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弦点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影卫抱拳,领命转身要走时,方锦弦又开口叫住他道:“那假世子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环,你办成了事后先不用回来,用猎鹰传讯就是。” “我还需要你往西北走一趟,看看荷娜王妃用我这噬心蛊、用得顺不顺手。” 影卫应下,几个闪身离开了八角亭。 而方锦弦则隔着荷塘看向西苑,脸上笑意加深,神情很畅快。 ○○○ 跟着朝廷使节的车马,云秋他们从西北大营出来后就先赶路到了兴庆府,在兴庆府短暂停留补给后,当日赶路到了延安府上投宿。 而后又从延安府渡黄水,过河中府后到达太原府停留。 最后一日从太原府入关中平原,到达了薛洋之前曾经做生意经商待过的真定府。 真定府处于关中平原的中心位置,比临汾水的太原府更北、更靠近京城,使节体恤众人赶路辛苦,便特准假、许众人在真定府休息一日再走。 云秋也是第一回来关中,带着点心往真定府衙所在的魏城里走了走。 城市不算特别大,但因在前唐五代乱世时曾做过后唐国都的缘故,整个城市也是横平竖直、大街皆是南北东西通路,看上去很整齐。 左右当地没个相熟的人,云秋他们问过驿丞后,就按着他说的去到了当地最繁华的昌泰街上、进了最著名的酒楼长荣楼。 由于靠近京城,真定府的酒楼里就有茶博士和说书的先生,云秋他们进去的时候,那位先生正在说仁侠智斗匪帮的故事。 看着一众食客听得津津有味,云秋便也不好重新打断要人家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只能随便寻来小二问了问。 结果就在小二过来的时候,有三个说笑的公子正互相开着玩笑从楼上下来,其中一个一脚没踩稳,一下滑下来扑在小二身上,正巧撞翻了另一个上菜的伙计。 伙计手里的盘子碗碟打碎了一地,一瓶子装好的酒也全洒了。 他们闹出的响动有点儿大,整个酒楼的人包括说书先生都住了口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而那公子也知道自己闯祸,十分抱歉地连连对伙计拱手: “我会赔偿、我会赔偿,诸位,实在对不住。” 云秋看着,在心里想果然是接近了京畿民风都正直起来,刚才他还以为是故意要闹事的人呢。 结果,就在酒楼伙计打扫完那些菜肴残渣后,云秋忽然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酒香—— 他眨了眨眼,为防是自己的错觉,还扯过来点心让他确认一回。 点心细嗅过后也觉得像,但他也不能完全断定,只能试探道:“那公子,我去——问问?” 云秋点点头,想了想,小声补充道:“要是不成我们就买一壶,就、就算喝不了,待会儿也能送人。” 点心领命去了,给小二聊了两句后,不一会儿就给他们送上来一壶刚才那桌人点的酒,倒出来放到小杯子里闻了闻,确实很相似。 “小二说这酒是他们店里自己酿的,唤名烧日醉,醇香扑鼻、余味无穷,也是他们长荣楼的名酒。” 长荣楼的? 云秋的心一下凉了大半,虽说真定府和京城有一定的距离,但是若是用人家酒楼的名酒做自己起家的生意,肯定会惹来麻烦。 可转念一想—— 真定府与兴庆府相隔甚远,那位夫人连进入文期酒会的五十文钱都给不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能转瞬挪移到长荣楼的主儿。 这其中肯定还有缘由,只是云秋和点心都不懂酒,思来想去只能再给长荣楼买一坛封好的烧日醉,带回去给陆老爷子这个懂酒的人尝尝。 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云秋这顿饭吃得多少有点食不知味,而且太原府、真定府的口味和京城已经很相似,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这儿想着酒和酒楼的事,出长荣楼的时候就跟一个高大的汉子撞在一起,对方手中拿着七八个虫笼子,看着很像是贩售蝈蝈的小商人。 汉子撞着他,手里的几个竹笼没拿稳,正好掉到地上盖子散开、从里面爬出来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圆小虫子。 小虫子在白石条铺砌的街巷上绕了两圈,很快就爬到了云秋的脚背上,云秋光顾着给那人致歉,并没有注意这小黑虫。 但是点心蹲下身去帮忙拾捡的时候,却眼尖看见了这一幕,他急忙拍了两下云秋的库管,然后叫了一声,“公子,虫!” 云秋也看见了什么黑黢黢的小虫在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他吓了一跳,连忙跺了跺脚,而那汉子也看似很着急地蹲下来、帮忙拍了两下。 可那小虫子很快就钻入了云秋的裤腿里,他只感觉小腿被不轻不重地叮了一下,不痛不痒,可是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一股冰凉的水注|入|了身体。 “哎?”点心急了,当即就要脱云秋的裤腿,一边给云秋拿靴子,一边埋怨,“你这什么虫啊?怎么还会咬人呢!” 那汉子一直赔笑,解释说是他从外地进来的,并不知道如此厉害,还说愿意赔还一切损失,点心他们要上医馆也成。 