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到会在食堂看见白涧宗。 一连被招呼了十几声,燕折都不好意思逛了。他总算明白白涧宗为什么从不下来了,这不得耳朵起茧子。 还好,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在老板面前刷脸,大多数人都知道白涧宗的秉性,并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社恐更是唯恐避之不及,直接绕路走。 而燕折就跟逛美食街似的,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尝尝。 他要了些小吃,又去清盛正儿八经请的食堂团队的打饭口、拿着托盘跟随人群一点点挪动拿菜。 他一边选菜一边回头问:“大排吃不吃?” 白涧宗:“不吃。” 燕折:“蒸蛋?” 白涧宗:“不。” 燕折:“爆炒羊肚?” 白涧宗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休息不好让他面色苍白,眼下发青,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要吃就拿,别问我。” 燕折哼了声:“挑剔。” 他每一样都弄了点,结果又看上了前面的牛腩盖面。可他手上一托盘的食物,白涧宗手上还有一托盘。 白涧宗忍了忍:“你把自己当猪?养病期间别吃那么油腻。” “哪里油腻了。”燕折想了想,转头问随行的俞书杰:“你饭量怎么样?” “还可以?”对上老板的眼神,俞书杰又改口:“不是特别好……” 燕折才不管,又要了份盖面,这一顿总共花了近两百。听起来不多,但这可是公司食堂,也没什么大菜。 他们找了个空桌坐下,俞书杰本来应该要和保镖做隔壁吃的,奈何燕折想让他解决吃不完的菜:“你也坐。” 白涧宗扫了俞书杰一眼。 “要不这样——”俞书杰硬着头皮说,“您先吃,吃不完再端到我们这边。” “那好怪的。”燕折勉为其难道,“我自己努力解决吧。” 他将菜品一一拿下托盘,摆到桌上,清淡的都往白涧宗那边靠:“你要多吃点,每天吃那么点东西怎么还能有肌肉的……” “你长期锻炼你也能有。” “哦~”燕折腼腆一笑,真诚道:“不是我不想锻炼,是骨头不争气,折了。” 白涧宗:“……”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燕折的肋骨固定带只需要戴一个多月,但起码段时间内没法再运动了,白涧宗又失去了一个折腾他的办法。 食堂的饭很好吃,但燕折还是有些神不思蜀:“晚上警察去苏家,我们也能进去吗?” 白涧宗垂眸夹菜:“你想就可以。” “那你呢?”燕折抿了下唇,问:“你要去看看…这些年妈妈住的地方吗?” 白涧宗手一抖,一块口蘑被筷尖挑出盘子,掉在了干净整洁的地面上。 燕折有些后悔在吃饭时提这个事,但其实压在心里也没用。他们心知肚明,都这个时候了,根本没法放下提到嗓子眼的那口气静心做任何事。 于是下午燕折干脆缠着白涧宗陪自己小睡一觉,他们躺在休息室的大床上,一侧是清透的落地窗,外面高楼耸立,雨势又大了起来,斜斜地洒在楼宇间。 燕折不安稳地进入了梦乡,过去的一切在梦里光怪陆离地展现,仿佛又快速经历了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快又好像很漫长,他被过去的某个画面惊醒,睁开眼睛后就如同刚获救的溺水者,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白涧宗?”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燕折下意识反手拍去,却没触碰到人体,只有一片温热的床单,昭示着另一个人刚离去不久。 他连忙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衣衫不整地推门闯出去:“白涧宗!” 他对上了白涧宗的视线,后者坐在办公室前,眉头微皱:“……鞋穿上。” 燕折松了口气,还好,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白涧宗丢下他一个人去了苏宅,真的怕白涧宗看到那些场景控制不住发疯。 不过…… 燕折僵硬偏头,另对上数道友好八卦的视线,不由讪笑两声:“对不起,打扰了。” 他默默后退,关上休息室的门。 白涧宗正在跟高管们谈事。 几位高管虽然已经听闻了今天中午老板陪未婚夫逛食堂的事,但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见到。 啧,这就是某位“装乖孟浪,有点演技但不多的笨东西”吗? 虽素未谋面,但有关燕折的传说已在清盛流传许久。 燕折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白涧宗那里有过一个羞耻的备注,他坐回床上,费力地单手穿鞋。刚直起身体,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不过它上午才给白涧宗来过电——不是宋德还能是谁? “你们可以过来了。”
