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张了张嘴,想安慰严刃,但又想不出什么话才算合适,正无措,就听渚清在一旁低低地笑了几声,声音哑不可闻:“可笑……” 孟南柯千里迢迢送回小师妹的“尸体”,又无比焦灼地领着他们去看西北的那座荒村。 所有尸体身上都遍布着魔教邪功留下的焦枯痕迹,他们这才无比笃信小师妹与村民们是被魔教孽徒所害,因此大发讨伐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孟南柯大抵也没想到吧,自己捏造了如此完美的伪证,就连后来来验尸的魔教千面都能被糊弄过去,光想着这是不是左坛长老做的掩饰,半点儿也联想不到他孟南柯身上。 可他千算万算,却忘了。 魔教邪性,又怎乐意为旁人顶罪? 那年初春,群亭派广发英雄帖。讨伐魔教的檄文被弟子们用剑钉进魔教弟子的尸体,将这份血仇一路三万里送去琉璃宫。于是,魔教知晓了江南的动乱。 有人凭此洞悉了他的阴谋,左坛长老夜奔江南,揪出了孟南柯与蛊书的存在,于是杀人越货,孟南柯终究还是死了。 机关算尽,只换得后人一句:“孟师叔一生勤勉,大器晚成,可惜惜败于魔教恶徒手下……” 渚清又低低笑了几声,讥嘲中透着悲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济之皱着眉问:“所以孟南柯为何不把池羽送回来?非要送一具假尸?” 严刃放下手,苦笑了一下:“恐怕,是担心我们发觉师妹是中蛊而死的吧。” 他不敢再抱有希望。池羽在信中说,自己受蛊毒侵蚀已深,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坟茔中的尸骨不是池羽的,池羽只怕也活不到现在。 严刃低声道:“孟南柯还特地将凤凰玉取走了。为师妹下葬时,我们便没能在她身上找到那块玉。后来再听闻玉的消息,已是禁武令推行之后,有人在左坛长老的尸骨边发现了凤凰玉。” 显然是孟南柯为防万一,取走了那块能验蛊的玉,后来又被左坛长老夺走。 方济之有些唏嘘,却又不擅安慰。张了几回嘴,还未挤出什么话来,忽有弟子匆匆来报:“大师兄,渚师兄。门外有个叫做俞木的人说想要见几位贵客,有事想说。” “?”顾长雪蹙了下眉。难道是在谢府遇到了什么玄银卫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他微微点了下头,弟子很快便将俞木带了过来,俞木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削的女子。 “这是——?”顾长雪用眼神询问俞木。 “哦,这是谢府的一位婢子。”俞木挠了下头,“我同嫂嫂说,陛下正在追查当年魔教与正道相争一事,嫂嫂便让我带她来面圣。说是这位婢子夫家姓赵,乃是谢兄设法救下的女子。赵夫人的夫君生前曾替魔教中人办过事,或许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 “……赵夫人?魔教?”就连渚清都抬起了头,哑着声道,“难道……那个赵车夫的夫人?” 瘦削女子愣了一下:“正、正是。” 她并不敢、也无颜直面渚清,只抬了下头就赶紧垂下脑袋:“民、民女的夫君曾载着魔教的一位大人物在江南奔波过一些时日,做些不上台面的事。除了在江南转悠,他们还时常出远门,去的是西北。” “西北?”颜王蹙起眉头。 左坛长老的试蛊地在江南,西北那是孟南柯的试蛊地。左坛长老有什么必要在已经得到蛊书、凤凰玉后,还得不远万里地总往西北跑? 零散的线索逐渐拨开迷雾,串连成线。 顾长雪轻声道:“除非,他在西北还有一处不得不收的尾,一直未能了结。” 池羽的真正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世上既然存在小狸花这种能抗惊晓梦—— 顾长雪倏然顿住。 他和颜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件事。 一件可以称之为“喜”的事。 “……咳!”一旁方济之重重地咳了一下,眼神死地扫视身边这俩好像又对视一眼就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人,“你们又明白什么了?” 顾长雪收回视线,入江南以来难得好心情地轻笑了一下:“第一——” “第一??”方济之忍不住打断。 “第一。”顾长雪点点头,继续往下说,“俞木找到小狸花的地方,是河流的下游。他看到有一大团衣裳从河流上游漂下来,衣裳里包裹着小狸花。而上游,恰好就是那座宅邸。” “第二,小狸花自药浴以来一直都在长高。即便这些时日她调养得好,但隔几日便是一窜,这是八岁女童该有的生长速度么?” “第三,小狸花擅于解构机关。先前在徐记店内,几乎毫无停顿便解了鲁班锁。” “第四,方老你手上有一颗奇特的夜明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大家听着听着,心中生出了几分朦胧的预感,渚清和严刃都缓缓绷住了身体。 听到第四句,方济之:“?” 方济之:“不是,我有一颗夜明珠跟这有什么关系?” “能拿出来给朕再看一眼么?”顾长雪向方济之伸出手,“朕也只在皇宫井下见颜王拿出来用过一回。” 某人动作太快,一看小灵猫扑过来想薅珠子,就翻手将夜明珠收了回去。他脑中也只留下了惊鸿一瞥的印象。 但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顾长雪接过方济之递来的夜明珠,对着光调了下角度:“渚清,你们小师妹往日里给自己做的东西留标记,留的都是什么标记?” 