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时,木剑无风而自浮起。 觋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罡风与冷雾齐至。 他在扑面而来的风雾中勉强睁眼,只见周边云海如潮,落日并肩。 · 御剑飞行对于修仙者来说速度恰恰好,对于还没突破仙人界限的大巫觋来说就稍嫌有些快了……他有些晕车。 顾长雪半倚着篱笆等待大巫觋清空胃里的内存,顺带询问途径的小童:“这里是齐北吧?你知不知道河里弄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童看着干呕不已的大巫觋唏嘘:“这个哥哥是被鬼附身了吗?去河里弄堂想烧纸给鬼神求饶?还是不必了吧。” 顾长雪给觋塞了条巾帕:“为什么不必?” 小童在冬风中揣着袖子跺脚:“前几日也有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哥哥途径这里,问我河里弄堂的方位,说是要去找人。人有没有找到我是不清楚,但我听爹爹说,这几日走夜路的商人都在议论,说河里弄堂的夜半鬼哭突然就不哭了,好像是什么嘟……嘟……嗯,什么茶饭的人进了弄堂,把鬼给驱了。” “嘟茶饭是什么,”觋总算稍缓过来,有些虚弱地抹了下嘴角,“是督查办吧?这小童和他爹爹说的应该都是白木深。” 顾长雪点点头,给小童塞了几片金叶子,托他找来家长带路。抵达弄堂时,他刚踏进敞开的院门,就见颜无恙提溜着方济之从侧院墙飞进来,显然是在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去捞了他们之中脚程最慢的方济之。 觋拄着木杖和方济之一起蹒跚到屋内火盆边取暖,白木深则冲着空荡荒芜的宅院点了点下巴:“一周目时,和我一齐镇压瘟神的同伴里还有一位灰仙儿。她原本在这里落脚,可我来到这儿时,却只看到满地的灰尘和蜘蛛网。” 顾长雪绕着厅堂走了一圈:“不光如此。剧本里说,灰仙儿居住的弄堂本是个婚宅,里面布置着喜堂洞房,彩礼满库。可这地方,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个婚宅。” “是啊,又是一处与一周目不一样的变动。”白木深不知从哪掏出两只暖壶,给觋和方济之一人发了一个。 方济之抱着暖壶略微缓过来:“那你一周目时有没有发现瘟疫发生的时间不对?” “?”白木深愣了一下,“哪里不对?” 方济之往火盆边又挪了挪:“我追溯各地瘟病发起的时间,发觉它们分布的格外规律,几乎每年都会有一处新地方爆发瘟病。并且,爆发的时间都在同一个时间区间内。” “瘟病爆发可不会挑日子,瘟神瘟鬼也没有这样的仪式感。比起天灾,我觉得这更像是人祸。” 觋理着猫毛的手一顿:“你是说……有人每一年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散布瘟病?” “没错。”方济之颔首,“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白木深思寻片刻:“一周目时,我曾在登基后抓捕过为鬼新娘办阴婚的司仪。按照他的交代,郭辻应该是在得到黑塔碎片的同时拿到了一份有关阴婚古法的札记,后来又觉得这东西自己用不上,便赏给了他。” “那份札记上记载着从挑选地点到举办仪式的全部流程,其中也包括婚宅的选择。只是拿到札记的人是个半吊子,拿着参考都不知道该怎么选址,所以只能在京都就近挑了个宅邸,这才定在霰华里。” 正为方济之揉按关窍的颜无恙捕捉到了重点:“换而言之,在郭辻之前持有黑塔碎片的人正在筹谋一场阴婚?” 白木深点头:“应该是这样。” “一周目时,那个前持有人应当是出了意外,黑塔碎片和札记才流落到郭辻手里。郭辻留下黑塔碎片,将札记丢给了手下,所以一周目时才出现那么多婚宅——其实都是那个手下在利用札记敛财。” “但时间回溯后,那个前持有人怕是意外存活了下来,所以黑塔碎片和札记没落进郭辻手里。我们去一周目的婚宅看,自然也只会扑个空。” 觋抱着猫左右看看:“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下一步要做什么?” 颜无恙收回手:“离京之后,我遣了祟鬼搜寻永寿公主尸首的下落。不久前收到传讯,说有一只队伍跟着踪迹找到了齐北的一处婚宅内,之后便断了音讯。我本以为这婚宅或许与白木深提及的婚宅是同一处……” 白木深稍加思索:“正常人家的婚宅怎么可能让祟鬼有进无出?这传讯中提到的婚宅定然无比凶险。只要问问当地的百姓或者夜行的商人,肯定能查得到。” · 齐北闹鬼的宅邸有很多,但布置成婚宅且闹鬼的就寥寥无几了。众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打听来的闹鬼婚宅跑了个遍,直到傍晚,才排查到名单上的最后一处地点。 几人站在院外掸望了一眼,就见院墙内火光燎动,乱舞的人影投影在冬日的夜雾间,扭曲出几分骇人的诡相来。 但再诡异的东西,一连看了几回都该脱敏了。觋现在只觉得头疼:“怎么又是办淫祀的。这些百姓有什么毛病?哪个正经神明会愿意让信众在婚宅里供奉祂?这根本就是亵渎。” 白木深更在意另一件事:“难道这里也不是?这可是名单上最后一处地点了……怎么?” 顾长雪单手扒在院墙边,冲着院内角落示意。众人打起精神靠近过去,探头望向顾长雪眼神示意的方向。 “这些应该都是办淫祀的人从宅子里搜刮出的东西,堆在这里怕是想等结束淫祀后坐地瓜分,带回家去卖钱。” 顾长雪压着声音,指了下彩礼堆边散落的一双皂靴:“这鞋子该是给新郎官准备的吧?怎么会这么小?”
