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不耐烦,正想找点什么打岔引开包大的注意力,瞥眼就看见珍娘端着酒坛子从后厨走出来。 于是云秋打断了包大的话,“刚才不还骗着我喊你‘姐夫’?怎么是给我打,我表姐不还在这儿呢么?” 包大一噎,转头看见珍娘。 珍娘仅剩的右眼淬着寒光,那种眼神像是山中的毒蛇猛兽一样,每回包大对上都会被吓得浑身一颤。 而且珍娘脸上那块伤疤在黑夜里乍一看其实很恐怖,尤其是被疤痕覆盖的那只左眼,看上去很像是故事里的那种白瞳妖邪。 他啐了一口,在心中暗恨这婆娘害他在漂亮的贵族小姐面前丢了脸。 但当着云秋他也不好直言什么,只能厚着脸皮打哈哈道:“嗐,你表姐见识过什么天下不天下的,她在不在也不影响我们呀。” 云秋本想和珍娘交换个眼神,看看是不是配合她给这群人下蒙汗药放倒完事,但没想到珍娘眼带杀意,竟是恶狠狠地瞪着包大。 他心中咯噔一声,总有不好的预感。 “你还杵着干嘛?给兄弟们倒酒去呀!”包大回头叫骂道。 珍娘咬咬牙,第一次没有服从包大的“命令”,而是看着他的酒碗勉强挤出个笑容,“……您这碗里不空了么?” 包大一愣,没想到珍娘竟然敢反驳他的话。 ——这可是之前从没有过的事儿,他眯了眯眼,心中生出几分警觉。 云秋随机应变,在旁轻笑一声掩护道:“得,我看我表姐这是吃味了,我得坐得离您远些。” 珍娘会吃他的味? 这说辞包大根本不相信,但被云秋这么一打岔后,他怕云秋真就这么走了,于是忙挥挥手,“好好好!倒上倒上!哪那么多事儿!” 说完后,他一眼不看珍娘,只忙着凑过去挽留云秋。 而珍娘顺利给他倒酒后,就挨个去给闵氏兄弟以及聚在筵席上的灰户们倒酒、一坛子酒倒得一滴不剩。 云秋一直在注意着珍娘的动作,见酒倒完后,他就推开围着他的一群人起身,指了指远处的珍娘: “吃饱了,我也困了,我要跟我表姐去休息了。” “休息啊?休息好呀!”包大脸上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走走走,我们回屋——” 珍娘在家可没有自己的房间,都是跟他睡在一处。这小娘子要跟表姐休息,那他不是有很大的机会……? 只瞧他脸上的表情,云秋就知道这畜生在想什么,他刚想要开口打碎包大的幻想,瞥眼却看见那一碗酒、包大一口没动。 他眉心微跳,却不显一分情绪。 只摆摆手,点了点桌面,“这一桌酒菜你们不都还没吃完么?男人继续喝你们的酒,我和我表姐多年未见,要好好说点体己话呢。” 闵家兄弟两个还围着他转,包大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上喝酒的众人——他是没读过书,但人还不算蠢。 珍娘行为反常,眼前这位贵族小姐也明显不是省油的灯,银甲卫愿意让她们过来,肯定是有所筹谋。 而那筹谋,多半就在刚才的酒里。 包大面上装没听懂,却也没坚持要跟着珍娘和云秋回屋,“那这样,我送送你们,山里黑灯瞎火的,别摔着小表妹。” 云秋观察他神情,知道包大这是起疑了,再坚持只会起反效果。于是云秋一手挽住珍娘,一手拉过来点心,“那还真是谢谢表姐夫了哦?” 他本来想说给灯笼拿来,他们自己会提。 可他们到底是包大弄回来的人质,这时候放着人质自己走、包大肯定不同意。而包大看着云秋一左一右站着的人,在心底讽了一句:小狐狸。 他想着来日方长,便也不着急,只让人去取灯笼来。 珍娘明显在酒坛中动了手脚,大概是泻药或者蒙汗药,包大站在后面看那女人,真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勇气。 然而灯笼还没取回来,包大就听见身后咚咚倒下和痛苦惨呼的声音,他转身回头,竟是看见那众多喝了酒的灰户们双目圆睁、口吐鲜血。 距离他最近的闵氏兄弟也中了招,闵大郎双手攥着喉咙、摇摇晃晃站起来,最终只喷出一口血、烂泥般跌倒在地。 闵二郎却能撑着往包大的方向走了一步,嘴里嘶哑地说出一句“酒里有毒”后就整个人倒在桌上、碰翻了刚才包大没喝的酒。 酒碗应声而落,酒液洒了一地,在泥上留下一滩带有诡异白沫的水迹。 桌上吃席喝酒的灰户们,转瞬间就悉数倒下。 在后厨帮忙的村长媳妇不明所以,还端着一盘子菜出来,结果看见满地死人和鲜血后,吓得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包大一看这状况,就知道这是服食了□□——他在冷水峪采石多年,当然也见过红白二色信石。 小时候,邻居家有个孩子就是舔了一口红信石就当场暴毙了。 那石块他至今都有印象:粉红色透明一块,在日光下闪着七色光,乍看上去很像一块好吃的糖。 “臭婊子……”包大暴呵,“你算计我!” 他上前两步,拽住珍娘就要打,云秋却急急拉着珍娘后退,点心也适时上前接住包大这一下。 点心习武多年,力气也不小,包大被他攥住竟是一点儿动不得。这时候包大才觉得云秋来头不小,立刻眯起眼睛后撤一步。 “点心小心!” 寒芒闪烁,包大竟从袖中摸出一柄匕首,险些划破点心手臂。 