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小子的生死由不得我们定,等问过上面的意思,爷爷才能知道能不能留你这孙子小命。” 说完,他还拿刀面拍拍张生的脸。 张生吓得两眼一翻,人直接昏了过去。 之后几日,戴面具的人接到一只鹰隼,从那猛禽的脚上解下来一个小小的竹筒,从中取出一封密信。 他看过信中内容后,就直接给手下人示意。 张生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两个绑匪就给他架了出去,而后洞外传来张生的惨叫一声,又重归于平静。 咚咚脚步声,一个绑匪折返,“头儿,尸体怎么处理,照旧还是……” “当然是照旧,”面具人啧了一声,“难不成你还想给他搞个风光大葬?” 而后,洞外传来咣咣几声剁骨头的声音——死去的张生被大卸八块,丢到了洞外不知喂了什么豺狼虎豹。 两个参与分尸的恶匪进洞时,还冲林瑕嘿嘿一乐,其中一个舔了舔手背上的血,眼神里写满了下一个就是你。 那面具人却挥挥手,让手下们都出去。 他改换了一副态度和林瑕谈,说他们主子其实挺看重林瑕的,问林瑕愿不愿与他们合作。 林瑕沉眉,“合作?” “林大人是聪明人,”那面具人笑了一声,“既知青红二册重要,大人应当也知道我们所谓的合作是什么。” 匪首顿了顿,伸手捏起林瑕腰间挂着的玉佩看了看: “像大人这样得狗皇帝看重又已封了京官的,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他日我家主子的事能成,定然少不了大人的好处。” 林瑕一听,当即拒绝。 青红二册干系国本,这人杀人不眨眼,而他背后的所谓“主子”,只怕还和朝廷、和浙府有很深的关系。 林瑕读圣人书,自然奉忠君道。 见他态度强硬、如此不愿合作,匪首无奈,只能对林瑕用了刑,先是针刺、鞭子,后来又上了夹棍。 没想,林瑕看着文弱,却很有骨气,双腿骨都被夹断了也没松口。 面具人也没了耐心,送鹰隼去问主人意思,看起来像要把林瑕处理了。 林瑕疼得昏昏醒醒,隐约听见他啐了一口,骂了句“格老子的”。 之后,就在他提着刀准备杀林瑕时,又有一群黑衣人从山洞外杀进来—— 为首一人赤足带银铃,身上穿一套墨蓝色衣衫,明明是个男子,耳畔却挂着造型夸张的银耳环。 匪首看见他,一愣之后下意识想先杀林瑕,可刀才送出去一半,他就突然怪叫一声,甩手将刀丢出去,然后捂住手腕、脸色惨白。 “小白乖,回来。” 一条白色的小蛇从匪首脚边游过去,顺男子裤管爬到他手臂上,还吐着信子亲昵地蹭蹭他脸颊。 匪首挣扎一下,还想去捡刀,结果唇色发紫,没一会儿就抽搐着死了。 林瑕被他们救出山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天目山上。 这群浑身银饰的男人带着他离开山洞后,就穿过山经将他放在径山寺门口,不久,林瑕就被径山寺里的僧人救下了。 说完自己经历,林瑕又把他在太极湖的见闻说与万松书院众人听。 两位院士听完,顿足捶胸、气得口歪眼斜,其余一众学生也是郁愤不平,纷纷嚷嚷着要联名上书——痛斥籍库之弊。 “老师,诸位同窗,我此来……咳咳,就是为着这件事。浙府似乎与幕后之人有些瓜葛,我的檄文才递出,第二日就被人绑走——” 林瑕顿了顿,告诉众人,此事万般凶险,希望大家考虑清楚、一切全凭自愿。 ——若心中有顾忌,担心牵连父母亲人,那也不必因同窗之谊,或是一时冲动而答应下来。 然而万松书院不愧是江南首席学府,全院师生三百余人,竟全部都赞同联名,更由林瑕的恩师、获赠文阁太师的老院士亲自执笔写了请愿书。 …… 径山上,乌影嚼着根马尾草,给李从舟说完林瑕动向: “嗐,你还真别说,你们汉人的小书生还挺有骨气,明知浙府官员被买通还敢这样蛮干,他们就不怕请愿书送不出去么?” 李从舟面上却半点不见愁容,他淡淡道:“浙府官员拦下他们的请愿书才是不智,他若真这般干了,才是官运走到头。” “怎么讲?” “民怨如洪水,宜疏不宜堵,”李从舟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他们若真当林瑕是寒门士子,那就是天真了,”李从舟嗤笑一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这道理放在哪朝都说得通。” 乌影听着,皱眉啧了一声,“得了得了,知道你们汉人文化重,你就别跟我这儿打哑谜了。” 李从舟看乌影一眼,其实他也是重活了一世、经历了一番和襄平侯的争斗,才知道林瑕的身世并不一般—— 他的父亲林复君,虽在籍谱上记录的是“桐山隐逸者”,但往前二十年,到建兴年,林复君也算是江南一等一的才子。 