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胡萝卜。 这日从早忙到晚,一家人都累了,撤了碗筷就各自回屋歇息。 睡前喻商枝和温野菜陪了一阵年年,好不容易哄睡之后,把他小心翼翼地搁进小床,两人挪到外间坐着泡脚,顺道算一算今天的账。 “食肆这边,因为是第一日,怕做多了卖不掉浪费,所以中午和晚上各按照五十份盒饭的量备的菜,加在一起,十五文的卖了六十份,三十文的卖了四十份,加起来约莫二两银子,腊八粥卖了一百多碗,一共是二两四钱。” 而医馆这边是三十二两,两边一起撇去本钱,纯利应当有个七八两左右。 温野菜算了算道:“这是刚开始,往后若是一日能纯赚上十几两,一个月下来也是三百两之数了,咱们还有食肆的分成,澡豆生意的入账,全都合在一起……” 他惊喜地看向喻商枝,“这么说,岂不是一年的工夫,也就把宅子和铺子的钱赚回来了。” 他不禁感慨道:“怪不得这人都爱往城里来呢,在城里做事,再辛苦也比不得土里刨食。若是看天吃饭的农户,一年下来,都不一定能攒下十几两银子。” 两人都是吃过种地之苦的,一时感慨更深。 虽然这么算一算,足以可见,这医馆和食肆的营生完全足够他们一家在城里生活,喻商枝还是道:“食肆那头,你还是悠着点,别累着才好。过年前这段时间无非是试试水,若是太劳累,日后不如就只做午食或者晚食。” 温野菜摇摇头,轻松道:“这有什么累的,不过是起来切切菜,做做饭罢了,再说还有二妞和苗哥儿帮我,孩子也有章嫂帮忙看着。” 随后看向喻商枝道:“说实话,我觉得你比我累多了,我这一日下来干的事,也不费什么脑子,你却是从早到晚都没停过,我听着你嗓子都有些哑了。” 喻商枝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温野菜若不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嗓子却是有点发干。 “也是没想到今天人这么多,明日泡点润喉的茶。” 等到泡脚的水快凉了,两人半点不耽误地熄灯、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同时脑内都有一个一致的想法:趁着年年没醒,能多睡一刻钟都是胜利。 往后两日,医馆的义诊还在继续,食肆的粥棚也一直都在。 只不过仅第一日有两文钱的腊八粥,后来锅里的粥水就换成了普通的杂粮粥。 熬得并不算浓稠,非要说的话,它更接近米汤,但胜在便宜,里面也真的有米,只卖一文钱一竹筒。 无论是买了盒饭想喝口稀的,还是囊中羞涩,想买一碗果腹的,添福食堂来者不拒。 曹小庄每日都来针灸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曹二夫妻俩总觉得孩子的脸色,已没有最初那么蜡黄了。 而身上好受了,曹小庄也不似最初那么寡言,后来两回来的时候,也会多说几句话。 尤其是面对常凌和孔麦芽,在他眼里,这两个哥哥和姐姐,虽然比自己大一些,但从不觉得挺着个大肚子的自己有什么不寻常。 这让自患病以来,就没少被人调侃乃至欺负的曹小庄,在这间医馆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见他愿意留在这里,而治疗还有一段时间,喻商枝索性让他们白日就把曹小庄放在医馆,出去各自找活挣钱,傍晚时分再来接走。 “这样你们既不用担心小庄的安慰,也能在城里有些进账,不至于坐吃山空。” 曹二夫妻俩简直对喻商枝感激不尽。 而义诊的最后一日,孔麦芽告别喻商枝,带着这几日在城中陪同坐诊时积累的一叠手抄病例,回了斜柳村。 比起城中,那里有更多人需要她这个初出茅庐,但已能独当一面的女大夫。 送孔麦芽回家的任务仍然落在了常凌的头上,他干劲十足地驾车远去,殊不知心底那点小九九早就被未来师父看透。 这天下来唯一的变故,就是温三伢提前被一架陌生的马车送到了家门口。 章志东进去通秉,喻商枝和温野菜一听,得知是温三伢发了热,才被书院同窗送回,连忙赶出去接人。 马车上的布帘子一挑,先露出了另一张少年的面孔。 喻商枝打眼一瞧,凭借出色的记忆力,迅速认出了对方。 “你是那日在书院外,替三伢作证的书院学生?” 少年似乎讶异于喻商枝还记得自己,短暂地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拱手行礼道:“晚辈贺霄。” 说罢又解释道:“温师弟恰好在与晚辈一道寻夫子请教功课,见温师弟身体不适,夫子便托我乘书院的马车,送温师弟回来。” 很快温三伢就在贺霄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躬身中走出。 可怜的孩子,脸蛋都烧红了。 温野菜直接背过身,让小弟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温三伢穿着毛茸茸的斗篷,还戴上了兜帽,趴在自家大哥的背上,发出因为鼻子不通气所以瓮声瓮气的声音。 “谢谢贺师兄,有劳你把我送回来。” 等到温野菜跨进院门去安顿温三伢,书院的马车先行离去,喻商枝也邀请贺霄进去坐坐。 贺霄如那日给喻商枝留下的初印象一样,看起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大一号的温三伢。 他对这个小少年的印象不错,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 这个时辰,天色已然昏暗下去,但还没到点灯的时候。 可是喻商枝察觉到,贺霄在与自己对话时,时常有一个眯眼的举动,像是有些看不清楚。 