脖颈,却腐蚀不了半寸皮肤:“我们……明明、是,同类。”
第二百零九章 “什么同类?”灰仙儿尖细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在对峙间斜扫了眼身后,就见灰仙儿不知何时已化出当初初见时的庞大身形,脚踩着干净的地面,才养出的长尾巴却陷了一大半在黑泥里。 看仔细点才能发现,她陷在泥里的尾巴像是在缠着什么东西,想把那东西往泥外拉拽。 这种抵抗无疑是徒劳的。好在守株待兔的这些日子,灰仙儿在院中布下了重重阵法,此时她四爪死死扒着地,院中阵法被激活大半,黑泥之下皆是层层叠叠的金阵。 顾长雪忽然就明白过来自己怎么会在黑塔碎片绝望的意志洪流中看见爷爷、看见童年时的颜无恙、看见吴院长了——白木深说过,灰三儿的大镇可于绝境中攥取一线生机。大抵就是因为这些阵法,他才会在绝望洪流的冲刷中看见那三人向他伸来双手的片段。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灰仙儿鼠头一转:“你能不能来——哎呦娘喂,你怎么在发光?” 她一时心神失守,差点被阵法反噬。 顾长雪倒是想同她搭话,可惜不怎么识趣的黑泥再度涌来,李橘井紧紧卡着他的脖颈重复:“同、类。” 顾长雪凭着蛮力硬拽着李橘井向后疾退数尺,避开拍来的黑泥嗤笑:“别喊了,李大夫。灯塔没有自我思考的意志,只是承载信念的器皿。你能做出我是同类的判断,就说明你的个人意志并未完全消散。” 李橘井仿若未闻:“你也、是,灯塔碎片,按、记载,光塔抵御、不了,黑塔的、侵蚀。” “你错了。”顾长雪轻声道,“我是人。” “等一切终了,我可以让颜无恙复活爷爷,一起留在灯塔。你看,还有这么美好的未来在等我,我为什么要为不属于我的绝望而绝望?” 这话说得着实无情,衬得好像之前那些受黑塔侵蚀而陨落的存在都愚蠢不堪。 可这又是客观事实,只是顾长雪隐去了些许详情没说。 比如灯塔显然来自更高维的宇宙,低维宇宙里的存在自然难以抵抗黑塔碎片的侵蚀。 比如他早就大致猜到自己的真身,作为灯塔碎片他的确有和黑塔碎片相抗衡的能力。 记载中所言的“光塔抵御不了黑塔的侵蚀”并未出错,只是这结论建立在“灯塔并无思考的意志,只是承载信念的器皿”的前提下。 就像往清澈的水池中不断倾倒墨汁,池水自然会愈见浑浊。但如果能人为地在水池中建立一道屏障,隔开干净的池水和墨汁,那墨汁自然不论如何倾倒,都污染不了被屏障保存完好的池水。 只不过,灯塔是高维科技造物,根本不存在什么自我意志,自然也做不到有意识地分隔。顾长雪在听完李橘井的话后更加确认,自己算是个特例。 至于他如何猜到自己的身份……那又是另一段冗长的解释。顾长雪自然不会在当下心大到和敌人一边互掐脖子一边谈天说地。 他被火光灼成金红色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扫过战场,只看到一大片缓缓流淌着的黑泥,其下隐约能看见几处隆起,灰仙儿的尾巴正拴着其中一个。 微微眯了下双眼,他胸口处流溢的橙黄火光骤然炽盛了数秒,黑泥中应和似的亮起三道微弱的橙光,下一瞬,颜无恙、白木深和方济之裹着橙火的虚影先后破水而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草!”方济之眼神一转过来便不慎吐出一句不怎么文雅的话,“你、你怎么?” “……”颜无恙手里还拖着觋和小僵尸,看见顾长雪此时的模样后只是略顿了下脚步,眸光微闪,便闪身至顾长雪身后,“他们还是受了侵蚀。用师徒契。” 灯塔中贮存的信念无法传输给异界的人,但凌寒生前创造的师徒契却能恰到好处地解决这点小麻烦,让受契者的灵魂与灯塔产生链接。 顾长雪没再开口,只分出两簇火光飘至觋和小僵尸的耳后。下一秒,原本缓慢流淌的黑潮倏然猛涨。 颜无恙一记剑风将众人都挥退数丈,白木深猛然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抬手拎住缓缓醒转的小僵尸:“能彻底净化或者根除它么?” 方济之放弃思考“顾心眼是怎么、什么时候猜到他们隐瞒的秘密的”,拎着觋微撇了下嘴:“你是看这黑泥覆盖的范围不大,就觉得它好对付了是吧?