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气愤,也不委屈,只是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和怅然。比起那个冤枉他的剧本,似乎更失落于无法再见到故人。 顾长雪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司冰河为何不生气。这摆明了是人家兄弟之间的私事,多问反倒有煽风点火之嫌。 检查室的门很快被拉开,方济之摘了右手的手套,徒手托着一团橙火走出来:“最多只能看一次。” 司冰河拢着衣襟跟在他身后走出来,靠在门边:“放吧。池羽那丫头机灵得很,迎我进门就下了山,现在基地里只有我们,不用担心泄密。” 方济之将橙火抛至地面,下一秒便有虚影浮现在火光上方。 “观察日志,第三天。” 说话的是一名长相英气、面色苍白的女子。 她显然受了重伤,状态极差,说话的气息很是紊乱,但从咬字和语气能听出她原本干练的性格:“与怀表融合,借此抵御湮灭的侵蚀——目前来看,这个思路是正确的。” “被湮灭吞噬后,我和未雪并未立即死亡,意识、身躯都完好无损,大约十小时后才开始出现较为明显的侵蚀反应。” “不过,怀表能达到的抵御效果仍旧是有限的。我受得伤较为严重,第十八小时便已丧失行动能力。未雪受伤较轻,目前仍能行动,对湮灭内部进行探索。” “随着时间推移,我能保持清醒的时间逐渐减少,继续苟活也不过是耗费怀表内留存的能源。我预备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体征,将剩余能源转移给未雪使用,尽量延长他的行动时间。” 说这段话时,女子眼底的冷静几乎与颜无恙如出一辙。顾长雪盯着对方与颜无恙肖似的眉眼看了片刻,回头望向坐在近旁的人。 颜无恙依旧端正地坐在原处,视线落在火光中,始终沉默着。 他眼中亮着的银芒在手术结束后便已熄灭,此时眸色黑沉如墨。橙火中的人影映在他那双墨渊似的眸中,黯淡得像已沉入西山的落日。 顾长雪犹豫片刻,无声地坐近了几分,借着紧贴的手臂,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冰凉温度。 “观察日志,第五日。” 说话的人影变换了形象,是个五官与颜无恙极为相近的男人。他神情疲惫,暴露在外的皮肤出现几处斑驳,斑驳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团,与他身后的湮灭风暴如出一辙。 “莫离……牺牲后,我将她的怀表带在身边。” “她在之前的日志中所提到的‘怀表中的能源’,并非怀表的特殊材质带来的能源,而是她所能够调动、蕴藏在怀表中的信念。” “这种现阶段无法以物理方式进行界定和研究的存在,借由怀表的转化,似乎能够形成某种能量,在一定程度上驱散周围的湮灭风暴。” “我借此在湮灭中搜寻,竟然找到了一座破损熄灭的灯塔,设法进入后,取得了一部分以特殊方式保存的手稿。” “以下为手稿原文。” “【原来除我们以外,也有其他世界的守灯人尝试通过人体试验与怀表融合……这说明怀表的确具有一定的抵御湮灭的能力,不然大家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不过与湮灭相比,怀表的能力依旧势弱,没法指望太多。 我所持有的秘技能够操纵水体,在守灯时用途倒是挺大,但面对湮灭就难顶用了。如今敢死队就活下我一个,孤木难援,估计也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真是可惜。听说孤舟之灾中,有个先辈的秘技叫做‘愿为萤火’,能够以怀表为代价复活守灯人。如果有持有‘愿为萤火’的守灯人闯进湮灭里,一口气把所有的守灯人复活…… 算了,找不到对付湮灭的方法,摇多少人也没用。更何况,在湮灭内部使用秘技的损耗极大,即便持有‘愿为萤火’,恐怕也没法一口气复活多少人。 不瞎想了,临死前还是尽力做点实事——我在偏东的方向找到了另外几座破损的灯塔,那里面有不少档案和手稿。我准备去找找,将有一定参考价值的手稿收集过来,也方便后来人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继续往前走……万一就把湮灭消灭了呢?人要有理想的嘛。】” 颜父显然并不习惯于用如此活泼的口吻说话,念稿时神情中带着几分无奈:“手稿给出的建议不错,可惜我看到的有点晚。” “如果在进入湮灭的前十小时内找到这份手稿,看完后立即施放‘愿为萤火’,或许还能做到大范围地借由湮灭内漂浮的怀表复活守灯人……可惜现在已经是第五日,我受的侵蚀极为严重,即便施放‘愿为萤火’,也只能复活三五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过,我还是能做到一些事的。” 颜父平静地道:“就像手稿里说的那样,接下来我会尽可能地搜寻有价值的信息,借由怀表尝试传递出去。虽然我不认为传讯能够顺利跨越湮灭风暴……但总得试试。” 火光微闪。 再稳定时,虚影中的颜父脸上的斑痕扩展了几寸:“观察日志,第六日。” “我已在湮灭内部找到七座残损的灯塔,终于找到了一份具有价值的记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根据手稿中的记载,湮灭除了进食的本能之外,对于光明具有一定的趋向性。