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柳看完信,笑得更艳了,“将军可知这信上写的什么?侯爷说——” 啪。 稀里哗啦—— 季允很快找到整个妆台的承重点,拉出一个抽屉,向下施力,顷刻间妆台倾覆,所有抽屉里的物品尽数洒出。 除了梳妆用具,还有一整个抽屉的信件。 ——方才侯爷那封信,每句的最后一个字连起来,是“清理妆台”。 纪柳扑过来要收拾地面,却被季允一掌拍在后颈,动弹不得。 季允随手拾起地上信件,粗略扫过几眼,便明白了纪柳与李光耀的联系,阴沉地叫了一声:“柳珺。” 听到这个名字,纪柳浑身一抖,慌乱道:“我说了我就是纪柳,在南风馆谁还没个化名?将军不信?” 季允唇角勾起一抹讽刺,“我也说了,你是与不是都不要紧。可当初你我早有约定,为何如今勾结他人?” 数月前,季允被关在侯府牢房,从魏清口中听闻纪垂碧需要他的脸皮,魏清给了他三天时间考虑,其实他当即就做出了决定。 他的命是侯爷给的,侯爷是他此生挚爱,他当然愿意为他而死。 这三天里,他想了更长远的事。他发现侯爷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怜惜,断定侯爷对他不是全无感情。如若果真用他的命换回纪垂碧,那么侯爷日后每次见到心爱之人,也可能想起他季允,然后或多或少感到愧疚。 他不想侯爷余生都活在愧疚里,所以,他不能让侯爷亲手杀了他。 所以季允逃离牢房,造成绝望心死的假象,实则一回到夏国,立即张榜贴出画像,遍寻纪垂碧。 他要替侯爷试探此人的心意,如若果真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就悄悄为纪垂碧换脸,再把一个完好的人送回侯爷身边。 若自己活下来,带着面具也能领兵;若活不下来,便也罢了。 然而来他府上应征的只有纪柳,带着一张完好的、他在侯府后院见过的脸。 纪柳那番“孪生弟弟替他换皮”“换个身份回越国看望侯爷,见侯爷变心黯然离去”的说辞,他并没多相信。但手上关于纪垂碧的线索实在太少,无从验证真伪。 此时战火已起,季允不便将此人送回越国京城,想着侯爷思念纪垂碧已有多年,不差这三两个月,遂暂且将纪垂碧扣押。 他谨记侯爷和师父的教诲,在看清越国腐朽无药可救后,毅然选择了心系百姓的夏国朝廷。凭借自己的身份和才能,成为所向披靡的战神。 世人称赞他年轻有为,羡慕他功名在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一切因谁而起,又是为了谁。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攻陷越京之日,他费尽心思挡下李光耀对临川侯的迫害,然而他心爱的侯爷却因为思念故人,一心求死。 哪怕他能保下侯爷性命,让侯爷与从前一样生活富足,可侯爷的心早已因纪垂碧而死,这世间再无可留恋。 季允看清了这一切,遂躲去军营,挣扎数日。最后,对侯爷的爱慕与忠心终于压过了嫉恨,他亲手将“纪垂碧”送回侯爷身边。 他把侯爷的喜好全都告诉了柳珺,与对方约定,只要柳珺能以纪垂碧的身份陪伴在侯爷身边,让侯爷好好的,他不会亏待了对方。 若侯爷对纪垂碧的感情始终如一,那季允就挑个好时候,给侯爷爵位和官职,让他风风光光地娶人进门。 即便侯爷哪天厌弃了故人,只要不再因旧情而苦,他也会赏赐柳珺黄金千两,让他从此不必卖身为生。 “哈哈哈哈……”纪柳笑得花枝乱颤,“季将军还记得我们是合作关系啊?” “若你真心合作,为何刻意隐去侯爷在房事上的喜好,害我三番两次触怒侯爷?” “若你一心为了侯爷,为何不许我们见面?你这样拘着他,他就能过得好了?” “季将军并未真心放下,我岂能寄望于你?侯爷娶我过门之日,你当真不会大闹喜宴,把我们一起杀了?” “你若是我,不给自己找条退路么?” 烛光,歪倒的妆台,满地的信纸,摔坏的木雕,以及纪柳刺耳的话语…… 季允死死咬牙,满脑子都是混乱的嗡嗡声,听见自己骨头缝咔咔响,该是愤怒至极。 作者有话说: 发疯倒计时
第47章 ◇ 季允恨不得一刀捅了柳珺这个叛徒。 反正只要派人看好了, 侯爷也不会寻死,何必留这个生了异心之人! 然而,地上那张信纸中, 某个词拦住了他的冲动——“秦城”。 不久前, 朝廷收到秦城流民作乱的消息。因为规模不大, 兵部本打算派当地驻军清剿, 来请示他这个镇国将军时,前锋营李光耀恰好在旁,竟忽然请命前往。 当时季允驳回了这个请求, 区区流寇,不必劳动守在京城的李将军。 难道,秦城另有隐情? 季允眸中波澜骤生骤落,没有理会纪柳的挑衅, 继续看信。 根据信的内容,李光耀的确在秦城有所谋划, 但未在文字中点明。季允俯身, 再要取更多信纸,却见纸堆里混着一根粗眉笔。 ——纪柳画了这么粗的眉吗? 一瞬间, 季允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立即拾起眉笔,一手抓住纪柳的肩, 一手将眉笔的碳芯点在对方脖颈黑痣的旁边。 一笔下去, 一模一样。 “呵,”季允冷笑,眼里的讥嘲不知是冲对方还是自己,“原来是个骗子。” 柳珺不是纪垂碧, 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说完, 他突然反应过来, 若柳珺与侯爷本无私情,为何在他挂出纪垂碧画像时,会揭榜应征? 