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刻钟后,程放鹤在季允的护送下撤离战场。 回身看去,所剩无几的前锋军在中军的围剿下已尽数倒下,山谷里凌乱堆着尸身,遍地鲜血如残阳般殷红。 季允命手下撤出山谷,暂时到附近扎营,只留一队军士在谷里统计伤亡人数。 营地中众人忙碌,只剩程放鹤没事干,他方才在生死线边上走了一遭,浑身竟无一处受伤。他独自坐在外面一棵树下,愣愣望着暮色中的山谷,回想刚发生的一切。 不一会儿,季允安排好营中事务,过来坐到他身边,浅浅拥着他。 此时的大将军已无战场上的阴骘,望向临川侯时,眼中但余无限柔情。 二人在夕阳下静坐片刻,脚步声由远及近,有军士来报:“谷中前锋军五千三百余人,尽数死亡。叛臣范格、前越国丞相马翰臣俱死,尸身现已带到营地。” 季允道:“斩下范格首级,送回京中。” 程放鹤道:“把马翰臣尸身拖去喂狗。” 军士:“……是。” 待树下只剩二人,程放鹤悠悠说着:“算上本侯,原本有十一人来这庄子见马翰臣。本侯一个亡国之臣,竟有这么大本事,骗来对方五千三百兵力?” 季允分明比程放鹤高一截,却把身体调整到合适的位置,头靠在他肩上,反复蹭他脖颈,“李光耀不知道吴江死因,以为公孙猛是自己人,受了他误导。” 原来一切都在季允筹划之中?程放鹤立刻把前因后果串了起来。 所以,李光耀原本派公孙猛对付突然离队的临川侯,公孙猛却暗中杀死随行之人,让信鸽送回消息夸大临川侯兵力,诱导李光耀命五千军士闯入山谷,被黄雀在后的季将军以几百人轻易歼灭。 程放鹤弯眉微挑,抚上季允脸颊,才经历了大战的季将军已把容貌清理干净,好看极了。 纤白手指滑落,他捏起人下颌,居高临下地审视,“季将军有勇有谋,不愧是本侯的男人。” 而有勇有谋的季将军则因为临川侯的一句调戏红了脸。他悄悄看了一眼风情万种的侯爷,只觉得嗓子眼发干,抿了抿唇问:“侯爷在乱军中时,原本想和季允说什么?” 怎么还记着这事呢?程放鹤松了手别过头,重重咳嗽两声,“没什么。那个……就算你骗来对方五千兵力,秦城内还有近万人吧?你不在那边,云副将自己攻得下么?” 季允亦不追问,重新靠在他肩头,“的确不易。今夜休整之后,我明早便带人回秦城支援。那十名护卫就跟着侯爷,你找个远离战场的地方等我,之后我无法再像今日这般护你,侯爷切记,莫要涉足战事。” 程放鹤心下一沉,面上却淡淡问:“有把握战胜吗?会不会出危险?” 季允看出了他的担忧,侧过身紧紧抱住他,“侯爷不必担心,季允在营中指挥攻城,不会亲自上阵,见势不对就立刻撤军,朝廷亦不可能因此降罪。即便出了意外……季允也不会以死谢罪,哪怕就此隐居山林,也要保住性命。” “毕竟,季允还要保护侯爷呢。” 程放鹤眼眶一酸,突然有种生离死别之感。 以前看着季允上战场,他从不觉得战神会有性命之危,因为原书就是这么写的。可现在,程放鹤心里非常没底。 或许是在系统空间中,看到了平行世界的结局。 又或许是对于在乎的人,即便形势有利,亦会百般担忧。 “若季允攻下秦城,侯爷给我做将军夫人,好不好?” 季允微微抬头,吮着侯爷的耳垂,舌尖湿润,呼吸温热,送来旖旎缱绻的话音。 这话说得程放鹤浑身酥软,离别的气氛消失不见,他凤目眼尾洇开薄红,低头轻笑,吻上大将军的干燥的薄唇。 ——他才说不出“好”字,最多给一个吻。 “……季允明白了。”唇舌纠缠间,混着大将军恶狠狠的话语,“侯爷答应与否都不要紧,绑回无心阁里,就是季允的人了。” 一个“绑”字勾起程放鹤羞耻的记忆,他不禁一阵激动,不着痕迹地靠向对方,把窄不盈握的腰身送进人臂弯里,然后一手圈住季允脖颈,一手抚上人衣襟,细细拈着那战袍的黑边,低低的话音诱人至极: “……明早才走呢,是吧?” …… 次日,程放鹤又睡到了中午,醒来后试图坐起身,立刻倒抽一口凉气。 还是好疼…… 这位季将军是真能凑合,荒山野岭找不到脂膏就直接动手,做的时候挺刺激,可事后也是真的疼。程放鹤拿过床头铜镜照照自己,果然脖颈和锁骨上遍布红痕。 明明前几天才……怎么跟几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他不免担心,季允莫非是觉得此战胜算不大,把昨夜当成最后一次来干他吧? 程放鹤在心里骂了两句,扶着床栏起身,给自己披上一件带毛领的斗篷,才堪堪遮住暧昧痕迹。 帐里,喳喳被带了过来,是季允留给他以防万一报信的。他一步一哆嗦走到帐外,几百军士俱已撤离,只剩那八个人留下护卫临川侯。此时他们个个埋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与侯爷对视。 毕竟昨夜侯爷在树下喊声太大,他们奉命贴身护卫,想不听见都难。 程放鹤却若无其事,随口问:“公孙猛的尸身安置在何处?” 一名军士回答:“安置尸身那二人传回信来,说去了平疏堂,那边给准备了棺椁。” “哦?” 不是说平疏堂轻易不让外人进么?怎么两个军士带着尸体都能进去? “那我们也去平疏堂。”程放鹤道。 他算得清楚,现在秦城正在进行一场大战,自己身无武功,更对兵法一知半解,过去也只能帮倒忙。