这位手稿的记录者可以操纵光热,因而在逃亡的过程中,湮灭全然未管他的同伴,只追随在他身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颜父停顿下来,平缓着紊乱的呼吸:“……原本我不认为这种猜测是正确的。我和莫离逃亡时,湮灭本在进食当中,可它却搁下了吞噬到一半的世界追捕我们,我们身上可没什么光明。” “但综合其余手稿的记载,我可以得出结论:湮灭的确具有趋光性。并且,手中持有秘技的守灯人十分容易引起湮灭的注意,至于其中原因……就不得而知了,目前我所找到的手稿中并未记载相关的信息。” 画面戛然而止。 陷在地底的橙火气若游丝地抖动了两下,嗤地一声熄灭。 楠諷 方济之揉着后颈抬起头:“从冰河这儿,我只能复原出这么多。只能指望回头去白木深所在的那个世界,可以从他那儿获取更多的线索。”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本想催促着赶紧出发,目光不期然落在用身体和尾巴缠住两个铲屎官脚腕的小灵猫身上:“……差点忘了。无恙,你找材料的时候顺带把这小东西送去哪个灵炁充沛的世界落脚吧。从它拥有的那些能力来看,这小家伙原本该是哪个修仙世界的灵物,也不知道怎么流落到这儿来的……” 颜无恙沉默片刻,点了下头,起身时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片,递给站直身体,一副不知道该如何送别的司冰河:“你的怀表消融前,掉下了这张照片。应该是你父母的吧?” 司冰河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接过那张薄而狭小的纸片:“我以为它会跟怀表一起消融……” 没想到还是给他留了点念想。 一股说不出的酸胀滋味从心尖溢出,逐渐充斥整个胸腔。他带着几分涩然和叹息抬起头:“走吧,我——操!” 倾泻着洋金日光的窗台边,刚刚还贴心地给他留存念想的敛尸人正将小皇帝抵在窗阑上,吻得旁若无人。 司冰河心底的感触霎时被狗踢飞了,只剩下满脑袋的问号:???他还在这儿悲离别呢,这俩人怎么眨眼就亲上了?? 不是,刚刚那氛围哪点适合接吻?? 顾长雪微眯着眼,听见颜无恙胸口的心脏搏动声逐渐清晰,抬手抵着颜无恙微微滚动的喉结,将人推开几寸:“方老说,他给你动的手术足以保证接下来的几次迁跃不会加剧排斥反应。” 颜无恙的目光落在顾长雪湿润的唇瓣上,片刻后抬起视线。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长雪总觉得对方的神情里像是掩着些什么话。 但最终颜无恙只是抬手带过突然变得贴心、居然主动问“要不要多等一会的”方济之:“……走吧。”
第二百零一章 由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颜无恙带着人回到观星司的宫殿中时,白木深已经回了京。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手脚,居然成功把自己塞进了观星司的督查办。 方济之的脚甫一沾地,只扫了眼白木深身上的官服就开始扶着墙干呕。白木深好笑又无奈地给他倒了热茶端来:“方部长当年也是试炼才得到怀表的吧?怎么只是经历一次迁跃就难受成这样?” 方济之脸色发青地接过茶,拿人也不嘴软:“要不是我的医疗室里见天的有人犯疑难杂症要我烦心,我会被困在办公桌和手术台前抽不出空训练?”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不耐烦地摆手示意“有人”之一的颜无恙快点动身去捞材料:“这世界不是能用术法吗?又能卜算又能打架,你到底为什么会守灯失败?” 白木深显然对方济之不客气的说话方式非常习惯:“卜算不了。打也打不过。这方世界变成如今这幅样子,是黑塔碎片造成的。即便是方部长你亲自动手,怕是也应付不来。” 方济之立即换了个嘲讽对象:“垃圾方术。早八百年前我就说单学它没有前途……” 他牢骚了几句,和白木深大致交换了下情报。正催着白木深找个干净的屋子方便他提取传讯,一直没出声的顾长雪突然伸手拦了下他:“等等。” “嗯?”方济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带着几分不耐睨过去,“干什么?” 顾长雪皱紧眉头:“你和颜无恙,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还是那个问题——方济之先前明明说过手术能保证排斥反应不会加剧,颜无恙却突然凑过来吻他。 这吻乍一看很突然,又毫无理由,毕竟有手术的保证在,颜无恙没必要再接触身体接触为自己下保障。尤其是他还是当着司冰河等众人的面吻的,以对方的性格,本做不出这种事。 “还有——从出手术室开始,你一直在催进度。看神情,比起对湮灭的忌惮,更像是想借此隐藏什么事,不想给我留下细想的时间。” 方济之的脾气是不好相处,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随便聊几句都透着冲人的意味。细品之下,这种过度的反应更像是想掩饰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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