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碌碌……” 远方灯笼照不到的黑暗处,传来骷髅头滚动的声音。 那声音一路滚向远方,久久不见停歇,很难想象这井底究竟有多大的空间。 “咪……”小灵猫缩在顾长雪的怀里发抖,发出颤颤巍巍的小声低叫,声音里透着害怕,显得有点可怜兮兮。 顾长雪垂眸捋了一下小灵猫的脊背毛:“怕了?” “咪……”小灵猫虚弱地一叫,毛脑袋往顾长雪的胸口一倒,毛爪就精准地按上了顾长雪脖颈间系着的某只据称“仅此一瓶”的香油瓶。 闭着猫眼,小灵猫缓缓揣起前爪,连带着香油瓶也一并揣进肚皮毛里。 虚弱,害怕,但贪财。 顾长雪:“……” ……看来是没什么事。顾长雪面无表情地把猫往肩头上一搁,弯下腰去拨地上堆积的尸骨。 这些尸骨上已经没有丝毫残存的血肉,布料褴褛,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顾长雪将上层的尸骨搬开,一层层往下看。 越是堆在下层的尸骨石化越明显,及至底层,已然全部变成了石头。 ——很明显,这些尸体并非全都是因蛊而死。 司冰河的蛊,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中蛊而死之人,尸首会在死后不久彻底石化。 而井下的这些尸骨,彻底石化的只有十来具。 其余的尸骨,只是部分石化,很明显不是生前被蛊害死,而是死后被丢进井里,每天和石化尸骨挨在一起,才导致了被逐渐同化。 顾长雪直起身,基本可以推测出经过: 最初,司冰河下蛊杀死了十来个宫人,将尸体被投入井中。 后来,又有些宫人因为后宫阴私而被害死。凶手在处理尸体时,想到这口枯井,知道无人会来这枯井中打水,便将死去的宫人推入井中。 后来的凶手,很有可能不止一个。因为堆砌的尸骨,自上而下,衣服纹饰由新变旧,明显是不同时期的料子。 再加上宫人们一听说井里有尸体,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还好没打这井里的水”“该怎么撇清我与此事的关系”,而不是“宫里竟会发生这种事”…… 显然这种宫中阴私事并不少见,指不定这枯井其实是各宫宫人暗地里都知道的“藏尸处”。 顾长雪越想脸色越沉:“——阿嚏!” 小灵猫的爪子不知何时又伸向了求而不得的香油瓶,大半个身子都怼在顾长雪脸前,绒绒的被毛激得顾长雪打了个喷嚏。 顾长雪心中沉积的情绪顿时被无语踹飞:“就这么想要?” 区区一瓶香油而已,又不是自己掏的钱,顾长雪倒也不心疼。 他摘下香瓶,将略长的红绳编成更适合小灵猫的项圈,套在小灵猫的脖子上,小灵猫立刻狗腿地舔了舔顾长雪的手。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收回手。 说实话,略刮。 他盯着小灵猫看了会,越看越觉得这只殷勤地冲他摇尾巴的猫身上体现出一副狗态。 顾长雪略作思索,“你就叫舔舔吧。” 小舔猫回以谄媚的一舔,舌面的倒刺在顾长雪胸口的真丝面料上刮出一片勾丝。 顾长雪:“……” 他木着脸把蹭过来的猫头拨开,摘下腰间的手提灯笼,顺着井中通路往深处走。 这口井不仅面积大,通路也极为发达。 地面崎岖不平,积着一层浅浅的水。顾长雪蹲下身仔细观察过,水面流动的趋势虽不大,但确实是活水,很有可能与京都的地下水相连。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周围。 四周的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几个洞口。 这些洞口高矮不一,大多极为狭窄,且不到小腿高,根本无法容纳一人通过。 但也不乏有些宽敞的洞口,通向各个方向。 顾长雪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这些洞口,脑海中飞速过了一遍下井之前的猜测,再加上下井后所见的种种…… 心中突然冒出一种不太祥的预感。 但这时候让他回头,他是死都不乐意的。 顾长雪挂着一张棺材脸在诸多洞口中随意挑了一个,一边往前走,一边从怀中摸出之前重一假借递灯笼塞给他的东西。 揉皱的纸团打开,里面还包着一块并不大的银牌,形状类似于孩子满月时会戴的黄金锁。 顾长雪翻过银牌,就见正面刻着三行字: 【廖望君】 【望君平安】 【母阿莎】 “……”顾长雪的脚步霎时停住。 廖望君? 这不就是——司冰河的原名??
