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大氅的顾长雪:“……” 抱着猫的颜王:“……” 好在负责组织救援的玄银卫匆匆赶来,及时化解了眼下的尴尬:“王爷。” 玄银卫恭敬地低头:“属下已经带人检视过洪水的情况,应当是山重村附近的堤坝年久失修,在融雪的冲击下残损崩溃,这才导致洪水决堤,将整个山重村淹没。” “按照您的吩咐,吾等已第一时间转移走了下游的百姓,现下正着手寻找山重村的村民。那些前来悼念或询问亲眷的人,也都拦在洪水波及不到的安全地域了。” “只是……因为此番军队调动,京都附近的土皇帝们——属下是说,那些拥兵自重的跳梁小丑们,都蠢蠢欲动,似乎想趁乱捞点好处。不知该如何处理?” 玄银卫低着头等了大半天,也没等到面前的人下达指示。 半晌之后,“王爷”才缓缓开口:“……顾颜。” 顾长雪盯着面前玄银卫的头顶:“大家认你,都是靠大氅认的吗?” 颜王:“……” 颜王:“不是。” 嘴硬完,颜王甚至收回了本想将小灵猫还给顾长雪,将大氅换回来的手。 顾长雪嘲笑地哼了一声,视线从玄银卫身上挪开,落在颜王身上:“问你呢,那些‘跳梁小丑’们怎么处理?” 他眯起眼睛:“那可都是你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好大儿’。” 顾朝的朝政、各地的情况能那么混乱,颜王在其中居功至伟。 扶小皇帝登基之后,颜王始终把持朝纲,虽未直接下令给自己敛财,却放纵各地的官员或军阀私下养兵,积累财富,养出一个又一个土皇帝。 这些土皇帝们自己心里也有数,他们能如此放肆不过是颜王乐得看戏、懒得出手。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态,他们年年岁岁都会给颜王进贡各类珠宝珍奇,这才将王府的私库养得肥得流油。 “不必在意。”颜王淡淡说了一句,偏过脸对浑身冷汗,已经吓僵了的玄银卫道,“继续说救灾的事。” “是……是。”玄银卫勉力捋顺了打结的舌头,“王爷和陛下到来前,吾等已经建起了临时堤坝。但因为时间仓促,这堤坝算不上稳固,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二位还是避让到上游的营地里更为安全。” 颜王顺势看向顾长雪:“既然如此,你们护送陛下……” 他准备把小皇帝先打发走,话才说到一半,怀里的小灵猫突然喵喵直叫,伸长了脖子四肢乱蹬。 “?”颜王垂下头,小灵猫已然凭借猫咪的液体特性从他怀里哧溜了下来,撒开腿跑到堤坝边。 它竖着尾巴,冲湍急的水流一阵闻嗅,很快再次迅捷地奔跑起来,一路奔向上游。 方济之疑惑地“嗯?”了一声,就见颜王停顿须臾,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跟了上去:“不是,怎么了这是?” 比他更迷茫的是紧跟在顾长雪身边的九天,正用困惑外加警惕的眼神,瞪着一部分还留在原地没走的玄银卫。 干嘛呢这群人,自家王爷都跑了还杵在这儿杵着。 九天:“??” 玄银卫:“…………” 顾长雪原本是考虑到自己的“孕父”人设,想难得地营业一下,慢慢走,才没立刻拔腿跟上。 此时看着跟在他身后,僵硬在原地没动的玄银卫,顾长雪半晌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还说不是凭大氅认人。
第二十章 其实真要论起来,也不能完全怪玄银卫。 颜王掌权后,银色已经成了比代表皇帝的黄色更加要命的禁忌。 普天之下,除了摄政王本人,没人敢穿银裳,霜银大氅更是颜王的身份象征。 玄银卫们习惯了顺从地垂首,只管跟着前方的霜银大氅走,猛然一下大氅易主,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情有可原。 但是顾长雪能理解,颜王就不一定了。 没跟上的玄银卫们一时间冷汗淋漓,顾长雪撩起眼皮看了这群人一眼:“还不跟过去?继续杵着,是觉得多杵一会,责罚就能少一点?” ——当然不可能,杵得越久,责罚只会越重。玄银卫顿时呼拉一下跑开了。 方济之老胳膊老腿,再加上被风吹得手脚僵硬,此时也只能跟着顾长雪一道慢吞吞地往上游走。 他有些不甘落后,抻长了脖子往远方看:“嗯?他们在那儿停下了。那猫在做什么?怎么冲着水里叫唤?” 顾长雪瞥了方济之一眼,好在这位老药师只是自己对着自己嘀咕,并非真的一点脑子都不想动:“难道那些失踪的村民,都在水里?不能啊,洪水来了,村民们不得往外逃?洪水这一冲,尸体该被冲到下游去才对,怎么还留在上游?” 顾长雪偏过头:“重一。人围着的那片地方原本是哪里?” “就是山重村。”重一略微辨认了一下,“只是已经被洪水完全淹没了。” 方济之更加迷惑:“难道看到洪水来了,这些人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直接把门窗一关,躲在家里妄图隔开洪水?” 方济之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因为越往上游去,围聚着哀哭的亲眷就越多。 周围的人只能拿些虚无缥缈的话来安慰他们:“莫要想不开了。