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村子里,不走远路,犯不着带狗。 况且猎狗凶悍,要是跟过去,不仅杨红儿害怕,村长家其他人也害怕。 一路上村里人见喻商枝和温野菜跟在杨红儿身后,眼神里便多了几丝探究。 要说这温家也是运气好,好巧不巧地和许鹏家是邻居,如今眼看着在村长面前也说得上话,还和杨红儿来往起来。 以后必定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了。 很快到了许百富家门口,他家人丁兴旺,四代同堂,家境也殷实。 虽未分家,可因老屋实在住不下,各房都安置在各自的跨院里,院子相互连通,放在村子里已算是十分气派。 “前头就到了,你俩稍等,我去喊阿爷,再去院子里把艾草抱来。本来想抖抖灰的,一抖叶子就掉了,就单纯重新捆了一遍,旁的没动。” 杨红儿把两人安顿在门口就去找人了,家里男人都还在地里,不到饭点是脱不开身的。 但他阿爷年纪大了,家里儿子孝顺,轻易不用他下地。 况且当村长也不轻松,成日睁眼就是一堆大事小情。 不多时许百富背着手出来,温野菜拽了拽喻商枝的袖子提醒他,两人齐齐喊“村长好”。 许百富点点头,示意两人跟着他进屋。 “我听红哥儿说喻小子要开始在村里头看诊了?” 喻商枝遂把自己的考量简单讲了讲,大家都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也未说什么漂亮话。 乡村草医多半也没有什么济世救人的大宏愿,无非和木匠、屠子等一样,有个本事养家糊口罢了。 许百富是办实事的人,听喻商枝有往后踏踏实实在村里做郎中的意思,当即难掩一脸欣慰。 “好啊,这是好事情。你能在咱们村当草医,全村的人都该谢谢你。” 喻商枝忙道:“村长您老人家哪里的话,称不上谢不谢的,也是为了赚口饭吃罢了。” 眼前的后生有礼有节还知进退,许百富自觉斜柳村这些年风水愈发好了。 甭管是嫁进来的姐儿哥儿,又或是像喻商枝这样入赘的,都是本本分分的人。 他勉励道:“你和菜哥儿都还年轻,只要肯上进,日子定是越过越好的。只是你这眼睛的毛病还未好,注意着歇息,别太劳累。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 温野菜听到这,赶紧顺杆爬道:“村长,正巧还真有事麻烦您。我们家往后还想多买几亩地,想劳驾您帮忙留意着。” 温家只有三亩地,阖村无人不知。 过去也是数得上的富户,焉知一朝家里灾殃接连不断,田产变卖了大半。 当初卖出去的十几亩肥田,而今也收在村里好几户人家的名下,每年收成喜人。 但许百富看向温家哥儿和上门的年轻相公,觉得这小两口未必等不到苦尽甘来。 他很快答应下来,“是该再置办几亩,不然打的粮食都不够自家吃。就是肥田不多,难得有的也都紧着自家种,少有往外卖的。” 温野菜便又道:“差一些的也成,总比没有的好。我们家还想辟一亩药田出来,商枝想种些药材。” 许百富不太懂种植草药一事,但既然对田地要求不高,说不定好办些。 “既如此,村里若是有人折卖田产,我头一个告诉你们。” 待与村长将置办田地的事情说妥,许家那些陈年艾草也收拾到了前院里。 杨红儿一个人一次搬不动那么多,他婆母许韩氏听过这些艾草还能送给喻郎中换艾条,就也过来帮忙。 许清水家的大郎还小,今年不到两岁,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手里也拿了根艾条,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温野菜觉着这孩子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杨红儿一把将孩子抱起来,看喻商枝弯腰检查艾草。 只见他揪了一些揉碎,凑近了闻。 “这该是三年的陈艾了,拿来做艾条刚好。” 许韩氏在一旁听着,很是惊讶。 “这样就能分出来是放了几年的?” 喻商枝拍掉手上的碎叶与灰尘,由温野菜扶着起身,谦虚道:“因见得多些,久而久之也就能识得。” 两人把艾草装筐收走,临走时说好,等艾条做成就送些来。 回家的路上有村人见他们背着干草,便顺嘴问了一句。 之前温野菜也在村里打听过谁家有陈艾,没什么结果。 都说这家里一捆草好几年还不理出去的,那不得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懒汉? 今日借着从村长家出来,好些人注意到的工夫,温野菜索性放话,谁家能找到放了三年的艾草,他按两文钱一捆收。 放了几年的破草居然还能值一个鸡蛋,这消息一出来,各家人都纷纷回家一通翻找,没想到这一收拾,还真有几户人家收拾出来了些陈艾。 晚些时候,陆陆续续就有人提了艾草上温家的门。 其中有一人带来的艾草是一年多的,被喻商枝辨认了出来,摆手说不要。 其余还有三人的都收下了,三家各有一捆,统共给出去六文钱铜板。 本以为这就到头了,温野菜正打算关了院门,余光看见远处有个半大丫头提着一大捆艾草往这边走。 他眯了眯眼,认出这是孔瘫子家的闺女。 