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都说么——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当铺的库管跟钱庄一样,也是要选靠谱的“自己人”。 小钟要在外柜上掌眼分身乏术,钱庄那也调不开人手,点心要跟在他旁边帮他应付来往事务,思来想去,云秋想出三种方案。 正好李从舟问起,他便说与他听,毕竟李从舟天资聪颖、精通六艺,能文能武又懂朝堂政争。 满京城都夸的人,云秋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好,你说我听。” “其一,我还是往陈家村托村长帮忙,他是当地族正、对家中子弟和附近村邻的脾气秉性都了解,介绍来的人也都住在附近,短时间不会离京。” 李从舟想了想,决心先不发表意见,点点头,示意云秋继续说。 “其二,是请朱先生或者荣伯介绍,他们二位一个在西北钱行中有盛名,一个在京城多年也算知道人,而且也与他们本身利益相干。” “嗯,最后呢?” “最后就是寻常路子了,写好告文贴到昌盛巷,或者花两钱儿请官牙做引,拣择出合适的人后雇佣下来。” “你觉着哪种法子好?”云秋问。 他的腿面很软,没有习武,所以也没有结实坚硬如石块的大|腿。枕在上面像靠着小猫柔软的肚皮,一会儿时间是舒服,久了李从舟也怕云秋腿麻。 于是他坐起来,认真与云秋分析—— “陈村长是族正不会偏私,但解当行做事需要见识眼界,罗池山下诸村消息闭塞,村人是老实肯干,也算干净利落人,只是往后发展上受制。” 也是。 陈家大郎和二郎跟着朱先生、荣伯能学东西,即便曾经没在城里帮过工,往后也会成长、有升职的空间。 也就是人说的——能从学徒工熬成大师傅。 但恒济解当不同,马直年事已高,不可能带第二个学徒。即便是三年后,小钟也才十七岁,这样的少年人不可能当家后就立刻带学徒。 且小钟那样柔的性子,若来个厉害的,只怕他也拿捏不住。 “朱信礼盛名不假,但他的人脉大多在西北,即便找着合适的人选、对方也不一定愿意来京城,不过一个库管,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云秋抿抿嘴:是哦,万一人家一大家子过来,还要给安置费,大老远请动做工,工钱肯定也不低。 “荣伯是京城本地长者,他出面引荐的也应当多是本地城里人,只是库管需得识字、持重,你在这项上要把握住。” 哦,这便是暗讽小邱不稳重了。 “你也别嫌小邱那样儿的不好,”云秋哼哼,“他有他的厉害呢!” 李从舟看了他一眼,软了声,“我是说,库管的人选。” “那也不能说我的小伙计不好!” 李从舟摇头笑,做了个认输的手势,说最后一项: “贴告文、找官牙做引,你作为东家会压着他的身契,便是做最坏的打算——他偷了你的东西跑了,就就是流户了,出京城后寸步难行,大半只能落草。” “但这样不仅要给官牙一笔不菲的绍介金,闹出来的动静也大,招着人还好,若是招不着,不是平白惹人瞧热闹?” “这么说来——其实你更推荐我去请荣伯帮忙?” “请荣伯帮忙找一人,然后——”李从舟顿了顿,也给出一条建议,“再过几十日就是宣武楼大比,你可提前写好告文,到时让伙计去派。” 宣武楼大比? 云秋眼睛亮了亮,他险些忘了这个。 “每年那附近都有不少小贩和各地商人派彩单,你们混在其中也不显突兀,而且能到宣武楼看热闹的,多半也是城中百姓。” 前世,宣武楼大比举办在三年前。 十二岁的僧明济以一副画夺魁,得到了太后和皇帝不绝的赞誉。 今生变化颇多,昭敬皇后故去后皇帝实在伤心,又加上大疫,三年前那场宣武楼大比也就交由廿四衙门,随便在禁中一比草草了事。 如今前线太子才得力查办了一批朝廷蠹虫,前线战事也需要后方百姓的支援,皇帝便有了大兴致操持。 所以,今岁的宣武楼大比一定是内外城同庆,除了骑御武术,还有其他技巧比拼。 宣武楼最早是建立在禁城东南角的一座角楼,后来累经几朝改建后,变成了齐城墙高的一座楼阁。 楼高七重、八角宝塔形状,其中供着本朝建立至今的四十八员忠烈武将的画像,每层楼的窗牖上还雕刻着几位大学士写的赞颂诗文。 因此,宣武楼大比承其楼名,内赛多由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在宫禁内参加,在御苑赛马、比箭,也在宣武楼的内城下设立演武场。 各场中夺魁者,能得到皇帝不同的嘉赏。 而外赛则朝向京中百姓,也在禁城的外城墙下设立演武场、戏台,有时也比书画、比擒搏戏,反正是与“武”相关的项。 前世,皇帝以西北战事为主题,向城外百姓出题。 京中各位书生公子、丹青妙客都是极尽能事地描绘战场、着墨枯骨黄沙,唯有十二岁的僧明济、寥寥数笔在黄沙中画了一条官道—— 道上有一队驼队,驼队拉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物,正在朝西北方进发,远处红旗招展、隐约能够看到官道的尽头是城门大开的黑水关。 