第107章 他的泪 夜色深沉,昂贵的黑商务车跟随霓虹灯下的车流龟速前进着。愈来愈大的暴雨砸得车顶噼里啪啦地响,前挡风玻璃的雨刷不断摆动,才能看清前方视线。 和车外的嘈杂不同,车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呼吸声。 本以为真到了这一刻,自己会紧张、会不安,会重拾当年的恐惧,但其实没有。 燕折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眼神放空,谁都没想,好像就只是在发呆。 此时是晚上,是榕城夜生活最多样的时间,又是暴雨天,路上的车很多,车开了足足一小时才到苏宅门口。 幸好,警方也刚到不久。 “到了,下车。” 燕折怔然回神,对上白涧宗的视线。这一瞬间,唯一冒出来的想法竟然不是对过去痛苦遭遇的难过,而是“请让白茉活下来吧”。 再给白涧宗一点走向未来的动力吧。 长时间没做出反应,白涧宗误以为燕折是恐惧,便不容置喙道:“在车里等着,我尽快回来。” “……不。”燕折反应过来,抓住白涧宗的手说:“我和你一起。” 白涧宗皱了下眉,但在对视中很快舒缓,冷冷地说了句:“晚上做噩梦了别哭。” “就哭。”燕折举着脱臼的胳膊跳下车,踩起一地雨花,“还要在你耳边哭,吵死你!” 大雨削弱了燕折的声音。 他偏头接过俞书杰手里的黑伞,替下车的白涧宗打上:“走吧。” 整个苏宅都已被封锁起来,外面除了警察还有不明所以、试图闯入或撬开警方嘴巴的媒体。 白涧宗出现时,媒体都愣住了,这不是苏家宅院吗? 但白涧宗丝毫没避讳,迎着一众媒体诧异的目光驶入苏宅,记者们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想要采访时已经来不及了。 “请问清盛白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据说苏友倾遭遇意外目前生死不明是真的吗?” “请问里面发生了……” 白涧宗和燕折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伞足够大,刚好能挡住两个人,只是地上溅起的水花还是打湿了燕折的裤脚。早知道今天这么大雨,就不穿这双鞋出门了。 他扶着白涧宗的轮椅背进入主楼,宋德几人在屋檐下,根据苏然的证词部署搜寻计划。 “除了房安医生和你,你们家里没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燕折知道是没有的。 那时候他和白茉被关在地下,每天的饮食都由苏友倾亲自送来,但苏友倾有时候很忙,不可能一日三餐都送,甚至不可能每天都准时回家,于是地下有一些储备食物,例如面包之类的干粮。 当然,这仅限于白茉的金笼子里。 燕折是没有这个殊荣的,如果苏然不来,他就只能饿肚子,所以才会在十四岁的时候还被人觉得像十岁小孩子,极度营养不良。 “应该是没有别人知道了,我爸很谨慎。”苏然听到身后的轮椅声,面色一滞地回头,“白总……小折。” 燕折看着这片地方,举着伞的手臂衣服微微下滑,暴露出一片寒毛树立的皮肤。 刚被医生带来的那天也是一个暴雨的夜晚,他试图逃跑,苏友倾却举着伞和他玩起了狩猎游戏。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叫他陌生又熟悉,如果不是周围咋么多人,真有种情景再现的感觉。 “出发!” 苏宅的员工都被警察控制了起来,苏宅地表已经排查完了,确定没有白茉的踪迹。目前的重点搜索方向就是地下。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没抱什么希望——一个失踪十几年一直被囚禁的人,真的有可能坚持这么多年活下来吗? 搞这么大排场搜查无非是走个过场,一方面给白家面子,另一方面找出犯罪现场、放大影响也好彻底坐实苏友倾的罪名。 戴着手铐的房安被带出来,他下意识看了燕折一眼,随后逃避地别开视线,引领警察朝后花园的假山走去。 燕折咬住唇,推着白涧宗的轮椅紧跟队伍。 说是推,其实轮椅是在白涧宗的操控下电动前进,燕折并不需要使力。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离白涧宗近一些。 石子路凹凸不平,一点点延伸到假山旁的花丛边。拨开花丛,就可以来到假山后面。 众人看着生长茂盛的花丛更是不抱希望了,如果有人每天都去假山,拦路的花丛怎么还会这么茂盛? 白涧宗眸色一暗,逐渐冰冷。 这时,宋德注意到了什么,蹲下身仔细地观察地面,突然抬头看向白涧宗:“苏友倾近期一定还经常往这里来!看地上的草!” 燕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的草确实要比旁边稀疏一些。花丛可以拨开,但地上的草不行。 燕折攥紧了轮椅背。 在房安与苏然的指引下,假山一侧的石头竟然缓缓移开,露出足够成年人进入的下坡洞口! 甚至挺宽敞,就像一个地下车库的进口。 一片幽暗,毫无灯光。 燕折站在入口处,缓缓转身,愣愣看着下面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手上的伞不自觉地滑落在地,石沿上的雨水滑落,滴进了他的后衣领。 冰凉的感觉让燕折一个激灵,浑身一颤。 “燕折?” “……啊。”燕折迟钝地回应着。 太顺利了。 顺利到他有些恍惚,曾经加害他的恶人之恶行就这样被公之于众,也撕开了他心里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如果……”燕折呐呐地问,“如果妈妈已经没了,也没找到尸体,还能给苏友倾判刑吗?” “……过来。”白涧宗脸色并不比燕折好看,但还是一把将燕折拉到了身边,看他原本抬起的另一只手应该是想把燕折抱进怀里,但最终却放下了,只叫燕折站在自己身侧,并牵住手。 “放心,就算找不到尸体他也跑不掉。”宋德回答道,“人证物证都足够充分。” “燕折,我必须要下去。”白涧宗双眼充血,语气却很冷静,“你可以留在这儿,或者叫俞书杰陪你回车上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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