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只得捡了根长木棍,自己抓住一头,再把另一头递过去:“姑娘,你抓住棍子站起来!” 那姑娘看了看莫惊春,又低头看这棍子,神色莫名,抱着小羊羔拉住棍子从混乱的羊群中站起了身:“天在下雨,仙长先回屋去吧。” 莫惊春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姑娘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木棍:“仙长,棍子借我一用。” 紧接着,莫惊春便看这姑娘拿着长棍,艰难地把羊群赶回了羊舍里,以免它们继续在露天空地里淋雨。 最后,姑娘提了一捆干草,把怀里的小羊羔一并扔了进去。 羊群咩咩叫着,开始吃草。 那姑娘也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莫惊春,踯躅片刻,似乎因为一身泥泞狼狈而不敢上前。 “姑娘,在下姓莫,上惊下春,字静之。敢问这里是你家吗?你把我带了回来?”莫惊春只好先开口问。 “是,是我家,我见你晕倒在林子里,就把你救回来了,”孟朝莱隔着雨幕,与莫惊春遥遥对望,他一身脏衣,脸也被泥水沾花,羊群还在身后咩咩叫着,“我叫李阿丹,仙长可以叫我阿丹。”
第70章 柳枝青青 浄水穿明镜山而过, 中有支流照桑河,潺潺流淌过凡尘皇都锦上京。 孟沉霜与谢邙各骑一匹白马,沿着照桑河逆流而上, 随着人潮往城北去。 锦上京繁华六百载, 街巷高楼鳞次栉比, 酒旗招展, 来往行人商客络绎不绝,踏起滚滚红尘飞花。 身披鲜亮衣衫的人影在高头大马前交织,笑语欢声,同新芽垂柳一齐在照桑河中投下明丽的倒影。 最是一年春好处, 还看烟柳满皇都。 孟沉霜随手折了一段柳枝, 编成柳叶环, 侧身过去扣在谢邙头上。 柳枝嫩芽贴住谢邙的额头,谢邙望过去, 发现孟沉霜正眉眼带笑, 偏着头看他。 几日来种种伤怀,于孟沉霜而言, 似乎皆不久驻。 廓然无情,物来顺应而不累。 谢邙对上那雾气朦胧的桃花目,抬手扶稳了头上的柳叶环。 恰逢河边垂花阁楼上有捧着五弦琵琶,拨曲作音的歌子乐师, 瞥见照桑河畔有二人白马并辔,缓带轻裘,轻缓唱到——纤纤折杨柳, 持此寄情人。一枝何足贵, 怜是故园春。* 歌吟随风,孟沉霜与谢邙打马过长岸, 听得不真切,更何况游人如织,摩肩接踵间都谈论着城北明帝祠。 “萧明将军陪葬虞昭宗念陵,已是至高之誉,没想到,昭宗还允人在帝陵附近修建明帝祠。”孟沉霜望着前方香火飘荡的朱门大祠,感叹道。 “去看看?” 孟沉霜回望谢邙一眼:“一路上来,我听香客有求征战平安的、有求天下和平的,不知怎的,连求姻缘求子嗣的都有,倒和那雪席城明武天王塔相仿。萧山,你想求什么?” 两人没有易容,只有谢邙以术法掩去满头霜发。 锦上京中无人认得出二人的脸,但名字还是改换一番为妙。 “那便求个姻缘。”谢邙淡淡答道。 “哦?”孟沉霜挑眉,“那还是不要去了,毕竟雪席城明武天王塔极不灵验,这明帝祠恐也如此,不要求了姻缘,却叫我二人离别。” “既如此,若你哪天厌烦了我,想同我分开,就到此处来求拜吧。” “我为什么会厌烦你?”孟沉霜拉了拉缰绳,放慢白马前行的速度,惠风轻抚,“就算是你想杀我,我也不会厌烦你。” “若我杀你,你该当恨我。”谢邙与他对视。 孟沉霜笑道:“我何苦这般?” 谢邙喉结微动,吞回一声叹息,目中微茫:“你倒是没有心。” “死不了,不碍事。”孟沉霜回答。 二人此时策马正路过明帝祠大门,他往里边斜斜望了一眼,正殿里的明帝塑像被烟气缭绕着,隐约见得涂金描彩的样貌。 约莫是个执剑持枪,极威严肃穆的大肚武将,怒目提眉,俯瞰万千信众。 孟沉霜:“这明帝祠,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殿内供奉的明帝像在外形上同其他受人供奉的武人像无甚区别,也不见祠中有什么神力灵力迹象。 大概确实是听不见信众执念的。 谢邙也隔着青烟瞥见明帝塑像的面容:“这样的服色甲兵这些年才在凡人里流行,明帝面目也与雪席城明武天王不同,这塑像应是这些年后人重修的。” “倒是很威风凛凛。” “恐为臆测。”谢邙道,“明帝死时不过二十余岁,或许他五十岁时,能如这塑像一般。” 马蹄不停,明帝祠很快被抛诸身后,往昭宗念陵的方向去,人影渐疏,松柏渐盛。 昭宗身前文治武功,是为一代雄主,他的念陵几乎占据了锦上城外整座返枝山,孟沉霜与谢邙到达山下,要找到萧明将军的陪葬墓,很有几分难度。 山丘青坟隐现林间,孟沉霜看见有几个农人在拾枯落的松枝柏叶,大约是带回家做柴薪。 昭宗威震天下,却也至圣至明,虽说生前便划了一大片土地做帝陵,但却也留下遗诏,叫后人不必将返枝山列为皇家禁地扰民生息。 他死后,犁田樵猎悉数如旧。 孟沉霜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过去问:“老伯,敢问萧明将军葬在何处?