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枯井里怎么会冒出颜王的脸? 白日见鬼! 重一下意识就抓住手边的东西猛掷过去,尸首顿时英勇就义。 “……”颜王沉默了两秒,把提溜着顾长雪的绳子往上提了提,“你的人?” 顾长雪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烦躁不耐和冷嘲热讽之意扑面而来。 只是这一回,顾长雪烦的不仅仅是阴魂不散的颜王,更是因为这一掷,恐怕已经彻底走进颜王视野中的九天。 能在井下遇见,足以证明颜王是个心细如发、敏锐精明之人。顾长雪不认为重一现在装老实,瞎扯一些“我天生怪力”的话,就能将颜王糊弄过去。 只怕从今日开始,九天就要被迫走到台面上来了。 ……某些原本能暗中查探的事,在颜王投来关注后,也没法放开手查了。 顾长雪微微皱眉,旋即又想到之前在井下看到的密信附言,心念微动:这或许未必是件坏事。 两位大佬挂在井里,还在聊天的聊天,想事儿的想事儿。 井外,宫人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带着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暗暗叫苦的九天,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颜王并没有吊在井边展示臂力的癖好,扫了一眼周围,便再度按住井沿一跃而出。 站稳脚跟后,他难得有良心地转过身,冲着井里伸手:“我扶你。” 扶你大爷。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将小舔猫怼进颜王伸来的手里,行动矫健地一撑井沿,翻坐出来。 颜王:“……” 如果怀孕是演的,这人也未免太不走心了点。 顾长雪走个屁的心,他走心难道颜王就不怀疑他了吗?倒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越自然,颜王反而越投鼠忌器,毕竟聪明人一贯都爱想太多:“怎么会突然涨水?” “……”颜王揣着湿漉漉的猫,“不清楚。” 他皱眉思索片刻,脸色骤然一沉:“夏日飞雪,融水造成洪灾的地区众多。” 枯井之下,甬道与地下水相连。此番突然涨水,只怕是京都又有哪处发了洪水,倒灌枯井。 颜王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目光从人群中一扫而过,最后盯住重一:“拿纸笔来。” “……”重一一时僵住了脖子,不知道为何颜王偏偏选中他。难道是想秋后算账? 顾长雪瞥了眼吹了声鹰哨,抬臂接住俯冲而下的苍鹰的颜王,冲着重一微抬下巴:“去拿。要快。” 快?怎么个快法?他还要不要继续硬装天生怪力了?虽然成功蒙骗颜王的几率不大,但好歹挣扎一下吧? 数道疑问从重一心中掠过,但比起大脑内杂乱的思维,服从命令的身体本能先一步驱动他迈开双腿,以鬼影般缥缈的轻功疾驰向最近的行宫。 “……”颜王不禁侧目看了顾长雪一眼。 “看什么。”顾长雪没好气地说,“做个交易如何。” 他明明问的是“能不能跟我做个交易”,语气听起来却像在说“朕赏你个机会,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颜王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顾长雪抱着手臂,冲着井下点点下巴:“之前石壁上的密文,写着各条甬道通往何方。只要你告诉朕洪水是从哪条通路来的,朕就能告诉你洪灾的位置。” “作为交换,”顾长雪扫视一眼周围还处于待命状态的九天,“朕要九天回归原职。” 颜王已经发现九天的特殊之处,再藏没有丝毫意义,还不如直接过到明处,将九天从杂务中解放出来。 颜王:“……你倒是可以让他们再装装。” “有意思吗?”顾长雪语气不耐,活像被发现藏了一支死士队伍的人不是他,而是颜王,“你还想不想知道洪灾的位置了。” 虽然不清楚颜王为何如此在意洪水之事,但终归可以利用。小皇帝的手头上掏不出多少人去救洪,拥兵自重的颜王却不同。 可临到这时候,颜王反而又不急了,他深深看了顾长雪一眼:“方才在井下不过是惊鸿一瞥,陛下竟能将无序的符文悉数记住,还能解出其中含义?” “天赋异禀不行吗?”顾长雪的耳朵已经捕捉到重一返回的脚步声,见颜王还没有松口的迹象,勉强解释了一句,“朕看文字的方式和常人不同。” 他这句倒是真没说谎。只是看颜王的表情,还像是有无数问题要问。 好在重一拿着纸笔回到井边后,颜王还是将未尽的追问咽了回去:“交给陛下写吧。陛下方才说的的确有理,九天本就是陛下的近卫,守卫陛下的安全才是应尽之职。” “?”重一懵逼抬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只是去拿个纸笔,怎么回来以后,不但实力暴露的后续麻烦没了,九天还直接过到了明路。 可惜在场的两位大佬没一个人有闲心替他答疑解惑。颜王在顾长雪提笔后便站到了顾长雪身后,此时看着纸条上跃现的三个大字:“山重村?” 他并没有马上将顾长雪拍到他胸膛上的信发出去,而是接过笔,迅速在余下的信纸上写下几串零碎的符文,推到顾长雪面前:“这些是何意,陛下想必也能解出来吧?” 顾长雪懒得浪费时间和这种疑心病晚期患者斗嘴,扫了眼信纸,快速在符文下写出对应的字:“满意了?” 