旁人画的是西北战事,他一笔没描军队士兵、西戎敌虏,反而画的是现实中还未存在的场景。 但恰恰,那场景是皇室朝堂、黎民百姓最渴盼的。 只有西北战事歇,商队驼队才能如此安心地驮着货物出黑水关;也只有战事歇、西戎灭,黑水关上才会挂红旗、城门不用锁闭地大开。 也因为大比热闹,每年宣武楼大比时,京城的商户们都会提前准备好彩色的告文纸,去往行人手中发派——算是宣传自己。 更有甚者,会扛着旗招过去,不是吆喝自己家新酿的酒如何香飘十里,就是讲述自家武行的师傅们功夫了得……总之,非常热闹。 这主意不错,云秋暗暗记下。 不过提到宣武楼大比,他看着小和尚眼中又隐隐升起点儿担忧。 他是脱离了王府一身轻松,可小和尚骤然从报国寺中出来变成宁王世子,要应付往来的人很多不说,每年的宣武楼大比,可也都是皇室子弟斗智斗勇、比心机的时候。 前世他是能不去就不去,毕竟他从小不爱习武,去了也没意思。 但如今换成小和尚,云秋是很担心李从舟会着了他们的道儿。 他扯扯李从舟袖子,认认真真给他盘了宫中的各位皇子、公主,各家可能会来参加的公子哥—— “太子仁厚少与人争,二皇子你知道——被追了悼慜皇子,三皇子行事低调不爱出风头、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藏拙。” “四皇子嘛……他人在西北、应当不会这时候为个宣武楼大比回来,而且我记着你曾经到西北大营给他讲过经,他就算回来也不会为难你。”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还是小儿,两位公主的性子都安静,宣武楼大比时从来都是观礼,而且舒妃和怡贵人都和贵妃交好,也不用担心。” 云秋絮絮说了一堆,李从舟也不打断他。 这些其实他都知道,但听云秋这般叙说他觉着有趣,尤其是小秋秋说这些时,脸上担忧的表情让他心里很平静、很暖。 ——这可是他念多少经都达不到的清净境界。 “在京的几位王世子里,就敏王世子最讨人嫌了,他那样的你刚才已经知道的,其他几人最多就是看个热闹,不会威胁你什么。” “嗯……朝臣里面就是要小心姓文、姓舒的……”说到这里云秋有点卡壳,他只知道朝堂有党争,但具体怎么争的他也不明白。 只大概知道是围绕昭敬皇后、太子和舒家、文家成一派,然后是贵妃、徐家和宁王府这边成一派。 小和尚刚刚恢复世子身份,太|子一党又多文臣,嘴皮子肯定很利索,思来想去,云秋认认真真道:“总之,不要和他们争辩!” 李从舟忍了忍,最终忍不住微翘起嘴角。 当真是,好一条妙计。 小东西自己不通朝堂事,却认真给他想办法。 他一时坏心,没给顾云秋解释—— 因为平靖公公的事,两党相争的关键人物——太子,其实私下里已经与宁王和解,叔侄俩目前都一致是共谋外敌。 “好,我记着。” “嗯嗯,你也别太出挑了,”云秋想到前世四皇子的惨死,摇摇头,“我们这个真假世子案才刚破,你太厉害了会被人眼红嫉妒的。” “好。”李从舟满口答应,眼中的笑意却更甚。 瞧瞧,多厉害! 还懂得教他蛰伏藏拙呢。 云秋又念着嘱咐了一道,见天色真的太晚了,才推着送了李从舟出去。 李从舟上马后,他又想起来几样入宫的细则,便站在灯柱下与李从舟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远远看着门口两人的身影,小钟轻轻碰了点心一下。 “怎么?” 小钟示意点心看向门口,灯柱下的云秋眼睛弯弯、笑得很明亮,而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从舟唇角也带有薄笑。 点心不明所以地偏偏头。 小钟没说话,只是抬起双手,四指握拳相对、大拇指竖起来又屈起放下,然后问点心:“他们,是这个?” 点心没看懂,只笑着解释,“他们是好友。” 小钟抿抿嘴,脸上诡异地升起一点儿薄红。 ——哪、哪有好友对视的时候眼神拉丝呢? 看看转身继续忙碌的点心,小钟认定了点心没说实话,这手势是夫妻、情侣的意思,城里行走的大家都该知道——比如隔壁的小邱哥就晓得。 点心否认,说明东家还没完全信任他。 小钟暗暗握拳,他一定要好好干,不给师父丢脸! “对了小钟,”点心收好了东西转身,“明儿公子不是吩咐了还要早起么?这些东西你放着吧,我来收拾,你早点歇息。” 小钟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是做完吧?” “不用不用,点心你也去睡,这些都放着明天早上再收拾也不迟,反正铺子要完全改制好也还要一两个月时间呢。”云秋正好走进来。 点心没拒绝,应了声好。 云秋又转过头去,“小钟先委屈你跟二郎、小邱他们睡几天,等这边铺子盖好了,就给你们每个人都单独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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