晚生感慕将军功德,想要前往祭拜。” 农人抬头:“你要去上将军墓?你没听说上将军的坟头被人刨了吗?” 孟沉霜太阳穴一跳,难道他当年真的挖了明帝的坟? 孟沉霜:“谁如此胆大妄为,连上将军的墓也挖?” 农人摇头:“不清楚,也就最近个把月的事儿,那些当官的还在查,不过无论是谁,恐怕都是要遭报应的。” 最近的事。 孟沉霜略微冷静了点,看来不是他挖的。 可是,谁会来挖明帝坟呢?难道明帝下葬之处,真有特殊之处? 孟沉霜坚持想去拜谒,农人就给他指了一条路,又说沿着这条路走,三百米后有几户卖香烛花果的铺子,去祭拜上将军的人,时常在那里买些贡品,再走几里,就能看见上将军的墓碑了。 孟沉霜重新翻上马背,与谢邙并辔同行而去。 三百米后,果然有几家商户,但此刻都大门紧闭,大概是近日来没有人去祭拜刚被刨了坟的明帝。 再行两里,山道抬升又下降,是个耸立起来的陡丘,孟沉霜的目光越过丘顶,看见返枝山主峰山顶耸起两处,如同驼峰,而另一座连着主峰南侧山脊的青丘半腰上被凿开一个巨洞。 被挖开的明帝墓就在前方,看山川地势,应为这诸多陪葬墓中,距离昭宗地宫最近的一处墓穴。 再往右侧,还陪葬着另一方不知属于谁人的高坟,大约是与明帝一般的忠臣良将。 两人促马过丘,然而白马轻蹄还未过丘顶,前方忽然卷起滚滚尘烟,隆隆之声如地动袭来。 不待孟沉霜勒马,一群穿铁甲持银枪的精锐将士便乌云般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枪尖银光在春阳下刺目闪动。 孟沉霜夹紧马背,按住激动长嘶的白马,又回看一眼长指已经搭上鹿鸣剑柄的谢邙。 谢邙接到他的目光,没有立刻拔剑。 “来者何人!”一匹赤红宝马穿过枪海,身披明光铠的少年将领骑在马背上,厉然审视着山丘上的两人。 这将领的面容瞧着年轻极了,恐怕刚刚弱冠,双瞳乌黑,尚有几分少年俊逸,但却缺几分血气,不像是个上过战场的将军。 “这位将军,”孟沉霜向他抱拳拱手,“我名李渡,这位兄台名萧山,草莽人也,今日上返枝山想要祭拜明帝墓,并非小人,将军莫慌。” 少年将军蹙眉看他:“明帝墓遭破,正在重新修葺,不是祭拜的好时候,二位请回。” 孟沉霜远眺明帝墓,整座返枝山上少见士兵,但明帝墓周边却被兵将围得水泄不通,好似要在这山坳里演武似的。 少年将军催马过来,手中银枪一横,拦在孟沉霜视野前,坚决道:“我尚有要务在身,不想为难二位,请回吧。” 孟沉霜不想和凡人起冲突,和谢邙调转马头,权且先离开少年将军的视野范围。 待天色暗沉,锦上城落下宵禁,两人又来了一次,没想到这群兵士仍在明帝墓周围严阵以待。 那少年将军甚至亲自按剑巡视四方,绝不放半只苍蝇进去。 孟沉霜无可奈何,只得和谢邙在锦上城外歇了一夜,第二日天际泛起鱼肚白时,左思右想到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又牵着马进了这高岸城池,赶在辰时到了皇宫左掖门。 孟沉霜预估早朝在这时候结束,但没想到今日皇帝下朝早,两人到掖门外时,大多朝臣都已散去回家,孟沉霜四处张望,总算抓住个正要上轿的落单大臣,下马几步上前:“大人请留步!” 被抓住袖子的郭晓之转过身,看见叫住自己的是两个年轻人。 他们衣饰虽然雅致,但却不是锦上京流行的式样,恐怕又是外地上京赶考的考生。 春闱将近,郭晓之这个礼部侍郎接了一封又一封的拜帖,属实有些疲倦了。 于是对孟沉霜道:“这位小郎君,郭某人有公务在身,若要干谒,便递名帖到我府上,约期相见。” “并非干谒,只是烦请大人帮个忙。”孟沉霜在这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郭晓之。 耀眼金光瞬时映入眼帘,郭晓之发觉这年轻人竟然是给自己递了块沉甸甸的黄金。 便是私相授受、贪污受贿,也断没有在皇宫门口进行的道理! 郭晓之惊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小郎君你这是……这是!!!” 虽然知道至少在皇宫门口自己必须把这赃款推开,但郭晓之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忽见这黄金上面还阴刻着几个古朴文字。 昭灵大长公主令。 昭灵?如今并无公主用这名号,因为这名号是……等等! 只听他眼前人道:“我与这位兄台是昭灵长公主门客,公主给我二人令牌,说若在锦上京有要紧事,可持令寻大虞礼部官吏,以求相助。” 二百年前,昭灵大长公主上长昆山学艺,声势浩大,锦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郭晓之虽没有亲眼得见,但礼部旧典籍里对此事载录颇丰,可他绝没料到自己竟还能碰上长公主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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