颜王显然对解译密文也有所涉猎,目光在顾长雪解出的段落上扫过,直接将信卷起,塞进信筒,将苍鹰放飞。 顾长雪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颜王又摸出一枚鸽哨。 “……”顾长雪想打人,“你是哨子成精吗?” 颜王自然地在顾长雪面前铺开信纸:“实在是陛下的秘密太多,臣心怀好奇。” “朕还好奇颜王什么时候长了良心,会关心受灾百姓呢。”顾长雪挖苦,“‘臣’这一字又从何而来,颜王不是一向唤朕‘小皇帝’,如今为何又突然自谦了。” “或许是因为民间总传臣霍乱朝纲,招致七月飞雪。臣不乐意让这谣言落到实处。” 颜王嘴上用貌似恭敬的语气说着卖惨的话,手上却当着顾长雪的面,写下叮嘱玄银卫加强宫中守卫,调查九天的命令。 顾长雪:“……” 颜王提起笔,略作沉吟。 片刻后,目光落在顾长雪身上。 顾长雪:“……干甚?” 颜王极其罕见地笑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略微倾身靠来:“陛下。” 顾长雪木着脸,感觉到对方轻而沉缓的呼吸洒在面庞上,拳头渐渐硬了:“离朕远点。一身的泡尸水。” “臣想起小时候的一些琐事。”颜王仿佛没听见顾长雪的嫌弃,为防宫人听见而压低的声音沉而缓,带着几分本该有些撩人,现在却只剩气人的从容不迫,“后宫里的宫人曾说过,怀胎时最忌受寒,会落下落红的病根。” 顾长雪:“……” “本还有些担心……”颜王唇畔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转念便想起陛下这一番上下枯井。臣觉得,方老先前是多虑了。” 颜王:“陛下的胎气很稳,想必落不下什么病根。” “……”顾长雪想把颜王当场揍出病根。
第十七章 送完信后,颜王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留在枯井边,仔细勘察了一番,最后停驻下脚步,修长的手指轻抵着下颌,蹙眉盯着井底端详,看样子在琢磨怎么把里面的尸骨弄出来。 顾长雪并没有留下陪颜王看井。 他早就勘察过井底的情况,比起继续留在这儿吹风,他更想把沾满泡尸水的衣服换了。 顾长雪带着小灵猫回到景元殿,遣散了想要上前服侍的宫女,只将小脏猫交给她们打理。自己则泡进浴池里,来来回回用了三遍皂角,才勉强爬出来。 换上干净的衣物,顾长雪随意捋了下潮湿的长发,走出浴殿。 “陛下。”九天已经摆脱了那些干杂务用的器具,更换好洁净的雪裳,守在殿门前了。 重一跪在最前面,低垂着头:“九天之子当隐于重云之后,不可现于人前。臣身为九天之首,却暴露了九天的存在,当领九刑。” “?”没听过的词汇出现了,顾长雪接过宫女战战兢兢递过来的喷香小猫,“什么九刑。” 他的本意是后面紧接着跟一句“不需要”,旁边跪着的重二已经一板一眼道:“九刑乃是九天之子渎职后当受的九轮刑罚,以钉刑为先,凌迟为末,辅以鸠毒之刑,可保受刑者受刑期间神志清醒——” 顾长雪绷了下脸:“不用说了,不需要。” 说实话,他对重一的失误并无责怪之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敢说自己步入职场就没犯过错?顾长雪自己都不能。 更何况,重一的这点失误相较于他在原世界里遇到的那些曾让他烦躁到几乎呕血、成宿睡不着觉的大麻烦,根本算不上什么。当时他也只是皱了下眉,注意力就直接划去“如何处理”上了。 顾长雪捋着湿发的手慢下来,一时间有些出神。 他想到自己曾在原世界收拾过的那些烂摊子,又想到某位相熟的导演曾在醉酒后指摘他的话:“……你他么就是个奇葩。” 那位导演喝醉后人跟摊烂泥一样架都架不起来,偏偏不耽误他骂人:“圈里的人拿飙车、拿纵情享乐当习惯,你特么拿替人收拾烂摊子当习惯??你是不是脑子里多少带点儿病?” 顾长雪当时架着他回了一句:“你现在比我收拾的那些烂摊子还软烂。” 那导演当他放了个屁,没听见似的继续骂:“有你这样的吗?那些横在你面前,不得不解决的烂摊子我就不说了。你干什么老把别人的烂摊子往自己身上揽啊?啊?人家是死是活,碍着你什么事了?你能不能先自己活出个人样儿,再当烂好心的圣父?” 顾长雪觉得自己活得挺有人样的,而且也不是烂好心的圣父。 更何况,这位导演先生明明自己也很烂好心,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小孩儿腆着脸到处求资源,喝酒喝到送急救,说的和做的完全是两码事。 ……再者说,圣父是什么? 圣父那得是不需任何理由,发自自己内心地想普济世间。 顾长雪没那么圣人,他只想护住自己羽翼下的一方世界。 甚至就连这份善意,都多半并非纯粹出自于自己的内心。 “……下,陛下?” 顾长雪回过神,就对上重一那张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现在更加心如死灰的大叔脸:“……朕没事。” 他顿了下,问道:“你怕鬼?” 九天经过严苛的训练,服从命令的条件反射甚至高于生存的本能。重一会违背隐藏实力的行为准则,除非有更加强烈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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