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不见萧山在他身侧,难道是萧渡仙长与萧山仙长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或者萧山仙长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他才想来寻个容貌相近之人…… “不是长得有几分相像,玉复就是当年的萧山。”孟沉霜道。 李悬觞:“这意思是说……萧山仙长已死,转世投胎成了我孙儿玉复?” 孟沉霜:“是如此。” 李悬觞:“既已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投胎转世重新为人,如何还能算当年那个人?” “萧山没有去过九泉冥府,也没有清算过一世功过,更不曾喝过孟婆汤,只是如今这幅身躯羸弱,使他忘记了许多事,仅此而已,他仍是那个人。” “可这……可这……我却把他当我孙儿了。” 孟沉霜笑道:“萧山他……过去亲缘淡薄,如今他也把永平王和郦阳公主当做父母,把二位当做外祖,这是他的缘。若公主与聂统领要因此介怀,我今日还不如不说。” 李悬觞捂着心口,情感复杂,聂肃芳却想到了另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我记得萧仙长与萧山仙长曾是一对眷侣,现如今……萧仙长也是为此来的,是吗?” 孟沉霜点头。 聂肃芳:“复儿如今已满十六,我们之前在为他物色婚娶人选,仙长以为如何?” 孟沉霜挑了挑眉:“不是传言说,他活不过十八岁么?再娶新娘子,岂不是让人家守活寡。” 聂肃芳:“所以是问了几家年纪相仿的姑娘,又问了几家女儿已死的门户,如有需要,则作冥婚之选。” 李悬觞问孟沉霜:“复儿真的活不过十八?” 孟沉霜:“我帮他调理身体,能活过十八岁,但恐怕活不过三十,结婚娶亲之类的,还是不必了,我看他常年待在王府中,与那些姑娘们也并不相识,他身世复杂,实在不必打搅良家女。” 有他在就够了。 三人又聊了些玉复的身体状况以及孟沉霜以后的打算,李悬觞确认了孟沉霜的确只是为了玉复而来,勉强放下了半颗心。 玉复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虽然很是聪慧,但实际上也是个不喜结交外人,略有些沉郁的性子。 因而长辈们其实都不指望他成仁成才,担起家国大任云云,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承欢膝下就很好了。 如今萧渡仙长说了这样一场密辛,李悬觞与聂肃芳虽然心中骇然,却也不至于过分失落感伤。 浮生匆匆百年,有一段缘,便算一段。 离了水榭,孟沉霜回标兰轩找玉复。 玉复正在窗边来回踱步眺望,见到孟沉霜才一展笑颜:“萧先生!你可回来了!外祖母没有为难你吧?” “既然是故人,怎么会为难我呢?”孟沉霜笑着摸了摸玉复的头,“你是不是长高了一点?” “有吗?”玉复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和孟沉霜作对比,恰和孟沉霜的眼睛一样高,“好像是有一点。” “你父亲母亲身量都很高,你好好吃饭,还会继续长,说不定以后比我还要高。” “啊?” “不喜欢长高点吗?” 玉复当真叹了口气:“我倒希望我再矮一点,比方说,只有先生腰这么高,像我十二岁是那样,这样先生就可以把我抱起来,我坐在先生手臂上了。先生怎么不早一点来找我呢?” 孟沉霜一指头弹在玉复额头上:“因为我不是来给玉小世子当好爹爹、好叔叔的。” “可如果先生早一点来,”玉复捂着额头,“我就能与先生多相伴几年了……我本就没几年光阴。” 孟沉霜静了静,看着眼前的少年期期艾艾的模样,忽然感到心脏一阵抽痛。 “我们未来还有许许多多年。”孟沉霜轻叹着说,听着还算是平静,却有一滴泪水忽然从他眼角滑落。 玉复一下子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给孟沉霜拭泪。 此日往后,这拭泪的动作他又再做了无数遍,却是渐渐熟练了。 这其实有逾师徒之礼,但没办法,他的萧先生实在太容易落泪了。 孟沉霜便如此继续给玉复养病,教他练剑。 到夏末时,玉复的身体果然好上许多,时常可以离开永平王府,与孟沉霜一起四处郊游宴乐。 他没想到的是,孟沉霜对锦上京如此熟悉,皇城内外的山川奇景都了如指掌,甚至寻到一处水草丰茂,人迹寥寥的山谷,在这里教玉复骑马射箭。 孟沉霜说,这是七百年前昱明上将军萧绯训练手下一支奇兵的隐秘所在,可惜上将军薨后,人去山空,唯余草木萧萧。 骑马与射箭对玉复来说都是过于消耗体力的活动,但他常常期待到这山谷来。 山谷中有一处洞穴,若是他骑马骑累了,孟沉霜就会带他到这里休息。 洞穴不大,却极幽冷,玉复背靠山壁坐下,裹着披风却还觉得有些冷,孟沉霜便会用自己的披风把他整个人罩住。 那是件淡碧色缎子做面,无数鲜亮翎羽作里的披风,只要一裹上,便能阻隔世间一切寒风,温暖如春。 孟沉霜看玉复喜欢,说把这件披风送给他如何?玉复却摇头拒绝,又往孟沉霜怀里挤了挤,嗅着披风间的兰花香,忽觉得这和孟沉霜身上的气味有些不一样。 “萧先生,这件披风熏了什么香?好香。” 