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热度,登时炸裂收缩。 天光摇晃着重现,手掌再次握住他的喉咙把他拉起来,控制着他濒死般的痉挛。 “你不出声,是害怕他们听见吗?” “……吸气!快!” 低沉迷蒙的耳语和急切的呼喊在孟沉霜脑海中重合,陡然将他的意识从温热泥泞的沼泽中一把扯了出去。 天光炸裂,黑暗袭来,新鲜的空气涌入胸腔。 孟沉霜睁眼便见到谢邙近在咫尺的漆黑的双目,瞬间溃散千里,脑中炸开火花带闪电。 他瞳孔一缩,用尽全部力气把谢邙整个人踹了出去。 喃语和冰火两重天崩裂之感犹在脊骨间游走攀爬,孟沉霜耳边爆开谢邙撞落杯盏花瓶的清脆响声。 他止不住后背发颤。 梦中失控蔓延的快意竟被带入了现实,残余在胸腹中,使孟沉霜恋恋难舍,一时更加难堪而惊怒,冲谢邙怒斥:“滚!给我滚出去!” 谢邙还想上前,孟沉霜抓过靠在床边十多斤重的铜骨朵就朝他扔过去,谢邙后退避让,铜骨朵砸在石板地面上,厚重石板瞬时出现蛛网般的龟裂。 孟沉霜把自己埋进被子还完好的部分,急促地呼吸着,仿佛想把淹没在寒潭中时缺失的那些空气找回来。 延绵不绝的感知残余让他的脚心崩紧直至抽筋,十指扣进被子。 明明此刻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东西像梦中那般靠近、触碰、撞击和纵贯,但孟沉霜控制不住地一个人在床上绷着身体来回打滚。 战栗和刺激徘徊不去,简直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獠牙巨兽正嚼烂他的骨头,要把他整个人吞进胃里。 烛火摇曳,噼啪炸开。 他被那迷离的梦境足足折腾了半盏茶时间,汗水淋漓,仿佛去了半条命。 明明只是个梦而已…… 谢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里没有别人,夜色沉寂流淌多时。 孟沉霜终于消缓过来,慢慢平躺下去,紧闭着眼,手臂搭在枕头上,五指不停拽着枕边流苏,洄潮上涌的空洞感让他总想抓碎些什么。 明明只是个梦。 他再次借此确认,一切不再是一场游戏。 《叩神》是个年龄限制16+,并非某种特殊向游戏,每当事情快要进展到青少年不宜的地步,系统就会弹出绿色游戏警告,直接跳过这段体验。 现在倒是在梦里经历了一个片段,一个真实地过头,效果直接溢出梦境的片段。 他怎么会梦到这么……刺激的玩法,和梦比起来,白天看的《四劈九泉》都要称作清新小意了。 等等。 孟沉霜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眼下已经是一个真实世界,那过去游戏里他不在线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还作数吗? 【系统,能把过去双修的记录调出来吗?你现在连不上网,没有网管会来查你。】孟沉霜努力让自己陷入低潮的脑子重新开始运转。 【无记录。】 孟沉霜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再问:【我……我在碎梦崖挂机练剑的两段记录呢?】 【无记录。】 孟沉霜现实世界里的生活甚至比不上在碎梦崖练剑来得有趣,所以,他很少离线挂机。 仅有的两次里,一次是他在琅環塔看书入了迷,忘记当日的练剑任务,深夜里被他师尊孟瞰峰罚去练剑至日出,孟沉霜便躲懒挂机。 另一次是……孟瞰峰死后,他在灵前跪了一夜,胸中波涛难平,便下碎□□练剑。 前半程是孟沉霜自己在游戏中挥舞浮萍,却在半途失去意识,同时,现实世界里的他心跳紊乱,被连忙送去急救。 等他再次上线醒来,谢邙已经把他抱回澹水九章伏雪庐,孟沉霜从师叔口中得知自己失去意识后,角色还劈砍了一个时辰的风雪,才力竭昏迷。 不,不对,他怎么会知道是谢邙把自己抱回去的? 他重新上线后,只见到了满面忧容的微山师叔,谢邙…… 孟沉霜轻轻眯了眯眼,试图抓住思绪中细碎的线头。 拨开纷杂迷津,乌沉沉飞雪将回忆裹挟着送到面前。 一个隐约的高大人影缓步走在碎梦崖上,山风将他的襟袖吹得鼓起又偃下,雪风如尘,几乎将那抹苍青色身影分割成不同的模糊色块。 孟沉霜的意识逐渐涣散,喉口的血腥气涌上来,眼前雪地倒转夜空倾覆,但有一双手在这时忽然伸向他,揽住他的后腰,没让他倒下。 风暂止,雪花垂直落进孟沉霜眼中,他模糊地看见谢邙俊美的面孔,至于谢邙张开嘴说了些什么,则已经听不见了。 黑暗将他的意识拖入深渊。 这段回忆没由来地出现在孟沉霜脑海中,连系统都没有记录。 他一下子坐起来,凝着一张脸,试图再回忆师尊罚他去碎□□练剑的事情。 那时候他多少岁?十六?十八? 碎梦崖在坐月峰山阴处,实则一块单独立起的石峰,约三丈宽,和主峰山崖隔着三米距离。 少年握着木剑,在碎梦崖上挥剑,寒夜呼啸如魑魅横行。 他手中剑从未停下,直至第二日早晨,朝阳冲破云层,照亮山中万物,孟瞰峰将徒弟接了回来,并收走木剑,换给他一柄寒光利刃,叫他给这把剑取名。 