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舟只能一面防备那群穷凶极恶的歹人,一面指挥书生们下船舱帮忙。 前面两艘船都摇摇晃晃顺利过了清溪口,可轮到他们最后这艘时,岸上的灯塔却忽然亮了。 ——是湖畔之人报官后、官府的人出动拦截。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李从舟本想指挥船只绕开,结果对面官府看他们不停船、反而加速后,竟下令开炮。 枪林弹雨如漫天流火,不仅击中了他们所在的画舫,也让追上来的那群人吃尽了苦头。 趁此机会,李从舟一跃上桅杆、直砍断了画舫上的风帆。 失去了帆的船在那一瞬被江底的涡流吸过去,也就是此刻,李从舟大声下令全速齐桨前行—— 生死攸关,书生们也爆发出强大的潜能,毫不犹豫动作。 如此,画舫在江心打了个旋儿,以一个偏转非常大的角度、绕开了拦截他们的官船,并将追杀他们的纹面武士远远甩在身后。 总之,有惊无险。 靠岸时,画舫受损严重,不等他们都下船,就开始缓缓下沉。 不知官府和那群纹面黑甲的士兵斗得怎么样,反正李从舟拉最后一位书生上岸后,远处的江面上亮起好大一阵火光。 正在众人看着愣神之际,水面上却忽然传来哗啦水响—— 一个纹面黑甲的武士竟从水下蹿出来,满脸挂着水珠、嘴里叼着一柄利刃,一双冒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岸上的李从舟。 “……快走!” 李从舟推了身边书生一把,同时水面上也冒出来更多的纹面武士。 乌影分出几个手下护着书生们先跑,留下自己帮李从舟。 两人且战且退,明显对方也叫了增援,径山下的树林中也明明暗暗出现了火把。 乌影见这群人不好对付,也不再客气,放出随身的小蛇。 没想那群纹面黑甲的勇士看见他们放出的蛇和虫,却半点不怕。 反还从身上摸出骨笛,远远吹起来。 乌影:“……” 他僵了一瞬,然后一把抓着李从舟后撤,“是黑苗。” 在锦朝西南疆域之外、金沙江畔,是由苗人统治的蛮国。 蛮国内的苗人从最早的五大部落,渐渐以信仰区分为黑白二色。 白苗照旧信仰圣山、大巫和五圣,黑苗却笃信黑巫、拜火,做尽损阴鸷的事,甚至违背苗人的传统——给中原人贩售蛊虫。 李从舟听见黑苗二字,脸色更难看。 襄平侯和黑苗合作这事他一早知道。 前世,襄平侯让白氏夫人帮他不成,一狠心逼死了妻子,然后转头就找了黑苗首领,要求对方帮他炼制各式各样的蛊虫—— 只为控制人心,炮制一支刀枪不入、不死不灭的毒人大军。 而襄平侯则承诺,会帮黑苗夺下蛮国。 只是,李从舟没想到,襄平侯为了青红册,竟会直接派黑苗的纹面武士来到中原—— 难怪他们行事如此高调,在西湖畔就敢直接杀人。 即便事情暴露,朝廷彻查起来也只会发现是蛮国苗人,不会想到他襄平侯,甚至——还会调拨军队到西南,更壮大他的力量。 当真是一石二鸟、一箭多雕。 李从舟和乌影等人边杀边退,到底护着学生们杀出一条血路。 那群纹面武士眼看任务要失败,却忽然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一个个从袖管中抽出一道引线,取火折子就点燃。 嘶嘶声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李从舟只来得及喊了个“快趴下”就拉着乌影扑倒。 巨大的爆|炸声引得身下地面剧烈摇晃,耳畔嗡嗡轰鸣、眼前阵阵火光。 这群武士是死士,身上都捆着足量的火|药。 李从舟前世只在西北的战场上见过这种死士,跟他同一个小队的四个士兵被当场炸成了肉沫,横飞的血肉像雨点一样坠落在他们身上。 不一会儿,耳鸣感消失,李从舟隐约觉得后背有点痛。 下一瞬就是乌影瞪大眼睛一声惊呼,然后手忙脚乱脱下外袍往他身后拍,其中还夹杂着书生们“用水用水”的喊声。 李从舟撑着自己想爬起来,结果双手才一动、就牵扯到后背肩胛骨,火辣辣的刺痛传来,他侧首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背上被烧着一大片。 焦黑的衣衫黏在烧红的血肉上,应该是刚才黑武士自|爆时,正好有火星带着硫硝溅到了他的僧袍上。 乌影着急的眼睛都红了,“你说你,你……” 李从舟摇晃一下、咬牙撑着站起来,他闭了闭眼,缓过那一阵剧痛后,安慰地拍拍乌影肩膀: “……我没事。” “还没事?”乌影急坏了,“你后背……” “情况紧急,先走。”李从舟打断他。 前世在西戎,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野兽的撕咬、尖刀刮骨剜去血肉,淬毒的利箭,还有荷娜王妃从襄平侯手上买的噬心蛊…… 比起那些,这点烧伤根本不算什么。 乌影拗不过,时机不好:径山夜深、危机四伏,是应该先走。 然而才走了两步,李从舟一摸前襟,脸色却微微变了,他停下脚步,不住回头往身后那片树林看。 “怎么?”乌影问。 李从舟却轻轻推开他,自己扶住旁边一棵柳树,“护……他们先走。” “那你要干嘛?”