第二百零三章 白木深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有些太小了。虽说在永帝治下,百姓大多都吃不饱穿不暖,孩子的体型普遍瘦弱。但这大小……也就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才能穿得上吧?” “可哪家的长辈,会给十岁的孩子娶妻?”觋被建木托着扒上墙头,“按照朝廷的律法,男子十六岁方可成亲,即便是女子,也得等到十四岁。” 方济之站在墙根下没凑热闹:“有没有可能那新郎官死的时候是十岁?” 觋摇摇头:“阴婚不是这么办的。按规矩,置备喜服时,长辈需得按照结亲双方的生辰八字算岁数,和几岁死的没关系。” 方济无语片刻:“那为何——” 顾长雪忽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屋宅的回廊处,地面上的阴影逐渐变化出近似兽类的轮廓。 两豆绿火幽幽亮起,下一瞬,兽形的阴影骤然从地面上跃出,凶狠地扑向结束祭祀、开始争抢着瓜分彩礼的百姓。 尖厉的惨叫声四起,白木深只来得及拦住身边下意识要动手的人,却未料一直乖巧地缩在觋怀中的小灵猫猛然一蹬后爪,悍然跃进院内。 它四爪扒地,张嘴一哈,那黑兽霎时被激得摇身膨大数尺,细长的尾巴化作一条毒蛇,裹挟着罡风鞭挞向不知死活的毛团子。 蛇口张出百十来度,嘶声咬向小灵猫的脑袋,白木沈不得不从墙后翻进院内:“灰三儿,住手!” 万物有灵,名姓为咒。院中两人高的黑影巨兽被喊出真名,虽未停下动作,却现出了原型。 顾长雪跃入院内,伸手去捞小灵猫,抬首时却闻见一阵梅花香。 也是这一闪神的功夫,一青一银两道泛着微光的铁链从院墙外直飞而来,灵巧地避开站在巨兽身前的顾长雪,一根箍住巨兽的脖颈,另一根毫不留情地掐断蛇头。 “嗷!!” 明明是一只三米高的大灰鼠,尖嘴一张,却发出小姑娘痛呼的声音。 它还想挣扎,白木深无奈地揉着大灰鼠的脸颊毛说:“别打了,外面的人你打不过。而且,都是自己人——” “放屁!”大灰鼠目露凶光,“什么自己人,老娘是鼠,才不是人!” “是真的。”白木深耐心地道,“我可以说几件只有与你亲近的人……鼠才知道的事。比如你二百五十一岁还会尿床,因为道行太废被孙子辈的鼠逐出鼠窝,还有你身为灰仙,本该旺运,可你的运道却极差,故而四百多岁也没人请你上堂——” “啊!!”大灰鼠骤然发出比拧断了尾巴还惨痛的尖叫,只觉这两脚兽的话比什么都要扎心,“住口!住口!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她凄凄惨惨地哽咽了一下,拿后爪把尾巴撩到胸前:“尾巴都给你们拧断了,还说是自己人……算我服打了,你们要做什么?是想请仙家,还是偷东西?” 她哭唧唧的档口,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们也逐渐回过神来。 乱世出刁民。他们瞧着大灰鼠被人制住,非但不想着赶紧跑,反倒捡起砖头树枝,大有趁势将这妖孽打杀了的架势。可还没组织出几句诸如“妖孽害人,得而诛之”此类的话,就对上了顾长雪那张脸:“……跑啊!!是叶督查!!” 这些面对着巨鼠还敢抡起武器的刁民霎时骇得四散而逃,眨眼就没了影踪。 “……”大灰鼠于抽噎中傻眼,“叶、叶督查是什么官?很厉害吗?” 院外探进来的两根铁链先后一闪,化作两条剪纸。 方济之跟在颜无恙身后进门:“你是真不出家门啊,天下人尽皆知的督查办竟也不知道。” “废话,你们见过老鼠喜欢上街散步的吗?天下人尽皆知,又不是鼠尽皆知。” 大灰鼠身上散出一阵柔和的白光,众人再定睛看时,她已缩成巴掌点大小,除了脖颈和断尾,其余毛发都蓬松柔软,一看就时常打理。 她几下窜上白木深的肩膀,抱着自己断了的尾巴,两只黑豆眼中流露出拟人的警惕神色:“你们找我到底有何贵干?方才我都想过了,你们既然能压制得住我,那自然不需要我替你们出马。要说是偷东西……督查一听就是个官,哪有官跑来鬼宅偷东西的?” 她呱呱一通分析,两只黑豆眼一瞪:“难不成就因为我刚刚想要吓走偷东西的人,维系自己作为仙家的尊严,你们便要治我的罪吗?——官逼民反啊!” 灰仙儿冷不丁就嚎开了,两只捧着尾巴的细爪一松,转而捂上黑豆眼:“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与我八字相合、适宜修行的阴宅,一只鼠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 “等等,阴宅?”顾长雪摁住四肢划拉的小灵猫,“这不是用来办阴婚的婚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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