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花轿正前的帘子被人扯开一条缝,沈浊会意,通过帘子望去,就见穿着一身短打的王铜往他们走来。 王铜已经年过四十,放在平常人身上该是越来越不行的年纪,但在他身上却没有显现出来。 因着瞎了一只眼,王铜带着一个漆黑的眼罩,粗黑的绑线绕过脑袋,将戾气十足的脸分割成上下两瓣。 而完好的那只眼,此刻迸发着厉色,死死盯着正前的方向。 沈浊心神一凛,意识到王铜怒瞪的方向就是顾清所在处。 怎么回事? 顾清今日的打扮的确显眼,所以,这是被怀疑了吗? 沈浊警惕,不自主绷紧了脊背,等待顾清的回应。 “你就是大当家王铜?俺是铁三,南边蝎林寨的,王虎说叫俺们来找你。我们投靠你,你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单听这嚣张至极的语气,即使看不见脸,沈浊也能想象到顾清此刻的表情是多么欠揍。 果然,顾清话刚说完,王铜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你就是我弟弟信中所说的勇士?”王铜上下打量了顾清一遍,面色并没有好转,“想拿到好处,自是看本事的。” “本事?”顾清冷嗤一声,“本事自然比你们厉害,能配上我本事的,只有这一整个寨子,怎么着,你们是不是要把寨子送给我啊。” 闻言,王铜的面色更差。 沈浊看着,心都跟着提了起来。以顾清这气人不眨眼的手法,还真不能确定事情到底能不能按计划走了。 那封写给王铜的信,他是看过的,叙事简单粗暴,字迹潦潦草草,倒还真像出自王虎之手。 信中交代的并不清楚,只是以王虎的口吻,说是给王铜寻了几个新手下,然后看中一个富家女,等掠到手了就带回来,所以就不抢他了。 他原以为王铜即使相信,也不会轻易接受,届时顾清想取得王铜的信任,还得再费一番功夫,可万万没想到,顾清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显眼,是要主动出击的。 “要不这样,俺给你比一把,你赢了,我就带着兄弟叫你大哥;我赢了,我就要当二把手,行不行?” 二把手,那不就是王虎的位置? 跟在王铜身后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谁不知道王铜最宠的就是王虎,这人莫不是疯了,竟然还想夺王虎的位置,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王铜面色不虞,显然是被触犯了底线。 这架,是不可能打的,因为他不允许有威胁他弟弟地位的存在,即使只是可能的威胁。 王铜眼里迸发出杀意,顾清也当仁不让,就是不改口。 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沈浊瞧着,想起顾清之前所说的暗示,虽说没来得及统一意见,但他觉得就是现在。 此刻,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僵局。 花轿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俊美至极的身影冲出,推开不及反应的守卫,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跑。 刚刚还火花四溅的僵硬氛围瞬间坍塌,众人乱作一团,去追再一次逃跑的新娘。 干燥的浮土被混乱的脚步掀起,扬到半空,呛得人嗓子干痒。 沈浊不敢真的往伤腿上用劲,所以跑得并不快,也就跑了四五十步的距离,就被一股蛮力惯在地上。 精心准备的发簪“砰”地落地,倾斜着扎进土地,乌发散乱,落在浮土上,沾了一层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浊从天旋地转中睁开眼,就看到对他挤眉弄眼的顾清。 此刻他被半抱在顾清怀里,灼人的烈日被顾清漆黑的脑袋遮住,沈浊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虽然知道这是一场精心的设计,但还是不由地心神一颤。 发愣间,乌泱泱的人已经赶到,将两人围在中间。 然后,顾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两眼放光地盯着沈浊,顺便用他的黑手抹了把沈浊的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抓了把土,把一张脸直接涂花了。 饶是如此,依旧遮不住沈浊美得过分的容颜。 “要不,咱换个赌注?” 顾清目光发愣,直直盯着怀里的沈浊,半分视线也不舍得分给一旁的王铜。 “要是我赢了,我就不当二当家了,你把他给我玩几天行不行?” 王铜一听,瞬间笑开,“行啊。” 反正是个玩物,给谁玩都一样,更何况,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意见统一,两人说打就打,顾清撸起袖子,和王铜一块上了擂台。 说好热火朝天的喝酒吃席,转瞬就变成了打擂台,山寨的兄弟们闲来无事,端着酒坛就去凑热闹。 顾清和王铜约定三局两胜,架还没打,擂台下面就围满了人。 一群大老爷们穿得一个比一个寒酸,脸皮也一个比一个皱巴,围在擂台边,没什么观赏效果,反倒是把中间的沈浊衬托得格外突出。 无论两人的结果如何,沈浊都注定要“嫁人”的。 他本该老老实实被拉下去重新打扮,王铜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可不想睡一个满身是土的新娘子。 打算很美好,奈何被称作“铁三”的顾清死活不同意,他非要拉着沈浊一块往擂台走,说什么美人在侧,他看着,打架更有力气。 