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扬扬手:“去吧,下雨天小心地滑。” 燕折离开后,白涧宗就放下了筷子,擦擦嘴角道:“苏友倾呢?” 白萍避而不答,深深地看了眼白涧宗:“想好了?” “嗯,想好了。”白涧宗闭了闭眼,许久低哑地说道:“对不起,祖母。” 白萍一怔:“和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一是对不起这么多年的疏离。 在母亲失踪、双腿瘫痪、又知道自己和祖母毫无血缘关系后,二十多岁的白涧宗实在太割裂了,完全无法自我接纳,只能试图远离所有人。 还对不起每次想死的时候,都没考虑到自己还有一个年迈的祖母。 如果真如燕折所说还有上辈子,那白涧宗成功自杀后,白萍得有多痛苦? 她在漫长的人生中打下事业江山,老了后,身边的至亲却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在最后的日子里始终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未免太凄凉。 有些话白涧宗说不出口,不是他的性格。 但白萍明白。 她放下筷子,迈开缓慢年迈的步伐,走到轮椅跟前张开双手,像年少时一样将白涧宗揽进怀里,轻轻安抚。 “经历这么多,我们阿白做的够好了。” “解决你母亲的事,咱就都朝前看。” “都好起来了不是?”白萍说,“能在入土前看到你找到喜欢的人,祖母很欣慰。” 白涧宗哑声道:“我们没法给您一个曾孙子。” 白萍扯了下嘴角,揽着白涧宗的肩膀轻拍了两下:“你和小折都还年轻,目光放长远,慢慢挑选,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过继一个好孩子,血缘没那么重要,只要清盛有人继承祖母就安心了。” 白涧宗消瘦的脸贴着白萍的腰腹,鼻间是一股并不太好闻的味道。 或许可以称之为“老人的味道”。 它也意味着,气味的主人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 白萍垂眸,摸摸白涧宗的头发道:“祖母永远支持你。” …… 木质的走廊上到处都是湿漉的雨水,燕折被这天气感染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有时候他觉得,其实白老太太并没有很满意他这个孙婿。 要知道,当年的白茉可是白萍千挑万选出来的,及万千闪光点于一身,否则白萍也不会放弃儿子来培养儿媳。 燕折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就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脸好看点没什么特别的优点,和白茉根本不能比。 白萍不反对他跟白涧宗结婚,无非就是看中白涧宗喜欢他,能被他带着往前走罢了。 以至于燕折有些担心,等白涧宗状态好起来,白萍以后会不会逼着白涧宗要一个孩子,虽然白萍看起来对传宗接代没有太大执念,可清盛需要继承人。 而无论是违法的代孕,还是私下里去找个心甘情愿的女人弄个私生子出来,燕折都有点接受不了。 他对着湿漉漉的庭院发起呆,无意识地搅弄手指。 屋檐下的雨水“嗒、嗒”地滴落在眼前,轮椅声愈来愈近:“走了。” “哦。” “想什么?” 燕折想忍的,但是没憋住:“你以后会要孩子吗?” 白涧宗瞥他的肚子:“我能生?还是你能生?” 燕折:“……” 他搁这瞎操心什么。 他立刻转移话题:“苏友倾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白涧宗眸色微暗:“顺利的话,这两天就搜索苏宅了……警察很快会来找你,也许会让你详细描述当年发生的一切,甚至反复提问。” 燕折僵了下,但很快恢复自然,若无其事地应道:“好的。” 很残忍,但无法。 警察必须确认证词的真实性。 商务车在清盛楼底停下,燕折没打算下车:“我想出去买点东西。” 白涧宗皱眉:“让助理去买。” 燕折勾勾白涧宗的手:“我想自己去。” “……” 白涧宗递给俞书杰一个眼神,后者明了,颔首表示自己会保护好小老板。 随后白涧宗便坐上轮椅,在其他保镖的看护下进入电梯,燕折则让俞书杰开车带自己来到之前光临过的花店。 “好久不见?”老板还认识燕折,“手怎么了?” “脱臼了。” 燕折左右看了看,这个季节没什么特别的花,他想了想说:“给我包扎一束向日葵吧,可以配点别的,好看一点。” “好,稍等。” “我先付钱,麻烦给我送到清盛前台,就说给白总的。” “行。” 燕折付完钱,又去买了块小蛋糕和三杯奶茶,实在有点馋甜的……但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喝奶茶。 他搜了下,看大多数人都说偶尔喝一杯没关系才下单。 不过这会儿他才开始紧张,担心燕随清知道真相会不会遭受打击,电视剧里很多孕妇突然遭受打击流产的例子,很是吓人。 尽管怕,但还是得说。 总不能拖到生出来再告诉燕随清,现在说出口,知道真相的燕随清起码可以选择这个孩子的去留,不至于将来被膈应死。 坐着电梯回到清盛的二十一层,燕折先去瞄了眼白涧宗的办公室,里面没人,不过茶几和办公桌的花瓶里还插着红玫瑰,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显然还是他上次七夕节送的。 燕折意外地翘翘嘴角,在旁边的会客室里看到了燕随清和白涧宗的身影。 两人聊了应该有一会儿了,桌上还有一沓文件。 燕随清一席风衣,清爽利落。 