孟沉霜低头一闻:“大概是之前沾上的照夜兰露水,我看你喜欢兰花?之后给你挖几株回永平王府养着。” 玉复回过头,又在孟沉霜衣领边嗅了嗅:“先生又用的什么香?好甜。” “藤萝花香,你若是喜欢,可以去宫中同椒殿剪一截紫藤萝回来,搭个架子种在标兰轩。” “啊?同椒殿是上将军生前居所,这可以吗?” 孟沉霜笑道:“难道萧绯会因为你剪了他一支花,就从棺材里跳出来追杀你?他不会介意的。” 翻了年到初春时节,孟沉霜果真抱了三盆照夜兰回来,还附带一只琼巧兔给玉复养着。 过了段时日,聂肃芳从同椒殿折了藤萝花给孙儿,又道北齐滋扰边关,他与辰华公主将领兵出征,让玉复好生照顾自己,不要惹萧渡先生生气。 玉复却道是自己没法惹先生生气了。 万海仙盟有些事务需要孟沉霜去主持处理,他已暂时离开了锦上京。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玉复每日练完剑后,便抱着雪白的琼巧兔,独倚水榭栏杆,发呆叹气,郁郁寡欢。 某日,他与永平王和郦阳公主一起用膳,忽然说起复儿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合该准备着娶妻生子,也好有个知心人相伴一生。 玉复双目睁大:“孩儿一点也不孤单,我有萧先生。” 永平王:“萧先生是你师长,于你如师如父,可是妻子是妻子,与你同辈同衾,相互扶持,携手一生,孩子则将承欢膝下,百年以后敬奉香火,这都是不一样的。” “可我……” 郦阳公主亦道:“你外祖母之前对我们说,你身体不好,不知哪日便会离开,给你说亲事,怕害了那些女儿们,不要操之过急。但现如今有萧先生为你治病,你的身子骨大好了,我们便觉得,还是该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永平王:“你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个麻烦事,你如今十七,放在别的宗室人家,身边早该有些教导人事的丫鬟,但我们想着酒色掏空皮囊,从未给你安排过,将来要是无法诞下子嗣,从族中过继一个也是可以的,不过得先成了亲才好。” 玉复当真没想到自己的爹娘早已想到这些事上去了,可他扪心自问,怎么也不愿意和一个不相识不相干的人携手一生。 唯有萧先生…… 可萧先生如师如父。 玉复几口扒完碗里饭,闷头跑了出去,任王爷和公主怎么唤都不回头。 一股脑冲回标兰轩后,他扑在床上,抱着孟沉霜留给他的百鸟翎羽披风默默流泪。 檐外阴云骤聚,压暗了晴空,不多时,大雨瓢泼而下,噼噼啪啪如同天上倒豆。 这雨下了几天,玉复以为这事便算暂时了结了,却听王府中下人说,公主想设个诗会,请京中各家小姐来府上一聚,恐怕是要为世子选妻了。 玉复心中郁愤委屈,身边却当真连一个可以说这些话的人都没有。 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只身冲进暴雨里,闯开王府门跑了出去。 硕大的雨珠打在身上,仿佛被人砸了一身石子,又冰又凉,水汽深重,几乎叫人喘不过气。 玉复在街巷间狂奔,银灰色的雨幕迅速将他的背影模糊。 郦阳公主与永平王吓得心神俱裂,忙叫人追出去找世子,王府的人在满锦上京找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求到神京机策署去。 这才在日落是发现玉复竟失足滑进了照桑河中,呛水昏了过去,幸而被湍急涨水的河流卷到一处泥潭上,才没有被索了命。 好不容易把人救回王府,紧跟着便是高烧痉挛,咳嗽流涕不止,玉复昏在梦中醒不过来,却时常梦呓流泪,伤心又痛苦。 永平王又急又气又痛心,忙乱之间,竟不小心一头撞上了柱子,也昏迷过去。 郦阳公主赶紧延请名医,来给这父子俩瞧病。 永平王三日后醒了,玉复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身上高烧不退,药也喂不下去。 两人派人出去寻萧渡先生,他不曾留下联络之处的讯息,到仙都打听的人问了一圈,却是没有人听过萧渡的名号。 只回程时碰上一位散修,说自己在春陵医谷和灵机门都学过艺,如今囊中羞涩,愿去锦上京为世子治病,换些报酬。 郦阳公主和永平王便把他请回来了,散修给玉复用了些灵丹,略有效果,却没法完全治愈,他又掐算片刻,说想要世子好全,须得娶妻冲喜。 两人忙问娶什么人。 散修又算,却怎么也掐不出结果,便取了龟壳祈天占卜,没想到这一算,锦上京上空风云突变,雷鸣轰隆,散修瞬间七窍流血,昏死过去。 郦阳公主和永平王吓得脸色煞白,只好叫人把散修找个地方安置,又给他请了大夫。 没想到过了几天,又有个仙长上门,自称灵机门门主白棠子,因发觉有个外门弟子乱算卦闯了祸,特来善后。 白棠子被引入标兰轩,听了郦阳公主重说了一遍散修讲需要冲喜的建议,他思量片刻,道:“世子曾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寻常人为他算命数,易遭反噬,不过若有八字相合之人与他结亲,的确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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