妥妥一个痴汉样。 最后没办法,沈浊也被簇拥着,坐在了擂台下最显眼的地方。 鸣鼓声响,顾清与王铜开始第一轮比试。 沈浊不懂武功,看不懂上面两人动作间的周旋,只知道一撞一击都格外用力。 黝黑的皮肤在烈日的灼烧下闪着汗光,肌肉因动作微微鼓起,每一次变换迸发出无尽的力量感。 沈浊不知不觉就看呆了,一边感叹顾清的武力实在扎实,一边神游天外,琢磨顾清到底用了什么颜料,都出汗了也不掉色,看来还真是准备周全。 对弈僵持了一刻钟,接着两人就发了狠,一来一往间引起周围人的赞叹声,沈浊不懂这些,只觉得顾清的招式流畅又好看。 不知不觉中,他的目光也和周边人一样,紧紧追随招式变换的两人,渐渐流露出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艳羡。 第一场比试持续了两刻钟,沈浊就紧紧盯了两刻钟,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还游刃有余的顾清,转瞬就被打得瘫在地上半死不活。
第十一章 我媳妇儿是你能拽的? 王铜累得气喘吁吁,顾清也喘着粗气,吐了口血,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旁边随从的将士也没想到这么个结果,一时间,呼吸都重了。 沈浊面上不显,隐在袖中的手掌却握成了拳。 无论是不是提前设计好的,顾清这打法,也太得不偿失了。第二局若还是这样的结果,那还真不如硬攻,最起码自己不会受伤。 似是察觉到他的不安,趴下地上的顾清朝他眨了下眼睛,示意放心。 可他怎么能放得下心? 万幸,第二局是顾清胜。 第三局随之开始,沈浊吊着的心还没放下,就因他们你死我活的打法给揪了起来。 “哎呀,打啊,将军今儿怎么老是跑啊,急死人了!” 跟来的卫朗忍不住出声,声音不大,旁边也都是自己人,沈浊没有出声提醒。 “诶?咱将军就是这水平吗,我咋记得他以前打擂台的时候没这么怂啊?” 也不知道卫朗问得谁,等了半天也没人回答,沈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卫朗老妈子似的,拳头死死握着,紧张地盯着顾清。 “他以前打过擂台?” “对啊,”卫朗头也不转,“以前可厉害了,都把林副将干趴下了,今儿怎么又怂又墨迹呢?” 卫朗抱怨着,台上的顾清腰腹一转,又躲过一道力度十足的攻势,王铜一拳扑空,转瞬就变换方向,由下而上袭击顾清的下颌。 这一拳要是击中了,顾清八成会被打懵。 沈浊呼吸一窒,下意识想起身,可没等他反应,就见顾清小臂下压的同时后退,完美躲过。 顾清呼吸有些急促,额头渗出的细汗也已汇聚成滴,顺着侧脸的轮廓下行,滴进深黑色的衣衿里。 这一场比试耗时比前两场加起来还要长,顾清一直在防守,时不时进攻。 若不了解的人看,肯定会觉得顾清是力不从心,只能靠防守来拖延时间。 没听说顾清的实力前,沈浊也是这么以为,可是现在,他忽然理解顾清的做法了。 擂台之上,因为长时间的僵持,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 尤其是王铜,年龄劣势在前,再加上他一直都是拼尽全力的出击,坚持到现在已经耗尽了大部分体力。 至于顾清,因为一直的防守,虽说现在处在劣势,但他却保留了大部分的体力。 卫朗显然是个心眼少的,直来直去惯了,一时间没想明白里面的关窍。 沈浊好心提醒,“我记得,三十六计里面有个以逸待劳。” 仅仅几个字,让卫朗茅塞顿开,“啪”,卫朗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就是以逸待劳,先消耗掉敌人的精力,然后一击毙命。不愧是顾将军的儿子,就是比我们这样的聪——” “砰!” “好——” 卫朗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他下意思想跟着一块鼓掌,可手还没举起来,就见与自己同来的兄弟们没一个有好脸色的。 身边的冯结更甚,一张脸拉得比任何时候都长。 咧开的嘴角还没放下就僵在了脸上,卫朗僵硬地转头,就见自家将军又趴在了地上,这一次看着更惨,连头发都被打乱了。 “这,这……不是说以逸待劳吗,怎么又输了?” 卫朗挠了把头,不等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沈浊在笑。 开怀的笑声压抑在欢呼中,若不是靠得近,他根本就不可能听见。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赢。” 顺应沈浊的话似的,顶着一窝乱发的顾清咧着嘴笑,露出一口沾了血丝的牙。 他艰难地爬起来,朝王铜深鞠躬。 “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从今往后,我铁三以及带来的兄弟,就只听大哥差遣。” 顾清说完,带来的将士立马会意,“拜见大当家的!” “好,好!”王铜拍了拍顾清的肩膀,把人拍得禁不住往一侧歪,一看就是痛狠了,“不错不错。” 王铜手掌一翻,指着沈浊,对顾清道:“既如此,大哥自要送你个礼物,他,就赏给你了,放心,跟着大哥有肉吃!” “谢大哥!久闻大哥慷慨得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小弟不敢一人私占,要不……” 顾清搓了把手,笑得邪气暧昧得很,沈浊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觉得这人实在有辱京中公子爷的名声。 “要不,咱俩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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