比起直接上战场,他更好奇这个怪异的平疏堂与秦城之乱是否有关,说不定能发现新的突破口。 于是一行人按照信中指引,骑马赶到平疏堂。这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山庄,从外头能看见大片田地和密集的屋子,围墙上插着写有“平疏堂”的旗帜。 他们停在山庄门口,一名军士上前对平疏堂守卫说:“我们的两个同伴昨日带来一具尸体……” 对方却立刻望向程放鹤,两眼发光道:“是侯爷来了!” 程放鹤一愣,他并不认识对方,以前也从未来过秦城,这里怎会有人认出他? 那守卫将程放鹤往庄子里引,另一人则飞跑进去通传。程放鹤随人穿过田地,这个季节太过寒冷,地里种着土豆,田间有人推来粪车施肥,还有人在往土里埋滴灌的水管。 再向前走是一片空旷的地面,几十人排成方阵练武,粗略看过去,倒真有几分身手。 程放鹤被带到正厅前,门上挂着朴素的“平疏堂”牌匾,屋里似乎有人在议事。守卫进去后,很快从厅上走出一名中年男子,见到临川侯就拜。 “不知侯爷大驾下临这粗鄙之地,属下未能远迎,实属罪过!” 程放鹤定睛一看——这不是锐坚营的刘副将么? 作者有话说: 攻: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答应我娶你,二是被我绑回家 受:22222222
第74章 ◇ 平疏堂, “平”对“锐”,“疏”对“坚”。锐坚营军士在此改换身份,重新开始。 在平疏堂里, 程放鹤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接待, 从战火中幸存的锐坚营军士们, 无不视他为救命恩人。 刘副将讲起当初的事, 众军士从地道中逃往京郊,担心越人追捕,遂当场散去, 决定各谋生路。 然而越国建立许久,也没听说追杀锐坚营旧人的消息。军士们思念昔日战友,三三两两重聚起来,感情日益深厚, 最后联系上刘副将,凑钱在远离京城之处买了个山庄。 发展到今日, 山庄里竟已有上千人, 都是当初四散的锐坚营军士。 这些人久经沙场,除了打仗不会别的, 可现在身份尴尬不能参军,便在庄子里开辟田地靠力气吃饭。若听说附近有权贵欺民的冤案, 也不吝出手相助。 几个月经营下来, 平疏堂众人生活得滋润,余下的钱也不知买些什么,还按照原来的习惯置办了刀剑甲胄。此事被马翰臣知道,便叫他们过去, 搬出越国旧情试图感化他们为自己效力。 可众人谁不知道, 灭亡越国的罪魁祸首并非夏国, 而是以马丞相为首的越国贪官污吏,遂断然拒绝。 程放鹤听了他们这段时间的经历,自己还挺有成就感。当初费尽心思保住锐坚营众人的性命,看他们过得都好,总算没白辛苦。 “你们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程放鹤劝刘副将,“可想过在夏国参军?” 刘副将眼中有光,明显是心动了,却迟疑道:“兄弟们毕竟是锐坚营之人,夏国能接受我们么?” “有何不可?本侯也曾是越国临川侯,如今在夏国不也好好的?夏人不曾追捕你们,足见不想对锐坚营赶尽杀绝。你们个个身手不凡,若选择站在夏人这边,带着战功投诚,夏人岂会不愿意?” “你们若信得过本侯——本侯给你们指条路,保你们从此继续吃皇粮。” …… 浓云乌黑,低低地压在秦城之上。城墙内外与城楼上到处是密集的军士,城头弩箭连发,城下投石搭梯,攀墙登城的中军与防守的前锋军短兵相接,时而响起一声哀嚎,接着是躯体坠落的砰声,血红成了阴沉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城东门外是中军主力,一众军士列队待命,后方临时搭起一顶帐子,探听消息之人占据附近山上高点,随时将整个秦城的战况传下山,再由专人送往军帐中。 帐外,季将军的十余名亲兵严阵以待。从山里下来的传令兵上前,朗声禀报:“城内东门一队向北,约千人。” 帐里季将军便回一声:“由东门拨八百人经南往西,云副将带队。” 外头得令去了,帐内穿纱裙的中年人走近沙盘,移动代表双方兵力的棋子。 “由南往西,声东击西之计。”下座的徐朴穿着武将的劲装,分析起局势来。 沙盘上,徐素用棋子画出行军轨迹,清晰标注出战况演变,冷静道:“前锋军已摸清我方兵力,声东击西只能拖延一时。” 季允沉着目光望向沙盘,眉头微蹙。 己方处于劣势,攻城只能靠分散战力出其不意。但这招就开头管用,消磨了对方不少人数,待己方实力逐渐被摸清后,对方能根据人数变动推算战术,便没用了。 徐朴见自家姐姐面色不佳,低声安慰道:“阿姐不必担心,云副将是灵活之人,见势不对不会强攻,不会有性命之危。” 谈及这话题,帐内凝重气氛才稍有缓和。徐素瞪他一眼,“我是担心战局,谁担心他?他马革裹尸才算荣耀,宋国公家的公子还说在京城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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