林家是落魄世族,往前五代曾在晋国拜国相。 传到林复君这一代,他连上书院的钱都出不起,全靠万松书院当时的院长夫人心善,才给了他进书院读书的机会。 本来,林复君和其他学子一样,把读书、科考、报国当做此生唯一的出路。结果通过乡试到京城春闱,却发现每年科考的内幕很多。 再加上二十年前,正是朝廷争储、夺嫡最混乱的时候:先帝病重昏聩、朝臣朋党严重。 林复君在京逗留了半年,直接缺考返回杭城。 从此他再不入仕,直接隐居桐山中,煮酒和歌、终日躬耕。 这样算来,林复君的家世并不算显赫,经历也不过是个看不惯世态炎凉、官|场黑暗的傲气寒门书生,但—— 林复君在京城留下诗词、撰文、绘画无数,这些东西几经辗转叫一位姑娘看着,姑娘连夜观览、惊为天人,不顾家人阻拦南下江南寻人。 几经辗转,这姑娘嫁给了林复君,跟他一起隐居桐山。 “所以……”乌影觉出点味儿来,“所以是林瑕他娘的出生门第高?” 李从舟点点头,林瑕为人低调,不是那种仗着家世欺人的。 但京城百姓却因此宣称他是真正的寒门士子,也是多少有点荒唐: 林瑕的母亲沈氏,乃是当朝正一品御史中丞沈老爷子的独生女,沈老中丞当年对女儿的溺爱,绝不输给今日宁王夫妻待顾云秋。 即便林复君一穷二白,但只要女儿喜欢,老爷子也是尽力支持,就连听说小夫妻俩要到桐山躬耕后,沈中丞想的也不是买个宅子、派点仆人。 老爷子一撩胡须,跟旁边劝他三思的学生们一笑,说了句——那感情好,听说桐山盛产山货,过年回家记得多带点。 大约是御史中丞和沈小姐都没看错人,林复君虽是隐逸,但他身上的书生意气从未消失,也在万松书院讲学,门下弟子无数。 “浙府当然可以拦下这份请愿书,但林瑕的爹娘、万松书院都不是好惹的,”李从舟摇摇头,“往后——还有得热闹呢。” 乌影想象了一下觉得有趣,闷笑两声后又想起来: “那岛上那些青红册,我们还管吗?” 李从舟想了想,“先静观其变吧。” …… 几日后,果然,万松书院师生联名上书请愿的事情确实没有翻出什么风浪,但弹劾的奏折却直接越过了浙府府衙直接递到了朝堂上。 沈家在朝不参与朋党,立场算比较中正。 但也因此开罪了一些具有绝对偏向性的太|子|党,几个文臣不冷不热地反讽,直指出沈中丞和那万松书院以及林瑕的关系: “沈中丞,您说这些都只是您的一面之词,您又没去过户部籍库。您怎么证明您这不是给外孙公报私仇呢?” 听了这话,御史中丞不慌不忙,从袖中直接抖落出一叠红红绿绿的本子,“我确实没去过太极湖,那这些青红册,您猜猜又是打哪儿流落出?” 户部几个官员一看那青红册就傻了眼,刚才挑事儿的几人也跟着变了脸。 查过青红册是真品无误后,皇帝大为震怒,当即就点派钦差、御史带兵下江南。 太极湖户部籍库的事儿由此大白于天下,轮值的龙廷禁卫军全部被判了流徙。 而由户部籍库往上查,浙府的首府、杭城的地方官、户部几个检校、各地撰写青红册的秉笔……一连串的人被纠察出来,抄家、落狱、流放。 尤其是浙府的首府和那龙廷禁卫军的主将,两人这些年通过收受贿|赂赚得的银两,竟然都达到了承和初年国库收入银两的一半。 时任户部尚书被治了失察之罪,降三品、发派出京。 负责籍库查检的户部司长、司直皆因渎职而被罢免、赶出京城,永世不得复起。 几名检校更是革职的革职、外放的外放,再往下的户部五六品小吏,也有好几名因心虚而主动请辞还乡的。 总之,闹了一场很大的风波。 而后,万松书院那封请愿书终于被送到京中。 皇帝褒奖了林瑕以及相关人等,林瑕却以双腿残疾不便在朝请辞,更提出愿领万松书院学生修缮建兴年前的青红册。 朝廷正在为那损毁的户部籍册头疼,听到万松书院的学生愿意主动揽这活儿,自是痛快应允,更将从浙府那儿清缴的银两悉数拨到万松书院去。 至此,江南籍库这事才算彻底有了个相对圆满的收稍。 不过众人没高兴太久,几日后,西北就传来紧急军报—— 西戎四位翟王集结数二十万大军攻□□水关,西北大营在徐将军的带领下死守。敌人攻势不成却未退,只能急求朝廷尽快调兵驰援。 李从舟得知西北军情,发现此事与前世稍有不同: 其一,西戎举兵南下的时间比前世提前了两年。 其二,西戎王庭也不像前世那样是由荷娜王妃一人大权独揽,十二位翟王分成两派,各自为政、常有纠纷。 许是江南籍库的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吧。 荷娜王妃再不能像前世那样,从襄平侯手中拿到承和年所有的青红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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