孟沉霜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回答,孟瞰峰也不逼他,某日孟沉霜看见雾泊雨声淅沥,残荷几支倏忽摇动,才道:剑名浮萍。 一旦开始倒溯,回忆便如山呼海啸般涌入脑海,真切异常,仿佛孟沉霜当真全部经历过。 可魔燃犀没有经历过这些,系统不知道这些,而孟沉霜又已经脱离故剑阁阁主躯体,似乎一切记忆是被凿刻在他的灵魂之中,生死随行。 而再去想刚刚那个梦,一切前因后果,一切痛苦与欢愉皆浮出水面,偶有断裂也只是因为……他真的在松潭边大脑发黑,战栗从下直冲天灵盖,在冲击中把他撞昏过去。 想到这里,其他相关碎片接连浮现,登时叫孟沉霜羞赧难堪,一阵阵地发烫,可一旦想起来的东西,就怎么都挥不散。 孟沉霜忍不住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一声,啪—— 谢邙靠近房门的脚步瞬间顿住了,他站在门口等了半刻钟,听里面又安静下来,隔壁正骨的也结束了,顾元鹤不再发出奇怪的痛叫。 谢邙这才重又敲响孟沉霜的房门。 “李道友,我让客栈送了热水和新的被子来,现在方便让我们进来吗?” 一阵响动后,孟沉霜的声音传了出来:“仙尊请进。” 谢邙推开门,入眼情景让他脚步一顿,但很快,他控制表情如常,带着客栈店小二把东西送了进去。 孟沉霜坐在床边,肩上重新披了件外袍,看向谢邙时微微颔首,眉峰微蹙,带着些疲惫感:“多谢仙尊,方才是我意识不清,多有冒犯,病痛缠身,实在无法。” “无碍。” 堕魔重欲,若说无情道会一时“兴发”,堕魔则可谓时时处于性情高涨的状态,谢邙料理魔族事多年,知道对堕魔轻易刺激不得。 谢邙看他大概是释放过了,平静下来,又褪去面上滚烫潮红,便没揭穿孟沉霜的幌子,只是用背在身后的手掐了个决,悄悄落在孟沉霜身上。 店小二重新收拾好床铺,抬起头看到一旁的孟沉霜时,却迷惑地愣了一下神。 他记得刚才看这位仙爷,不长这样啊? 刚才进门时恍然一瞥,这位仙爷面若桃花,可漂亮了,怎么一转眼就变得平平无奇了起来?难道方才是他眼花看差了? “店家,该走了。”谢邙停下掐完易容法术的手指,多看了几眼孟沉霜,确认自己没有画错李渡的脸,又暗中检查了一遍房中魔气是否清理干净。 “哦,哦,好,”小二回过神往外退,“仙爷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几人都退出去以后,孟沉霜疲倦地走向浴桶。 屋外灯笼挂檐角,顾元鹤结束正骨疗程,拜谢莫医君后,提剑走了出来,忽又想到医嘱说他的脊骨偏位是常年只以右手握剑导致的肌肉不协调,便又把不问剑换到了左手拿着。 站在廊下,顾元鹤略一偏头便看见谢邙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三个店小二刚从隔壁李渡的屋里退出来,其中一人手里抱着换下来被褥。 顾元鹤停顿片刻,问道:“几位刚刚是给隔壁的李道友……” “谢仙长让我们来的,”店小二笑道,“我们给李仙长送热水和新被褥,旧的脏了。” 谢邙刚从天上都回来,便从李渡房里出来,还弄脏了被褥叫了水,他们这是已经…… 忽的一口气卡在顾元鹤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店小二们看客人脸色空白,不知是想到什么惊讶事了,但都不好问,只能先告礼退下。 顾元鹤看着房廊尽头幽暗的转角,神色复杂难言。 谢邙,你果然……
第23章 大义灭亲 可他既不能上前去找谢邙理论, 也不能在此时推开门去劝李渡,忧虑、愤怒、愧恨的情绪在他胸中缠绕酝酿了一晚上,天光破晓时都没能散去。 直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响声, 顾元鹤出去一看, 却只撞上了背着药箱带着纸人小柴胡的莫惊春, 他轻轻关上孟沉霜房间的门, 转身准备要走。 [莫医君,请留步。] 莫惊春愣了一下,想起这是谁的神识,回过身见礼:“顾天尊。” [莫医君, 李道友他……]顾元鹤又扫过莫惊春的药箱, [你是刚为他瞧过病吗?他可还好?] “李前辈有伤在身, 这段时间都由我诊治,故而同行。”莫惊春解释道, “晨间醒来, 施过针,我让他再躺下休息一会儿, 现在恐怕不便见客。” [噢,好。]顾元鹤并不强求,只是在听到莫惊春说李渡有伤在身时,缓缓皱起了眉, 目光中又浮现起某种无可奈何的愤然。 这李渡的身子骨一看就很弱,现下身上还有伤,谢邙昨夜怎么还…… 顾元鹤心烦意乱地在客栈中乱晃,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前堂, 店小二问他要些什么,他也只是随意地一挥手。 小二见客人面色郁郁, 便知趣地给他上了一碗口味清淡的茶。 前堂中逐渐来了客人,周围的空气开始嘈杂喧闹,但顾元鹤却浑然不觉,直到一道颀伟的阴影落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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