点心也回身后撤,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笼被点燃,他干脆丢下上面的提灯,只拎着那一截提棍儿做武器。 包大一击不中,也不跟他们缠斗,转头捏着刀就跑。 聚集在村里的灰户都被他叫来吃席了,剩余一两个守道的根本不算战力,若他留在这,才是要被外头的官兵生擒。 包大不接受这样的失败,只觉是珍娘这臭娘们算计他,匆忙逃窜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人、撂狠话: “你给老子等着!” 珍娘瑟缩了一下,可看着那群被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快意,她也深吸一口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这是你应得的!” 云秋见包大掉头跑,就知道他是要去点燃引线。 他忙拉着点心、珍娘往村口跑,一边跑还一边给对面的银甲卫嚷嚷,说明了此间情况。 其实在点心的灯笼落地之时,陡然明艳的火光就吸引了埋伏在周围弓|弩|手的注意,这会儿他们又嚷嚷起来,立刻就有反应快的一道劲弩射|向包大。 银甲卫的弓|弩|手自是万里挑一,一支带有倒勾的弩|箭从后直接扎穿了包大的小腿,他闷哼一声抱着右腿倒地。 萧副将去请暗部,现在应当在回来的路上。 宁王一直等在拒马前,听见声音后更直接扑出拒马、手持长剑直奔昌丰村——那村妇!不是说好了会提前给信号么?! 若是惹急了那帮灰户,他们直接炸了桃花关可怎么好。 ——他家秋秋可还在里面!! 宁王心急如焚,在弓|弩|手的掩护下直奔到昌丰村口,两个戴着藤帽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剑抹了脖子。 距离太近,血溅到宁王身上,但他看也没看一眼,径直朝村子里赶。 跟在他身后的银甲卫开始敲锣,让昌丰村原本的村民们听见响动不要出来、以免误伤,现在是他们攻进了村寨。 几个守在阳谷村道口的灰户闻讯赶来,远远看见包大痛苦地躺在地上,便知道他们的事情要坏—— “大哥!” “大哥你没事儿吧?!” 包大白着一张脸,却是扯过旁白一截细木柴横到嘴里,然后抽出来人的刀,一下砍断了射进腿里的箭尾。 然后他借着柴火棍当拐杖站起来,远远瞧见云秋、珍娘离开的背影,便是一指那边对那几个灰户说: “捉住那两个娘们做人质,我们兴许还能活命!” 灰户不疑有他,包大说什么他们都听,立刻是提着兵刃追了上去,借着这几个愣头青的冲锋,弓|弩|手顾不到包大,他也一瘸一拐躲到了一堵矮墙后。 转瞬间,身后就响起了嗖嗖箭簇破空的声音,几个灰户根本没想到他们信赖的大哥会用他们的性命当诱饵。 噗地声音先后响起,这几个人才往云秋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就被射|杀在当场,而包大也借着这么一点时间、悄悄爬过那段矮墙。 他将引线藏在了村中大槐树井的边上,这口井因旁边有一棵百年老槐树而得名,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正好能做掩体。 只是从矮墙到槐树还有一段没有任何遮挡的土路,包大将自己藏到蓝三姑家的牲畜棚后,然后眯着眼睛算计自己要如何活着蹿到大槐树。 他手中就只有一根柴火棍,附近也没什么能够用的上的东西,他正东张西望呢,那边宁王就已经带人杀进村子来。 铜锣声咚咚响,士兵铠甲铿锵。 宁王眼瞧着就要走到云秋身边,可包大也终于注意到自己身后靠着的牲畜棚里有三姑养的很多只鸡,还有他们家里一头耕牛。 包大立刻就有了主意,他转身、费劲儿地用手里的柴棍捅开了牲畜棚的门,然后捡起手边的小石头一下打在牛身上。 耕牛受到惊吓站起来哞了一声,包大更是乘胜追击、接二连三地用小石子打窝在棚里的母鸡,母鸡被吵醒、咯咯哒地叫了两声。 但这点动静明显还不够大,包大看见耕牛动了两下就不动了,又给目光转向了牲畜棚上一盏吊着用来照明的油灯。 油灯挂得很结实,用小石子是打不下来的。他犹豫再三,终于是豁出去了——将手中的柴火棍顺着牲畜棚的缝隙捅进去掀翻了油灯。 油灯掉下来,四溅的火星碰上牲畜棚里的干草,一下就腾起熊熊烈火,耕牛和母鸡们受着火光惊吓,愤愤挣扎着从棚里逃出。 那头耕牛原本是拴着的,可是求生的本能让它疯狂挣扎起来,竟扯断了绳索就往外跑去。 耕牛几乎是一个农家最重要的财富,为了买这头耕牛、蓝三姑险些熬瞎了眼睛,她根本不顾丈夫的阻拦,冲出去就要护着她的牛。 而那些扑棱翅膀的母鸡,也闹出了漫天鸡毛,成为包大很好的掩护。 他咬牙、朝着大槐树的方向一扑,结果丢掉柴火棍后行动不便,动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灵活,才跑了一步就重重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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