他一下子想起温三伢上回说过,有一个同窗得了雀蒙眼,却不愿意为此求医问药。 莫非…… 喻商枝在推测间,贺霄亦在心里天人交战。 他这个天稍微一暗,就成了半瞎的毛病,就连家人都不知。 倒不是他小小年纪,胡乱逞强,而是因为他既是贺家这一辈的独子,却很不幸,是个庶出。 能得到来青衿书院读书的机会,全凭他苦读谋得的童生之名。 让膝下无嫡子的父亲,觉得他还有几分栽培的价值。 假若被父亲和嫡母得知他患了眼疾,那这唯一的价值,很有可能也会失去。 毕竟身有残缺者,按律不得参加科举。 原本他以为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以为只是自己过去常在夜里借着月光看书,看坏了眼睛。 书院里年纪大一些的学子,大多都有同样的毛病。 结果上回意外地被温三伢发现后,却被告知如果不及时治疗,日后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甚至会变成瞎子,他终于紧张起来。 可是贸然去外面求医,又担心被府中出来采买的下人撞见。 直到今日,温三伢生了病,他得了这么个送人回来的差事,而面前这位三伢的大哥,恰好是个郎中。 他虽是家中庶子,但好歹也大小是个少爷,素日里月例银子还是有的,充作诊金绰绰有余。 昏黄的暮色里,喻商枝和贺霄两人相对而立,一时居然都没言语。 搞得在门里探头探脑的大旺和二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要进门,还是要出门。 最后还是二旺玩性大,他叼了个球,摇着尾巴,想要出来叫喻商枝陪他回院子里玩。 哪知一蹦出院子,球就从它口中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贺霄的脚边。 按理说此情此景,一般人都该有一个眼神追逐木球的动作,但贺霄茫然四顾的样子,浑似一个找不到眼睛的高度近视病患。 喻商枝不知这少年为何将此视为难言之隐,他只知道这个毛病不治,对方的科举之路怕是也走不远。 既然几番欲言又止,八成也是听三伢提及过拖延不治的严重性。 亦是出于对其把三伢送回家的感谢,喻商枝想了想,委婉道:“想必为了送三伢回来,你也耽误了些课业,外面天寒,不如还是进屋坐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家中有些我自己配的明目补气的药茶,最是适合你们日日苦读的书生郎,小郎君若不嫌弃,拿回去一些喝喝看,如何?”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终于来了(倒地不起)对不住大家,像上章说的一样,这章也掉落二十个红包 明天见啦~ 感谢在2023-09-22 16:45:53~2023-09-22 22: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翻不动的咸鱼 50瓶;娜娜121417 16瓶;千年回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八章 这姓喻的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 引贺霄进门的时候, 喻商枝吩咐老章,把门下、院里的灯都提前点上。 待到进了堂屋,更是一室明亮。 贺霄的肩头明显朝下一沉, 这是放松的标志。 喻商枝亲自斟了一杯茶水,又端来桌上常备的果子匣。 随后便开门见山——拿出了一个脉枕, 搁在桌上。 贺霄猛地抬头,有种被识破的惶然。 喻商枝则是一脸寻常,“我想这应当是你的本意。” 贺霄揪了一下衣摆, “您看出来了?” 喻商枝不动声色地抬了下眸子, 淡声道:“我是个郎中。” 贺霄浅浅吐出一口气, 把手腕搁在了脉枕上,“有劳您了。” 这孩子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犟, 看起来也极为少年老成。 就是不知道隐瞒病症的背后,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喻商枝先是问了一个问题,得知贺霄的雀目并非是先天症状, 而是后天才有的。 “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渐渐发现到了傍晚后,就看不清东西了。” 这个时间比喻商枝想得要早,他沉吟搭脉,复又看了看舌苔, 果然一如所料。 舌红、苔薄、少津,脉象细弱。 哪怕进入明亮的室内, 贺霄仍然习惯性地眨眼睛,或是揉眼睛。 说明他时常觉得眼睛干涩、发痒。 “雀目分为两种, 你这后天所患的, 乃是肝血不足所致。” 见喻商枝很快说出自己的病因, 少年贺霄犹豫着问道:“那还能治好么?” 喻商枝颔首, “自然能治。” 贺霄低下头,想了片刻,“那您可否开丸药,而非汤药?” 他目光闪躲,“我家中……不太方便熬药。” 喻商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贺霄。 虽说他身上穿的是青衿书院人手一件的书生袍,但从腰间佩戴的香囊、络子,再到簪发的玉簪,都能看出他出身不低。 这样的家庭,想要熬药,怕是可以使唤一屋子丫鬟帮忙。 看来当初温三伢提起,说贺霄不愿意被旁人知道自己患了雀目,这个旁人,甚至还包括他的家人。 喻商枝没有探听病患私隐的习惯,至于贺霄的要求,却也不难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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