刚刚我可往下探过了,这玩意儿已经渗进了此方世界的命脉中……你都没感觉吗?” 白木深愣了一下,微闭了下双眼,再睁开时神色难看。 他们只看见了地面上方的黑潮流势缓慢,却不知它早已在地下腐蚀出错综复杂的庞大根系。难怪李橘井还有闲心慢吞吞地掰扯着什么同类不同类,分明是故意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电光石火间,原本还有形体的李橘井彻底融成泥水,自顾长雪手中流窜而出。再一眨眼,一道直抵天际的黑泥墙横亘全部视野,轰然拍下! 方济之在这一瞬间掐指捏诀,立起一口透明的钵状屏障,灰仙儿无比机灵地忍痛断尾,一扑身栽进屏障之中。 “别问,这只是个控制时间流速的法阵,可没什么抵挡黑塔碎片的功效。”方济之在白木深提问前迅速道,“我有个离奇的法子,或许能解决外面那东西。” “十来年前,我在进行改造手术时,曾尝试对怀表进行过解析研究。”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怀表的材质是某种特殊的金属……但经过解析,我却觉得它更像是某种近似于电脑内存的载体。” “其他世界的怀表我没机会解析,所以没法下定论,但我们世界的怀表都包含有几段特殊的时间序列。因此,当守灯人利用破损的怀表进行迁跃时,会对落脚的世界造成强烈的冲撞,产生时涡,令整个世界时间溯回。” 方济之冲颜无恙点点下巴:“我和他都是在迁跃途中遭遇湮灭,导致怀表破损,所以迁跃后导致落脚的世界发生时间回溯……” “原来如此,”白木深若有所思,“我之前还以为时间溯回是这个世界濒临崩溃后产生的异变……等等,不对。敛尸人去找你的时候怀表并未修复,那次迁跃为什么没有再次造成时间溯回?” “迁跃前,我对机体进行了维修。”颜无恙深深看了方济之一眼,“那是他唯一教过我的维修程序。” 在《悬壶济天》中,元无忘的话导致湮灭将他过早弹出,致使维修并未完成。只有在这个世界,他有充足的时间完成全部的维修流程,所以再度进行迁跃时,没再出现溯回的情况。 方济之优雅地掀了个白眼:“时间可不是玩具,哪有那么好玩弄。就连这个调整时间流速的阵法,都是消耗我的寿元支撑着的。” 白木深微微一愣,眉头刚要皱起,方济之就摆摆手:“我命长着呢,这点寿元的消耗不算什么。” “颜无恙就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他算什么新奇物种,更不知道他的寿元几何。如果放任他滥用时间溯回……他在中途啪擦一下死了,咱们上哪儿再找第二个能继承‘原味萤火’的颜家人去?” 新奇物种颜无恙:“……” “……”顾长雪也不禁因为方济之奇妙的拟声词用法微抽了下嘴角,“所以,你现在打算反过来利用这个‘故障’?” “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用这个法子。”方济之短暂地蹙了下眉,“具体原因我就不陈述了,接下来,我们这么做……” 屏障外的黑潮泥墙愈发倾斜。 在即将黑墙彻底压倒的瞬间,方济之倏然调转手诀,法阵的作用霎时从狭小的屏障内切换至屏障外更广袤无垠的世界。 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仿佛都在这一刻放慢了下来,被晃清醒、又被方济之嘀嘀咕咕灌了一耳朵话术的小僵尸神色微妙地走到屏障前,冲着钵罩外的黑墙开口:“——爹!” 他实在不好意思、也完全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但控制这样庞大领域的时间流速,显然会对方济之造成极大的负担。 比起羞耻或恶心,李泉香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这点犹豫损耗对方的命,所以这法子虽然损极了,他还是毫不磨蹭地道:“我、我前些时日去宫中同陛下见了面,虽说陛下七十来岁,年事已高,但气质犹存……孩儿、孩儿心慕不已,欲入宫侍奉陛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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