乌影不放心,转身扶住他另一只手。 李从舟咳了一声,再次拂开他的手,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沉眉低头,仔细看着地面。 乌影急了,也不走,就跟着他,“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他们这边动静闹得大,引得林瑕也注意,他拍拍背着他的小师弟,两个人也靠过来: “小师傅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乌影没好气,“谁知道他找什么!” 李从舟没说话,只仔细盯着足下,甚至还绕到清溪边,看模样有些想要下水去寻。 乌影是记恩之人,刚才若不是李从舟将他扑倒、还压|在他背上护着他,照他们那个距离,他身上也会有烧伤。 可李从舟就是锯了嘴的葫芦,摇摇晃晃一言不发,也不告诉他们要找什么。 乌影憋着一股气,只能跟在后面虚虚扶着、怕他倒下。 林瑕也担心,本来准备拍拍师弟让他放下自己、过去帮忙,却见李从舟忽然弯腰从河边一片草地上抄起一团粉色的东西。 然后,极快地塞进前襟。 林瑕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眼睛。 而跟李从舟比较近的乌影,却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 李从舟从地上捡起来的,是一封扎满了粉红色彩绸的信笺。 乌影:“……” 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然后才上前扶住李从舟,带着他和林瑕几人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径山到天目山还有一段距离,乌影在江南也有一段时间,等他们到时,手下就找来了好几辆驴拉的小板车。 让几位年纪大的院士、受伤的伤员坐上去,其他学生跟在一旁步行。 最后一辆车,乌影带着李从舟、林瑕还有背着他的小师弟上去。 乌影捏鞭子,用口笛带吩咐在前面的手下开拔。 而李从舟强撑着的精神也终于在这一刻耗尽,当车轮转动起来时,他趴在板车后也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 林瑕吓了一跳,探过鼻息发现只是昏迷后松了一口气。 而后,他好心脱下自己的外披,虚虚盖到李从舟身上。 他身边的年轻学生有点好奇,小声问乌影,刚才李从舟到底在找什么。 这问题林瑕也想问,但他到底记着守礼,不好深究别人的私事。 乌影想起这事儿就来气,他扬鞭狠狠抽了下驴屁|股,在小板车加速转起来时,双手一环胸: “什么东西?” “哼,是——他相好写给他的信!” 那书生被他恶劣的口气吓得一缩脖子。 半晌后,又倏然瞪大眼睛,目光直看向李从舟光溜溜的头顶。 即便好修养如林瑕,眼中也不□□露出几分讶异: 怎么现在是朝代变了么? 和尚,都……能有相好的了? ○○○ 顾云秋到江南已有两日: 白沙杨柳、青堤鸥鹭,水光潋滟、烟雨空蒙。 水乡春景,到底与京城不同。 他带着点心去了孤山、灵隐寺,泛舟西湖、尝到了王妃口中他绝吃不惯的醋鱼,还在北山桥下试了试撑蒿,买了杭城独有的几种甜糕。 宁王确实上书给皇帝,额外带了两队银甲卫出城。 进入江安道后就分为十人一组的十组人马,日夜轮值地守在顾云秋身后。 知道顾云秋要去杭城游玩,还专门调拨了自己身边的副将全程跟在一旁陪着,不许儿子出一点差错。 副将姓萧,倒是金陵人士,跟着小世子还能介绍些家乡故事。 “萧叔,你也吃。” 顾云秋付钱给摊主后,接过来第一捧荷叶、先递给跟在身边的副将。 荷叶中心窝着一只用酥粉炸出来的小黄鸡,头顶还专门用烫油过了一道,做出一点焦黄色,像小鸡不一样色彩的头羽。 萧副将一愣,想要推辞,顾云秋却已高高兴兴去接下一捧荷叶,乐呵呵挽着他身边小厮的手臂往前走、说是看见了卖小兔子花灯的商人。 这道绒鸡酥是杭城独有的,萧副将小时候也常吃。 他看了一眼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小世子,摇摇头笑,将荷叶包好追上去,不近不远地跟着——决不能让小主子出事。 顾云秋看了杭城好几个布庄—— 与京城布坊直接售卖成衣、成布不同:杭城的布行是从生产到销售一整条线的买卖。 出产晴丝的鹤县就只跟北溪口的布庄交易,纻丝罗纹锦则从养蚕、纺织到漂染都包卖给了庆春坊。 乌绫专供着织锦院,染局直统辖着白鹭村和骆岭的素绉…… 除非有当地人、行内人引路,否则外人其实很难做江南的丝绸生意。 想到京城里还藏着个对钱庄耿耿于怀的刘金财,顾云秋暂且搁置了染指丝绸布庄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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