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风听罢无奈道:“这丫头……嗐,二位千万别放在心上,如墨绝不是冲着二位去的。她患病这几年里,向来如此,虽说过去也伤春悲秋了些,可如今几乎是坐着坐着就要掉眼泪,想来是久病之下,心情郁结的缘故。问她究竟如何不开心,她也说不明白。” 韦如风关心小妹,请了喻商枝和陶南吕去一旁屋内暂坐后,就急吼吼地进去寻韦如墨了。 这却刚好给两个郎中留出了商谈的时间。 落座后,陶南吕直接问道:“商枝,你有何想法?” 喻商枝初时本有些想法,可在看到韦如墨后来的表现后,却不急着开口说了,而是转而问道:“听闻前辈先前给韦二娘子开过一个方子,可能给晚辈一观?” 陶南吕点点头,“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自然是可以,不过这方子也是他父亲快两年前书信一封同我求的,我参考的仅是其他郎中写下的脉案。那时候,韦兄在京城就任,而我则不便前往京城,故而迟迟未能为如墨面诊。后来说这方子渐渐无用,他们一家子也就换了药,所以现在看,应当是没什么参考的价值,可我倒还记得,给你看一看也无妨。” 当归在桌上摆开笔墨,陶南吕信笔写就,接着由喻商枝接过,细细看过。 韦如墨脉象沉细,苔白微腻,舌质红。 而陶南吕几年前所开的药方,则显然是针对阴邪入体,从而阴盛而寒所写就的。 其中白芥子理气散结、鹿角片温补肝肾、川桂枝平冲降逆,可化阴寒,除此之外,还有七八味其它的药材,均是相辅相成。 陶南吕有国手之才,开出来的药方自是十分对症的。 但是为何起初有用,而后又无用了? 陶南吕认为,这是未曾面诊的误差在作祟,喻商枝却不这么想。 因此当韦如风回来时,喻商枝提出,想要问韦如墨的贴身丫鬟几个问题。 其实应当问韦如墨本人更好,但看起来她本人并不多么乐意配合。 事关妹妹的病症,韦如风很快就叫来了韦如墨身边两个服侍她多年的丫鬟。 “奴婢夏露。” “奴婢秋夕。” 两个丫鬟年纪都不大,梳着双髻,有些局促地站在屋中。 韦如风在一旁道:“一会儿陶先生和喻郎中问什么,你二人都要如实回答,不得有误。” “奴婢遵命。” 嘱咐完后,韦如风本想留在原地听一听,哪成想却被当归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因为有些问题,难免涉及姐儿的私隐。 就算是亲哥哥,听起来也多有不妥。 喻商枝公事公办地铺开纸张,一边询问一边记录。 “二娘子的月事可正常?” 一上来就是询问姐儿的月事,两个丫鬟顿时红了脸。 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半天。 喻商枝无奈道:“此事涉及二娘子的病症,还望二位姑娘据实回答。我等乃是郎中,询问这些事宜,皆是为了治病,绝无冒犯之意。” 名为秋夕的丫鬟才道:“我家娘子……实则已有日子没来过月事了。” 喻商枝眉头皱起,这是他此前并不知晓的,甚至柳宁都没有同陶南吕提过。 “这个有日子,是多久?” 喻商枝本以为至多几个月,哪知秋夕却咬了下嘴唇道:“算起来,已经两年多了。那时候二娘子尚未患病,却得过一次崩漏,治好之后,就迟迟不来月事了。” 一名适龄的姐儿,却足足两年未曾来过一次月事,说明事情远比想的还要严重。 尤其是细问之下才知,原来柳宁也不知晓此事,是韦如墨要求贴身丫鬟瞒住的。 喻商枝:…… 着实没想到韦如墨一位娴静的小娘子,居然这般胡来。 待又问过大小便这等依旧令夏露与秋夕难以启齿的问题后,喻商枝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了韦如墨平日里的情绪变化。 说起这个,从进门后一直寡言少语的夏露,骤然开了口。 “其实和月事一样,有些二娘子说过的话,也都让我们瞒着夫郎和老爷。” 喻商枝抬头看去,心有所觉。 “二娘子都说过什么?” 秋夕看了夏露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言,可夏露却横了横心。 “秋夕,咱们若是为了二娘子好,就断不能再替她遮掩了!” 秋夕面上依旧纠结万分,但终究还是没有阻拦夏露。 夏露遂接着喻商枝方才问出的问题,回答道:“二娘子她……不止一次说过厌世的话,奴婢们怎么劝,好似也无用。且有一回,房里的小丫鬟剪完烛花,把铜剪子落在了屋里,奴婢打水进去侍候二娘子的时候,瞧见二娘子举着剪子,对着自己的手腕比划呢!奴婢吓得不轻,二娘子还说她就是比划着玩的,奴婢却不信,后来就嘱咐秋夕她们,不敢留这些能伤人的物件在屋子里了。” 夏露都说了这么多了,秋夕继续隐瞒也无用,干脆也说道:“奴婢自幼跟在二娘子身边,她从前,绝不是这样一个人,现今奴婢偶尔看见二娘子的眼神,都会被吓一跳,感觉那里面空空的,有些骇人。” 喻商枝握着笔,想了想,在纸上快速写下好些字,将纸递给夏露和秋夕道:“你们都是二娘子房里的上等丫鬟,想来都是识字的,这些个症候,你们且看上一遍,若是觉得二娘子有的,便拿笔画个圈。” 