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整个黑墙都僵了一瞬,旋即狂怒。即便方济之的术法已渐缓了屏障外时间的流速,但钵罩外的黑泥倾倒的速度依旧肉眼可见地加速。 李泉香连忙扯着嗓子喊出后续:“但爹爹如果愿意凝做人形再让我看一眼,孩儿就不入宫了!” “孩儿就日后跟着觋大人修行。我是僵尸,长生不死,未来一定能过得很好,将来说不定还会找到变回人的方法,那我就娶妻生子,将来在院后也种好多棵橘树……” 在场的人并无子女,即便是方济之这个筹谋之人,也只会纸上谈兵。 所以他们其实很难感同身受李橘井在听闻李泉香的描述之际,心底升起的那种希望,就好像在他身上已经彻底断绝的无数种可能,还会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得到延续…… 黑潮中泛起剧烈的涟漪,随后一道人形的身影浮出墙面,透过黑泥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李橘井曾经温和的模样。 方济之流露出几分触动的神色,随后一推身边的觋和颜无恙:“还看个屁?上!”
第二百一十章 觋因方济之割裂的反应有些错愕地愣住,颜无恙却已单手拎起他的后颈,飞身掠出屏障。 所有动作都在出屏障的瞬间被慢放了前百倍。 直到这一刻,觋才察觉到时间流速所带来的压迫感——他眨眼的动作被无限延缓,而颜无恙在刚刚自损了身体部件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如常地疾飞,转瞬间将他带到泥人面前。 对方甚至还能有闲裕转头对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人说:“这里有我就够了。” “放屁。”顾长雪冲颜无恙冷笑,“刚出了手术室就给自己来一刀的人有什么底气大包大揽?” 时间的迟缓在这两人身上似乎丝毫体现不出来,但觋很明白,这完全是因为这两人本身的行动速度就异于常人。顾长雪甚至还能在怼完颜无恙后回过脸提醒他:“准备好,方济之要调速了。” 话音未落,觋便觉身上的凝滞感骤然一轻。 他当即抬起木杖,杖尖一点身前的泥人,下一瞬,眼前骤黑。 “……觋的神通能以一花、一草为一世界,那将花草换成黑塔碎片呢?” 方济之当时这么说,“即便这一过程与迁跃并不相同,但颜无恙这小子和寻常守灯人不同,已经迁跃了千百次。再加上他体质特殊……完全可以将此过程中模拟成迁跃,再借由破损怀表触发时间溯回,将黑塔碎片的时间向前倒转。” “要解决的问题只有两个。第一,你们得在被卷进时涡前及时抽身,免得碎片没了,你们也跟着没了。” “第二,这种时间溯回目前是不可控的,我还弄不清楚究竟能溯回到什么地步……只能凭运气。也不知道这运气能不能借由灰仙儿的阵法变好点。” 黑泥粘稠冰冷的触感包裹住身体,封堵住嘴鼻。再度陷入绝望的意识洪流前,一股灼烫的温度自耳根后传遍全身,庇护着觋艰难地睁开眼。 他在心中祈祷这一番折腾能够成功,否则就算他们还有余力再来一回,裹挟着李橘井意识的黑塔碎片也未必会再上一次当,让他们那么轻松地找到碎片所在。 时涡的光斑逐渐从黑泥中渗透而出,觋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放松。可就在他近乎要露出喜悦的笑容之际,另一股渗人的恶意犹如针扎,明晃晃地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瘟神。”颜无恙比觋察觉得更早,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为何打到现在都没见瘟神露面,为何李橘井这么个普通凡人在被黑塔碎片侵蚀甚至融合后,居然还能保留一丝神智。 他条件反射性地准备动手,“可能要被耽误时间”的念头刚划过脑海,抬起的手臂就被顾长雪按住:“怕什么。” 顾长雪金红色的眼眸即便在黑泥中也能看出轮廓:“还记得我在《死城》的最后半个月么?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幼年时黑石村出现的那条来自热带的毒蟒么?” 他身边发生过很多不合理的事,从前他想不明白,现在却能确信,那都是湮灭想将他推向死路。 “湮灭那种堪称规则性的霉运都奈何不了我。”顾长雪的视线向下睨了一眼,“打赌么?赌直接抽身,这瘟神是会侥幸地跟随我们逃出生天呢,还是倒霉地被留下。” 颜无恙深深看了眼顾长雪,手臂肌肉紧绷:“觋,走。” 晕眩感应声而至,顾长雪在抽身间向下瞥了眼,看见隔着橙光紧箍着觋的瘟神抬起头冲他裂开一张满是细齿的嘴。 诡谲的笑还未扯到耳根,黑泥中忽然生出一双双手: “留下……” “永远……一起……” “谁都……不允许……离开!” 那些手同样伸向顾长雪等人,却被橙火的虚影隔绝在外,唯有瘟神毫无遮挡,眨眼间被无数双手按住身体,连带着他那张布满细齿的嘴和赤红的双眼亦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瘟神哀嚎着被无数双手重新拖回绝望的洪流,顾长雪等人却在须臾后猛然破泥而出,摔落地面。 ——摔落特指觋,顾长雪和颜无恙反正是稳稳站住了,甚至还有闲心互相伸手: “把怀表修了。” “你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没事?” “……”觋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结束呢!” 方济之却在黑泥汩汩褪去的同时收回法阵:“不,结束了。” 他虽然不知道黑石村后崖的巨蟒,但千山一行他亲自走过。 湮灭那么不愿意让世界脱离掌控,恢复完整,霉运能让九天和玄银卫一路又是遇山崩又是泥石流,可一跟着顾长雪上路,风平浪静得都能当做旅游。 湮灭会不想弄死顾长雪吗?怎么可能不想。 那为什么沿途什么灾什么劫也没发生?唯一能解释这自相矛盾的现象的,就只有湮灭的霉运抵消不了顾长雪身上的幸运。 有这样的幸运,再加上灰仙儿从旁辅助,这块黑塔碎片怕是能被溯回至未诞生的时刻。 方济之还想开口再说几句,一旁的灰仙儿忍不住尖声叫道:“别聊了!能不能来搭把手?” 黑泥在以极快的速度扭曲坍缩,这意味着时间溯回的确起了作用,但同时也带来另一个祸端。 “京都地下都被侵蚀空了,白木深正设法填补呢!你们再聊会儿,整个京都都要没啦!”灰仙儿四爪牢牢踩着金阵,替化为虚火沉入地下的白木深护持,“那么大的空缺,总不能把他埋地下填坑吧?” 颜无恙办事比方济之更周全稳妥点,仍防备性地盯着半空中已褪去所有黑泥、只剩裸.露本体的黑塔碎片:“建木。” “……嘶。”觋还真没想到能这么用建木。 他抬起木杖,一敲地面。 建木骤然扎根,又被地下的白木深及时接管,引导着填充进京都地下的每一处空隙。 顾长雪的双目穿透泥土的遮掩,看了会地下的人形虚火东奔西跑,才收回视线,走到颜无恙身边,一起盯着那块碎片在扭曲中逐渐褪去一身黑色,又不停歇地继续走向虚无。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颜无恙直到那块碎片彻底消无才开了口。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李道长提及怀表和灯塔之间的联系时就有点预感,后来你和方济之又明显对我有所隐瞒……算是帮我敲定了结论。” 顾长雪冲方济之示意,尽快对某人进行维修:“灯塔破损后,只有持有‘愿为萤火’的怀表因与母灯塔联系紧密,所以可以正常迁跃回原世界。即便如此,你还总是落错地点……那我这个总是能精确来回的,跟母灯塔之间的联系到底该有多紧密?” “如果我只是和你一样,因为持有某个与‘愿为萤火’类似的秘技,所以和母灯塔有牵连,那你和方济之也不至于这么瞒着我。” 顾长雪淡淡道:“我是个演员,看过的套路不在少数。想到自己或许是破损的灯塔碎片,你们瞒着我的原因是不希望我知晓真相后,自愿与灯塔融合,丧失自我意识,好像也不难。更何况,佛子还给我漏过题。” 如果真要细究的话,或许在很小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已经猜到自己也许并不是人。 哪有人看字的时候会凭空刷出一堆乱码,看人的时候看成肌肉骨骼?只是他那时因残损严重,不但种种机能受损,也遗忘了与灯塔相关的记忆。被顾老爷子一手带大,自然会对抚养者产生极深的感情,促使他的潜意识一方面无比明晰某些事明显有问题,一方面又催眠自己忽略这些问题。 其实只是欲盖弥彰罢了。如果他打从心底当真认为自己的异常是所谓的阅读障碍引起的,为何从不对老爷子说自己看人也与常人不同,为何在去医院看诊时也从不严明自己的全部病情? 他还总是去做一些极其危险的事。 比如十几来岁就敢去赴摆明了没安好心的酒局,比如穿入《死城》后,明摆着不占任何优势,潜意识里却认为自己才是掌控一切的高位者。 如此之多的提示清楚明白地摆在面前,他要是还参不透,那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颜无恙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脸看他:“那你会选择与灯塔融合吗?” 这对于颜无恙来说,其实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 他一直不想告知顾长雪实情,就是因为他在脑中模拟了无数次,每一次顾长雪都会给出同一个回答—— “会。” 顾长雪在颜无恙蹙起眉转开脸前抬起手,屈指托着对方的下巴反问:“那你会上前线吗?” 颜无恙:“……会。” “半斤对八两。”顾长雪哼笑,“都是要去拼命,我的运气比你还好些,你有什么好拦我的?” 他指尖微微用力,掐着颜无恙的下颌慢慢倾身靠近:“真那么不希望我失去自我意识,那就……向我许愿吧。” 就像小狸花曾向神明许愿,愿好人终得善报,司冰河回应了她。 觋曾向神明许愿,白木深回应了他。 顾长雪轻声说:“向我许愿,我就回应你。” 颜无恙似乎对他这样的说法有着轻微的不虞:“你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的?” 他对于灯塔或许会完全吞噬顾长雪的自我意识这个可能性忧虑了许久,以至于听见顾长雪以灯塔的身份说话都颇为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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