孔瘫子本名孔意,年岁不大不说,还是个读书人。 虽说一直没考上童生,可也是通晓文墨的,因此在镇上谋了个铺子账房的活计。 家里原本日子过得还行,可意外受伤瘫了以后,夫郎就抱着小儿子改嫁了,留下一个闺女和瘫子爹相依为命。 但他夫郎改嫁也是无奈之举,那会儿孔意就剩一口气,听说是买了人参才吊住,家里不仅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十几两的外债,是咬了牙卖地还的。 他夫郎若不走,小儿子怕是早晚也要饿死。 若走了,家里还少两张嘴吃饭,未尝不能熬过去。 只是苦了孔麦芽这个丫头。 “温大哥,我听说你家收干艾草,你看这捆成不?” 低下头,便见着空麦芽穿了一身旧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裤腿都短了好长一截。 算起来就比温二妞小两岁,还真和个麦秆似的又细又瘦,温野菜在心里叹气。 他扬声叫了喻商枝过来检查艾草,得知年份也够,就说回屋去掏钱。 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套温二妞的旧衣服,洗得发白了,但都是完好的。 孔麦芽看出温野菜的意思,却只接过了两个铜板。 “我爹不让我随便拿别人家东西,谢谢温大哥,我先走了!” 说完就撒开脚板子跑了,温野菜喊了两声也没把人喊住,只好回过身来。 喻商枝弯下腰伸出手,摸到地上的艾草后试着提起来。 其实这一捆的分量比前面几捆都少一些,但温野菜还是依言给了两文钱。 进屋把孔麦芽送来的艾草和先前的丢在一处,地上难免激起一些浮土。 温野菜拉起喻商枝的手,两人齐齐往后避了一下。 “说来也快两年了,他瘫了的那年小儿子刚出生,他想着出去多做点活计,也给儿子攒点家底,于是冬日里从铺子做完活,又去码头帮人扛大包。哪知后来赶上一场雪,听说是推板车的人脚一滑手松了,落下的齐人高的麻袋直接把他压在了下面,胸口以下都瘫了。他家如今全然靠着当初孔意夫郎改嫁时留下几两银子,和孔麦芽偶尔上山采些山货,去镇上卖了换来的银钱勉强糊口。” 温野菜虽然以前不常和村里人打交道,可孔瘫子家这事情当初闹得大,他就是不刻意打听也知道了个完全。 何况他自己也有过和孔麦芽一样,小小年纪就要为养家犯愁的经历,平日总会多留意几分。 “那会儿孔麦芽才多大?听说她小爹带着小弟改嫁那天,她追出好几里地。” 喻商枝听罢,一阵唏嘘。 胸口以下截瘫,肯定是当初被重物砸伤了脊髓,又过去三四年,想也不能完全好了。 不过具体境况还不知如何,若是
第二章 臂、手指还有些行动能力,自己说不准可以帮上忙。 喻商枝想到这里,就问了温野菜,温野菜却也不知道孔意的实际病情。 “他自从瘫了后就再也没出过门,说实话,村里人都说,他这般活着,也是纯然在世上受苦。” 喻商枝听了这么个故事,也是心有不忍。 加之听温野菜说,他悄悄地接济过孔家好几次。 因孔意不愿接受旁人的施舍,他只得每次把东西放下就走。 “但我每每去放的都是些猎货,要么是野鸟蛋之类的,八成孔麦芽也猜出是我。但凡过上几天,家门口就会多些鸡草、柴火,有时还有菌子。” 喻商枝知道温野菜有心帮孔麦芽一把,便道:“回头有空,我去帮他瞧一眼吧。” 孔麦芽还小,若是哪天亲爹也撒手去了,可就彻底没人护着了。 艾草既收进来,又不需再行晾晒,喻商枝的意思是趁早收拾出来,做成艾条,也好存放。 一家人齐上阵,把艾叶都捋了下来放进麻袋,手上皆是沾满了尘灰,温野菜打了水来各自都用皂角搓了好几遍。 “桩子叔家有个淘汰下来的小石磨,村里人若是想磨个什么东西,就去他家借用,只要走时割块豆腐就成。先前路过时我碰见桩子婶,还同她提过一嘴。” 既这么方便,下午又没旁的事,算着上午过了桩子家卖豆腐最忙的时候,夫夫两个便提着艾草一起去借石磨。 去时先在院门外等着,温野菜扯着嗓子喊人。 桩子媳妇很快出来,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笑模样。 在说明来意后温野菜注意到,她的笑容在看到喻商枝时明显僵了僵,愣了一下后又恢复原样。 “石磨在后院,菜哥儿你是知道的,尽管去用。” 喻商枝听着温野菜同桩子媳妇的寒暄,没有多想。 他本就与人不熟,对桩子家的唯二印象,就是上回胡金氏闹事时桩子媳妇站出来替自己说了话,以及他们家是卖豆腐的,豆腐做得确实不错。 来到后院后,两人没有耽搁,很快把艾草放进磨盘,开始研磨。 这个石磨比较小,全靠温野菜人力推动,速度倒也尚可。 磨完一部分,温野菜就拈一撮放在喻商枝的掌心里让他检查一下,确定细度可以后,便由喻商枝举着口袋,将艾绒尽数扫进去。 两大筐冒尖的艾草,足足从午后磨到傍晚,温野菜愣是在三月天里出了一头汗,两人身上沾满了浓郁的艾草味。 收了工,温野菜从后院的水缸里舀了水,把磨盘仔细地冲洗干净。 村里人来这里磨什么的都有,若不打扫,下一个来的就要骂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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