第十四章 顾长雪立即将纸团彻底展开,细看上面的蝇头小字: 【奉主上诏令,吾等在京中巡察,并未发觉‘司冰河’或‘廖望君’的踪迹。 但另有一支小队暗中离京,顺陛下所给的动线寻找,在西域通往京城的官路附近,发现了一片密林,林中立有一墓,碑上刻:‘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 顾长雪:“……” 墓?? 什么意思,自己给自己挖坟,司冰河脑子有病吗? 顾长雪重新迈开腿,一边走,一边继续往下读: 【吾等甚为不解。 依主上所言,‘司冰河’、‘廖望君’应为一人。既然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司冰河给廖望君建的墓? 重二、重三主张挖坟深究。 坟墓掘开后,里面确有一具尸骨。 经查验,此人约二十四岁有余,死于半年前。 腿部留有旧伤,是幼年时摔折所致。】 “腿部留有旧伤……”顾长雪喃喃自语。 在剧本里,方济之投奔司冰河后,曾为司冰河做过一次检查。就是在那次检查中,方济之发现司冰河的腿骨曾受过伤。 小狸花心疼心上人,难免想多。几番追问,司冰河这才说出自己的过往——他幼年时,常在西南大山里捕猎。某次不慎摔断腿骨,医好后侥幸没有留下后遗症,行走如常。 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摩挲过褶皱的纸面。 既然“幼年时曾摔断腿骨”是方济之检查出来的,那就不存在司冰河凭空捏造谎言的可能。 司冰河的确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后来经过医治,行走无恙。 那就怪了。 坟墓中的尸骨是谁?为何恰好与司冰河的特征对得上? 司冰河又为何要建这么一座坟墓,不仅往里面埋了一具和他有相同特征的尸首,还立了一个写着【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的墓碑? 难道有人在追杀他,为了躲避仇人,他才伪造坟墓,展露出“廖望君已死”的假象,而自己则舍弃旧名,从此采用“司冰河”这个新名字在世间行走? ——那也说不通啊。 为了让敌人相信坟里埋的尸骨就是他,司冰河都已经找了一个幼年时和他一样摔断过腿,而且还是同一条腿的替罪羊了。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司冰河又怎么会忽略掉年龄问题? 司冰河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坟里躺着的可是一个二十四岁有余的成年人。敌人就算是眼睛再瞎,这区别还是能分得清的吧? 顾长雪陷入沉思,肩头上的小舔猫则踩了踩前爪,竖起尾巴,有些跃跃欲试,想跳下地面自行探索。 “别动。”顾长雪随手按住不安分的毛挂件,“地上都是水,脏。” 终归泡过尸体,整个井底都充斥着潮湿难闻的味道。地面上的水就算是活水,被尸骨一泡,也该脏了。顾长雪可不想顶着满身的泡尸水查案子。 他缓缓顺着小舔猫的脊背毛,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 《死城》完播后,反对最后大反转的人曾提出过一个悖论: 如果说,吴攸只是司冰河拎出来的幌子,所有的蛊毒大案都是司冰河在背后一手操作,那司冰河应该多大了? 按照剧情所说,第一起蛊毒大案发生在泰元三十年,也就是先帝泰帝还在世时。 时至景元三年,《死城》开场,司冰河露面,过去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这七年,换做成年人,的确能做很多事,但放在司冰河身上就不大对了。 司冰河出场时也不过十四五岁,减去这七年——怎么,司冰河从七八岁开始就为了毁灭世界而布局了? 少说也得有十四五岁,才能有足够的心性和能力来执行这场计划吧! 十四五岁,再加上执行计划的七年,司冰河应当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才算合理。 《死城》的支持党们则表示:天山童姥听过没有? 司冰河的蛊发展到最后,连虫蚁鸟兽、花草树木都能变成石头。你跟一个蛊师讲科学?你脑子坏了吧!很明显,司冰河展现出的只是虚假的年龄,人家指不定早就是个老怪物了。 顾长雪垂下眸子,又扫了一眼纸条:这坟里尸首的年纪,倒是恰好符合反对派的推论。 难道说,泰元年间的那些蛊毒大案,真和司冰河无关?或许,是这个廖望君做的?后来,这人不知为何死了,司冰河才接过衣钵,继续毁灭世界? ——那司冰河的腿伤呢?这可是方济之亲自检查出来的,不可能有错。 哪儿能这么巧,想要毁灭世界的前后两代人,都在幼年时摔断过腿骨? ——那,就是司冰河曾经其实是个二十四岁的成年人,为了躲避仇家,他才杀了这个倒霉的替罪羊,伪造自己的坟墓,又用蛊改头换面,以司冰河这个少年人的形象示人? 顾长雪摇了摇头,将信纸翻过来: 【……除此之外,近旁的树上还留有撞击的痕迹,似乎有人在这里打斗过。 尸体胸前挂有一枚银牌,已随信附上。】 有打斗的痕迹……那或许还是后一种猜测可能性更大?顾长雪一边思索,一边低头看向手掌:“……” 手掌上空空如也。 “……”顾长雪缓缓将视线投向趴在他肩头,看似乖巧揣手的小舔猫。 “咪……”小舔猫讨好一叫。 两脚兽无情地伸来罪恶的巨爪,一下将它掀翻了,从肚皮毛里薅出银牌。 顾长雪翻看着这块并不大的银器。 其实这东西,说是银牌并不准确。 根据它的形状,顾长雪能看出制造者本想凿刻的是孩子满月带的黄金锁。只是因为能力有限,最终只能削成平扁的牌子。 牌面前后都镌刻了不少花纹,并不美观,反而像孩童的涂鸦。顾长雪仔细分辨,勉强看出一些花与鸟的形状。 虽然不美观,但却镌刻得很满。可见雕刻者是认认真真地在做这把黄金锁,只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事物刻上去,记录下自己说不尽的祝福。 顾长雪的视线扫过银牌上纵横的老旧划痕,皱起眉头,转回目光,继续看信的最后一段:
220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