这下就是陶南吕也凑过来,看看喻商枝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纸上写的有:少寐失眠、头痛、胃痛、两胁胀痛、不思饮食、倦怠纳呆、心悸惊恐、健忘等一长串。 夏露和秋夕则惊疑不定地看了两遍,开始画圈,哪知画着画着就发现…… 喻商枝列出的所有症状,全都被她们圈了起来。 喻商枝看罢,心里已有了数。 他谢过这两个帮了大忙,亦真心为韦如墨担忧的丫鬟,令她们退下后,就见韦如风提着衣摆跨过门槛,走到了他与陶南吕的面前。 “陶先生,喻郎中,现下可有什么结果了?”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等了一个多时辰,就算再有耐心,也快给磨没了。 陶南吕看向喻商枝,显然也在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喻商枝的目光从纸上挪开。 韦如墨的种种表现出的症状,加上丫鬟的描述,与他自己的推断,令他已有了一个算不上明确,但足有几分把握的猜测。 “韦公子,陶前辈,我认为二娘子的病症,并非是简单的阴盛阳虚,寒湿凝滞所致的恶寒之疾,在此之上……应当还有根深蒂固的郁症,而无论是恶寒之疾还是郁证,说不准皆指向同一个诱因。” 韦如墨迄今患病已有两年有余,两年多之前,在这个小娘子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事,以至于影响至今。 可是看起来,韦如墨对此讳莫如深。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例行说明,本文医疗相关描述均为基于查询到的资料进行的加工杜撰,勿要当真 感谢在2023-10-18 22:23:19~2023-10-19 17: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陌 15瓶;落星、红高粱模特队许老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二更合一)为医者,当普救众生 听罢喻商枝的结论, 陶南吕一时陷入沉思,而韦如风却是愣了一下后问道:“敢问喻郎中,这郁症……乃是何意?” 莫说是古时, 就算是现代,也依旧有许多人心理类的疾病有所偏见, 将其归结为无病申吟、伤春悲秋,哪怕躯体症状已经十分明显。 而中医认为的郁症,乃是由“情志不舒、气机郁滞”所诱发的一种病症。 情志不舒, 故而常有悲观厌世、神不守舍的情绪, 气机郁滞, 则会致使“肝失疏泄,脾失健运, 心失所养”,引起各种身体上的不适。 所以郁症绝非单纯心理层面的问题,一旦严重起来, 是足以造成脏器亏虚的。 喻商枝一番解释后,韦如风看起来并不认同。 “喻郎中,若在下未曾理解错,您的意思是,我小妹的病症乃是起于情志不舒而导致的气机郁滞, 从而阴虚阳盛,四季恶寒。可是我小妹乃是家中幺女, 因是父亲和爹爹而立之年后才得的孩子,自幼娇宠。又何来什么烦心事, 竟愁苦至此?” 虽说受到了韦如风的质疑, 喻商枝面上也未见不快。 这等病患家人的心态, 他作为郎中, 其实完全可以理解。 尤其这里是韦府,韦如墨出生时,韦景林已是当朝榜眼,入仕翰林,自此至今简在帝心,仕途顺遂。 为人臣时,他乃能臣。 为人父时,他乃慈父。 更是与柳宁恩爱无匹,家中从无那些后宅女眷争风吃醋,嫡庶相争的闹心事。 任谁看来,韦如墨都应是无忧无虑的官家小娘子,每日琴棋书画诗酒茶,不知烦恼为何物。 可人的心境,是很难解释的。 兴许韦如墨曾经有过连家人也不知道的隐秘遭遇,亦或她就是天生敏感纤细。 只是这话却不可说得太过明显,稍有不慎,便是对韦如墨名声有损。 陶南吕在一旁看出喻商枝依旧有所保留,便主动上前道:“如风,关于如墨的病症,老夫需与商枝再行商讨一番,晚些时候,我们拟一个方子出来,且先给如墨试一试再说。” 有了陶南吕开口,韦如风总算是点了点头。 他对喻商枝倒并非是全然的不信任,但终归面对这么一张年轻面孔,说出的话又这般出人意料,也不怪他心里打鼓。 “就依陶老先生的意思来,晚辈这就去知会爹爹一声。” 韦如风离开前,还不忘告知喻商枝,温野菜正和柳宁在一起,让他不必担心。 这之后,喻商枝和陶南吕师徒也未继续在韦如墨的院子里逗留,而是挪去了陶南吕这些时日暂居在韦府中的住处。 小院清幽,面积不大,正中甚至还有一方小而精的假山造景,流水潺潺,其中有游鱼摇曳。 进门落座,二人片刻都没耽搁,迅速开始分析起韦如墨的情况。 陶南吕过去从未往郁症的方向考虑,这会儿听喻商枝一说,却觉得很有些道理。 “老夫也有故步自封的时候,年纪上来了,看待年轻的孩子,就少了些设身处地的思虑。” 陶南吕都是能给韦如墨当祖父的年纪了,就同韦如风一样,他从未觉得生在韦府的小娘子,会有什么情志不舒的缘由。 可一旦把这一条加上,似乎一切就豁然开朗了起来。 “怪不得先前无论是老夫,还是其余郎中开的方子,均无什么长久的作用,原因就在于治标不治本。”
245 首页 上一页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