你看这些人的尸体一直都没找到,说不准就是被龙王留客了!” “是是是,他们这是被龙王请到水底的龙宫享福去了呀,从此不受人间之苦,你莫要太过伤心……” 顾长雪心念微动,突然抬首看了一眼絮语传来的方向,却琢磨不出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到底是什 諵碸 么。正蹙紧了眉头思考。 “喵嗷——” 上游,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灵猫陡然抬头,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 顾长雪下意识地抬头,下一刻,更加磅礴震耳的声音贯入耳中:“轰——” 临时堤坝骤然决堤。 洪水发出雷鸣般的轰响,一路裹挟着泥沙,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匆忙之下,顾长雪只来得及一脚将方济之踹进重一怀里:“走!” 重二和重三一起架住顾长雪的手臂,飞速掠向远方的安全地带。 已经遭受过一次洪水冲刷的山体极为脆弱,重二和重三的足尖刚踏上最近的落脚地,整片土地便骤然塌陷。洪水呼啸而至,将他们一道拽入漩涡之中。 水流淹没头顶的感觉并不陌生。 顾长雪也曾为拍水下特效而练过潜泳,但在安全的泳池底憋气,和在洪水中憋气,完全是两码事。 他勉力维持屏吸状态,冒险在浑浊的洪水中睁开双眼。 泥沙如刀般蹉磨着眼球,顾长雪极力睁大双眼,即便如此,仍旧无法看到重二、重三的身影。只能根据两人抓着他手臂的力度,以及下水之后一直未撞到零碎的石块判断,这两人正替他隔绝水流中更为要命的山岩。 “……”顾长雪咬了下牙根。 随着时间推移,手臂上的力量在愈见减弱,混黄的浊水被血染红。 天灾面前,人力是如此的渺小,只能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却无能为力。 顾长雪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非不甘心于束手等死。 他磨了磨牙,于湍急的水流之中反手拽住力量愈见减弱的两人,绷紧全身的肌肉,冲着应当是上方的方位猛然一甩。 如果当初在锦礁楼他和颜王抗衡的那一秒并非幻觉,他应当能凭这一下将两人送出洪水。 顾长雪在脑海中匆匆过了一遍这个念头,下一秒便被卷入另一道湍急的旋涡中,沉入更深的水底。 比起浅层,深层的水流倒能说得上平稳了。 虽然差别也没大到哪儿去。 顾长雪没打算凭借游泳和旋涡对抗,只闭上被磨得生疼的眼睛,保持屏息,任水流将他卷来卷去。 然后开始琢磨。 ……这不太对吧? 怎么到现在他还没有感觉到缺氧。 在湍急的漩涡之中屏息,危机感本身会就令身体加速耗氧,再加上方才他那一番大动作,怎么着到现在也该感觉到濒临窒息的痛苦了。 但是,没有。 他的轻松程度,和在安全的泳池中刚下水时一样。 顾长雪的脑海中闪过种种猜测,正当他试图从中挑选出更有逻辑、最有可能的一种时,某种略显粗粝的东西,毫无预兆地掠过他的手背。 旋即紧紧箍住了他的手腕。 顾长雪倏然睁眼,想也不想就一脚踹过去,足尖刚落到实处,整个人便身不由己地被水流裹挟着转进另一道旋涡。 那玩意儿也跟着一起被拽了进来。翻滚之间,顾长雪与那鬼东西几番碰撞,半是被迫地猜出了那东西是什么。 “……”顾长雪顿时挂下了脸。 旋涡如同高速旋转的通道,极其迅速地将内里的东西运输至尽头。 顾长雪臭着脸再次睁开眼。 透过清澈度高了不少的水流,某张深邃俊美,但阴魂不散的脸,无比清晰地映入眼帘。 顾长雪:“……” 活特么的见鬼。 · “鬼”的表情比顾长雪还复杂。 颜王紧攥着他的手腕,隔着水波与他对视,仿佛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但片刻之后,他只是简单地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周围。 顾长雪半晌才勉强挪开瞪视颜王的视线,左右张望了一下。 睁眼见鬼的冲击力太大了,顾长雪都没注意到,他们现在正处于某片水下屋舍之中,被水流带着在建筑之间穿梭。 这大约就是被洪水淹没的山重村。 ——他竟然被涡流冲至了上游? 顾长雪有些惊愕,但转念一想:……算了。 这鬼世界都七月飞雪了,他刚刚还发现自己貌似很长时间都不用呼吸,还有什么科学道理好讲的。 他现在甚至都有点动摇,开始思考重一提出的鬼神之说有多大可能性是真的。 顾长雪在自暴自弃边缘徘徊几秒,还是在心底嗤笑了一声,摇摇头将自己拉了回来。 他望向眼前的村落。 屋舍与树木林立,错落密集的障碍物到底还是对水流起到了一定的减缓作用。 颜王和顾长雪交换了下眼神,难得没故意互相扯后腿,两人同时动作,借着紧紧拉住彼此的手臂,勒住一根石质烟囱。 颜王迅速抓牢石壁,顾长雪则借着颜王的固定,动作敏捷地翻进烟囱中,随后将人从外面拉拽进来。 屋舍里同样被水充满,而且黑咕隆咚,几乎不见光。 然而下到屋里的两个大活人,招子一个比一个雪亮,更没有哪个露出快要憋死的神情。 两人在水下默默无言,互相对视,大概都在琢磨对方到底还是不是人。 顾长雪还要多思考一个:我到底是不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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