燕折做足心理建设,才开口:“姐。” “嗯。”燕随清回眸,“急着找我做什么?” “你们聊。”白涧宗移动轮椅到门口,准备离开。燕折塞给他一杯奶茶,小声道:“花瓶里的玫瑰都要枯了,快换掉吧。” 白涧宗:“……换什么?” 燕折没回答,把白涧宗推离会客室并关上门。 燕随清眼里落了丝笑意:“很友爱么。” 燕折脸红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即将要说的事情就笑不出来了。 他试探道:“你最近心情好像挺好。” 燕随清肉眼可见地胖了些,虽然依旧身材匀称,但没之前那么苗条了,脸上的气色看起来也比之前好,笑意多了些。 “你心情不好?”燕随清毫不遮掩,“燕驰明这次怕是跑不掉了。” 燕折不懂这些:“鱼塘里的尸体已经挖出来了吗?这能让他判多少年?” 燕驰明设计好了燕颢的死,知道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外界只会觉得燕颢是自杀,算不到自己身上。 但他大概没想到,燕颢的尸体会从鱼塘里带上了一节陈年指骨,就此将他拉进旧案之中。 现在燕驰明一边要住院疗养,一边要忙于应付警察,根本自顾不暇。 “挖出来了,dna都匹配上了,本来应该判不了多久。燕驰明年纪大了,又患有绝症,再找点关系说不定还能弄个监外服刑。”燕随清笑了笑:“可惜他是真的把妈逼到了绝境。” 甘静? 燕折一点就通:“他做了肾移植手术!” 燕随清喝了口奶茶,嗯道:“换完肾,他就是个健康的人了。” 这就是甘静忍着恶心同意将儿子的肾捐给燕驰明的原因。作为一个健康的自然人,再加上燕颢的死已经闹大,一旦查明,燕驰明将很难逃脱法律的制裁。 燕随清说:“就算燕颢的死落不到他头上,那个司机的死也能让他判个十几年了,以他的年纪再出来也是穷途末路,何况妈和白家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翻不起什么大波浪,就是他入狱对公司影响很大。” 燕折犹豫了下,说:“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讨厌燕驰明啊?” 按理来讲,燕氏夫妇对燕随清有养育之恩,但燕随清却表现得像个“白眼狼”。 “讨厌?这个词太轻了。”燕随清垂眸,搅弄着吸管,将问题抛了回来:“你觉得呢?” 燕折不知道。 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说出关于孩子的真相。 燕随清莞尔:“你抖什么?” “抖了吗?”燕折嘴硬,“我没有。” 他感觉自己准备不够妥当。 应该提前叫个救护车备着,万一燕随清情绪波动太大晕倒了怎么办? 燕随清直接了当地问:“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燕折把手机调到通话界面,按下120三个数字,随时准备拨通。 他心一横,眼一闭,一口气都不带停顿地说完:“柳子晔是gay就是燕驰明故意找到接近你的,他不孕不育就是为了让你接受试管婴儿但是试管婴儿的精|子来源不是柳子晔而是燕驰明的!!” 预想中的震惊与过大的情绪波动并没有发生。 燕折睁开眼,看到燕随清只是愣了一下,脸色随即变得冷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知道。”也不算撒谎,他确实刚恢复记忆不久。燕折怔了好一会儿,反问:“你知道啊?” “刚知道?” 燕随清重复了一遍,脸色微微缓和,并嗯了声:“胚胎还没植入前我就知道了。” “那……你没怀孕吗?”燕折不信燕随清愿意怀着养父的孩子,心甘情愿地当工具人。 燕随清打量着燕折,似乎在考虑他是否可信。燕折忐忑不安的神色像极了年少时他们关系还好的那会儿,因为犯错了怕挨骂,就在她面前装可怜的样子。 半晌,她微叹一声,摸了摸肚子说:“没有,我真的怀孕了。” “啊……” “但胚胎不是燕驰明准备的那枚。”燕随清眸色很冷,“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生育,但为了将计就计只能顺便怀个孕……怀着孕工作比我想象的累很多。” 燕折提到嗓子眼的心跳猛得落下,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 起码这个孩子是燕随清自己选的。 只是不知道是以什么形式,难道也是买的精|子? 燕随清又问:“你说你刚知道,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她自己以外,应该只有柳子晔和燕驰明才对。但燕驰明在隔壁市的医院,和燕折根本没空接触,而柳子晔全天候的行踪她又都知道。 所以燕折知道真相的来源就尤为可疑。 不可能是甘静,甘静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根本忍不了,早来找她了。 燕折面色一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他踌躇不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声,低头一看,是白涧宗发来的消息。 白:说我查的。 ……哼。 偷听的老鼠。 燕折心里顿时有了底,抬头说:“是大白查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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