渚清从某个角度在夜明珠中望见了什么,忽而下意识地站起身:“是……我送她的那些字画。” 池羽将渚清送来的字画统统挂在铸剑庐里,兴之所至时,便将自己才打造好的器物拿在手里,对着字画随意一挡。挡到哪部分,便用哪部分做标记。 所以顾长雪会觉得铸剑庐里那副闲鹤图中的芦苇荡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因为他所见的并非完好的芦苇荡图,而是被渚清镂刻在夜明珠里,需得调对角度,方能成型的标识。 “你……见过我师妹?”渚清收回视线,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正一脸震惊的方济之,“那闲鹤图,是我在师妹离开山庄前一个月才送的,夜明珠也是在那之后才打造的。我与师兄并未在师妹的遗物中见到这颗夜明珠,你是在哪儿……得到它的?” 方济之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个,顿时有些蛋疼似的扯了下嘴角:“……今年六月,我在府中摔了一跤,往事都不记得了。” “方老不记得没关系。”颜王淡淡道,“小狸花记得。她曾看着方老问过,我们是不是认识,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也曾在那处焦宅中说过,一切巧合,皆有缘由。 顾长雪将那颗夜明珠轻轻放进渚清手里:“要不要去府上,看看小狸花?” · 司冰河先行奔赴江南时,曾领了一队人马。俞木本以为那些人是讨来帮定王殿下办案抓人的,结果进了府才发觉,那些人马是被借来守人的。 被守的那位百无聊赖地倚在凉亭里看雪,不过半月未见,竟已有十五六岁少女的身姿。 不必顾长雪多问,单看渚清和严刃在望见亭中身影时流露出的失态神情,便足以确认小狸花的身份,正是十五年那位才艳惊绝,却又英年早逝的铸剑宗师池羽。 渚清微颤着声音低低地唤池羽的名字,看着对方懒散地回过头,倚着背后的廊柱冲他笑,笑中透着几分狡黠,仿佛仍是旧时模样。 这世道混沌不堪,善总得恶报,恶人常受青睐。偏偏总有些人不甘心,硬是用善念铺出一条路,护得这一分幸运重见天光。 “师兄,你们哭得真丑。”池羽半真半假地抱怨,任渚清跟严刃两个大男人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肩头,哭得狼狈不堪。 她在这一刻显示出一种超越了外表年龄的成熟,竟能反过来伸手拍着两位师兄的背,聊做安抚,又抬头看向顾长雪的方向:“我近些天才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过往,大抵是方老为我配的药浴起了效果,身体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她说着,忽而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了一声:“大抵也算是我善有善报。” “……”颜王眼神微动,“你说的善有善报,是指留信,还是与方老有关?” 池羽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可以容后再提。” 她正了下神色:“我跟随诸位这么长时间,多少知道诸位此时最想做的事,是追查孟南柯手头上蛊书的来源。毕竟,孟南柯再往前追溯……那就是蛊书初稿的起草人了。” 也是一切祸端的来源。 “我为了做凤凰玉,曾经去过一趟西南。那里毒虫甚多,瘴气密布,很多虫蟒唯有西南才有,所以去之前就得做足准备。”池羽缓缓道,“和孟南柯周旋的那段时间,我曾经偷偷翻查过他的行囊。里面就有专门用来解瘴气和西南虫蟒剧毒的药。”
第一百零四章 孟南柯曾经去过西南。 池羽所知晓的信息也止步于此,再问具体地点,她也只能斟酌着说,应当是在偏湿热的山林中。 “孟南柯的行囊里有大量解毒、解暑的药,可我们在西北碰面时,还是冬季,他要解暑的药做什么?” 池羽一边说,一边配合地展开手臂,任两位师兄像老妈子似的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去的西南,还是趁着伏暑天去的。回来以后,那个行囊他一直没处置,大概……是尝到了那本他带回来的蛊书的甜头,想着以后什么时候能再去一趟吧。” 她把话说完,两位师兄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一位在千面七嘴八舌的介绍下转而向着俞木致谢,另一位负责联系门派中的长辈,将池羽未死的好消息通知到位。 方济之神色不耐地在旁边等了半天,此时皱着眉问:“现在能说了?先前你讲的‘善有善报’什么意思?” 池羽看向方济之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有时候人也不一定非得清楚自己的过往。” “……”方济之看起来想骂人。 池羽皮起来曾被方济之揍过屁股,一看老药师开始暴躁的神色,顿时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装深沉:“您一点印象都没了?看我这张脸,我们在西北那座宅邸里碰过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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