除非…… “你本就是李光耀的人。” 当初季允尚未离开越京时,曾有一次与云佐相见,是因为云佐混入临川侯府,被侯爷抓了。 若中军派了云佐充当奸细,前锋军又岂会不好奇越国军备的线索、往临川侯府安插眼线? 而柳珺就是李光耀的眼线。最初由南风馆进入侯府,却始终被关在后院。后来凭借对侯府的了解假扮纪垂碧,借临川侯的关系,潜伏在季允身边。 而一向谨慎的季允,明明发现了那么多疑点,却因为担心侯爷安危,放纵这等小人进入侯府,诱骗侯爷身心…… 骗他不要紧,可侯爷分明付出一腔真情,竟被这等小人利用了去! 大将军垂头盯着地面,肩膀微微发抖,五脏六腑仿佛绞住,隐隐作痛。 他现在该做什么?把柳珺捆了,再拷问李光耀的真实目的? 耳边传来对方的娇笑,“无论我是何立场、是何身份,季允,你输了。” “侯爷的性命捏在你手里,冒着触怒你的风险,也要给我写信传情。我给你念念最后一行:‘……变古今,摧山竭川,吾心不改。生必同衾交欢,永夜无休以终年,若今世无缘,死愿共赴瑶台——’” 藏头藏尾是真的,情深不渝也是真的。 一股盛怒冲上季允头顶,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的理智。 纪柳被他吓到,高声喊道:“你干什么?是真是假,现在我都是侯爷心爱之人!你敢动我,临川侯会恨死你!” 季允忽然勾唇,阴沉得令人浑身发毛。 …… 程放鹤被在无心阁里关了这些天,可直到今日,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囚牢。 不用木雕,不用催情香,不用捆住剥皮,只需要一个窄小昏暗的衣柜,其中装满季允的衣裳。 布料扫在他身前,是季允日常穿的裋褐,身下坐的是季允贴身的中衣中裤,熟悉的体味充满狭小的空间。 他欲向后退避,结果后背顶在柜门上,拼命推搡,木板发出吱呀声,却根本撞不开。柜子里空气稀薄,甚至不给他多留一分喘息的间隙。 分明可以活动身体,可每挣扎一下,最终都会被衣裳再次包裹,逃无可逃,是令人窒息的绝望。 汗水浸透衣衫,二人的气味堵在这一方囚笼中,被迫交缠。 程放鹤又兴奋又害怕,他人在无心阁,对于今晚后院的事只能规划这么多,无法预知结局,但这是他完成任务的最后希望。 如果季允今夜还不动手,明天他只能把一切都告诉季允,逼着他一边恨自己一边捅死自己——能骗过系统判定么? 沉默是今晚的无心阁。 偶尔传来灯花爆裂声,像极了系统给他放过的,人被抹杀时灵魂破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窗户被敲响,而后是王冬的话语:“侯爷,属下来了,要蒙眼进来么?” “……不用,速带本侯离开这里。” 王冬翻窗而入,一边说着“侯爷你在哪”“侯爷怎么被关进柜子里了”“季将军要对您做什么”“将军的癖好真奇怪啊哈哈哈哈”,一边找钥匙,找不着就砸锁,砸不动就干脆拿了把剪刀,卡住柜门一撬,把整个门卸了下来。 “侯爷,你这……” 王冬望着自家侯爷衣衫浸了汗,薄薄贴着身形,一脸风情不自知,还有眼尾鲜艳的红潮,骨头一酥。 直男王冬突然理解了这世上为何会有南风馆的存在。 程放鹤全不管他,钻出衣柜扶着墙,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歇了半晌才缓和过来。 “走,去后院。” 他径直来到窗边,却被窗外的风吹了个透心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得太久,忘记现在已是初秋,而自己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回衣柜里想找件披风或者大氅,但季允似乎很少穿这种累赘的东西,最后只翻到一件玄色斗篷。 程放鹤一边嫌弃人家朴素,一边裹上遮风,揣了那把剪刀防身,踏着夜色,循着道边烛火,直奔后院而去。 …… 推开纪柳的房门时,他看到的就是季允持剑指着纪柳的画面。 气氛剑拔弩张,屋里散乱不堪,昏黄烛光映在大将军冷淡的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狠厉,又似乎没有。 纪柳慌得不成样子,颤抖着手从一地狼藉中摸出个瓷瓶,拔掉瓶盖。 不好,他要服毒! 程放鹤从愣怔中回神,踉跄着跑到纪柳身前,摸出剪刀要去夺那瓶子。 ——一半是装给季允看的,一半是真怕纪柳自己把自己毒死。季允这一剑不致命,要是纪柳死于毒发,岂不是不算自己的任务kpi了? 剪刀挑落瓷瓶,瓶内的棕褐色液体淋满刀刃,程放鹤抱住素衣染血的纪柳,强行挤出悲伤的表情,用指尖去堵他肩上伤处。 “纪郎……本侯的纪郎……” “侯爷,他不是真正的纪垂碧!”季允语气略显生硬,“他是原来侯府后院的柳公子,扮成纪垂碧接近侯爷,实则与李光耀密谋……” “什么?——不,他就是!” 程放鹤抱紧面前之人,脸埋在他怀里,吸着鼻子带着哭腔道:“本侯的心爱之人就是他,季允,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听你的话,就不会伤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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