结果点心刚给云秋的靴子脱下来,裤管一抖,刚才明明消失在云秋腿上的小黑虫,这会儿却随着点心的动作掉了出来,落在白石条上很明显。 小黑虫掉出来后翻了个肚皮向上,八只脚蹬动片刻后,竟然从口中吐出大量的白沫。 “……噫!”云秋被恶心到,单腿往旁边一蹦。 而点心则是赶紧翻看云秋腿上的伤疤,只有一个红红的小圆点,看起来倒是没有红肿,他忍不下这口气,转头就等着那汉子:“不成,得去医馆!你这虫一看就有毒!” 汉子却是看着那口吐白沫的小黑虫,脸上闪过了一丝惊骇。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那幅唯唯诺诺的表情,连连点头应好,说会负责、会陪着云秋他们去医馆检查,如果有中毒什么的他绝不逃跑。 点心想了想,还是取出块巾帕给那虫子包包好——万一有毒,大夫看着毒物的模样还能给对症下药。 三人一起找到最近的医馆,大夫检查之后又看了看那虫的尸骸,颇有些犹疑地说道: “可能是某种蛊虫,可是蛊虫一般碰着人就会钻入人的身体里,我还从未见过这样口吐白沫自己死了的……” 点心一听是蛊,霎时就想起西北大营那两具“尸体”。 他急道:“那我家公子没中毒吧?!” 这次,大夫倒是坚定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这位小公子的脉象一切都好,并无什么异样。” 而那卖虫的汉子也一直在旁边抱歉,解释说他真的是听说这虫子新奇,所以才从外地进来,并不知道这个是蛊虫。 到最后,他都给他们跪下了:“两位小祖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家里六口人,就指着我出来卖这点小东西挣钱活命呢,您可千万别告我。” 云秋受伤,还险些中蛊,这在点心看来无法原谅,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从外地进来?那你是找谁进的总能说吧?” 汉子支支吾吾,最后说他是在沿水的摊位上买的,并不知道对方的叫什么,而且那摊位后都是行商,再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 点心还想问,可云秋觉得没必要深究,“好了好了,点心,我这儿不是没事儿么?” 那汉子一听云秋帮他说话,也连连磕头,说他会承担一切医药费,还说如果云秋喜欢,可以从他带着的蝈蝈笼里挑个喜欢的带走。 云秋摆摆手,只要了他的银子,并没有要那些虫,“既然是养家糊口的东西,你还是拿着去街上贩卖、养活老婆孩子要紧。” 那汉子愣了愣,之后又磕头、对着云秋千恩万谢。 云秋只是笑,拉上点心、带上他们买好的酒离开,最后还趁着那汉子和点心都没注意时,顺走了放在医馆案上的那方包有虫子的巾帕。 出医馆后,点心似乎还有不平,正准备说什么时,云秋就勾勾他的掌心,对他做了个口型道:快走,回驿馆。 见云秋如此说,点心便警醒起来再没有说什么,而是和云秋一起加快了脚步。 两人一路顺着昌泰街走,从不进暗巷、都靠着人多的地方,出来就直奔驿馆,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进驿馆后,快走得气喘吁吁的云秋就给那巾帕递给点心,“去……找驿丞拿个匣子……或者能封口的瓶子来——” 一开始,云秋还没往深处想。 可当那人态度良好,一边强调自己家中辛苦,一边却满口答应愿陪他们去医馆时,他就渐渐觉得这人有问题。 尤其是在医馆里,他问也不问就拿出了一锭银子付药费,而且赔还他们银子的时候也很痛快,一点不像是真正贩虫维生的小贩。 前世云秋可没少买蝈蝈和虫笼子,这些小贩为了降低成本,大多是自己上山捕虫,竹笼和竹筐也是自己家里编。 即便是斗虫里的常胜将军,卖价也不会超过一两,可这人在谈笑间就给出了两锭银子,行为非常反常。 若说他是怕惹上官司,这种没出人命的官司,府衙说不定都不会升堂,只是请衙班私下调解,一般会说话的小贩,多说两句俏皮话,这事儿很容易就能揭过去。 偏他的种种动作都好像是为了避开他们深究,而且在医馆的时候,那个老大夫说出来可能是蛊虫时,他的眸色明显有异,这也很可疑。 云秋让点心不要和他产生冲突也是因为这个,他做生意这几年里,虽然两个铺子经营上和同行、对家有些龃龉,可也不至于要用蛊。 能动用蛊毒的,多半是李从舟提到的在西南的“坏苗人”,那这件事情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必定牵涉朝堂。 云秋怕那人施蛊不成,要是再被他们点破会恼羞成怒、痛下杀手,所以才要点心装傻忍耐,先回到驿馆这个想对安全的地方,再给李从舟报讯。 给那小黑虫子的尸体封存好放进匣子里,云秋提笔给李从舟草草写就一封信,给前因后果都交待清楚,并强调自己只是被咬了一口。 写好信后,云秋请来信使,请他一定加急送到西北大营给宁王世子。等信使离开,云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摸后颈竟然还渗出一脖子冷汗。 “公子你真的没事儿么?”点心蹲在他旁边,担心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红点,“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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