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推到嘴角变歪也丝毫没有醒来迹象的顾清,沈浊一时心软,到底是没有把人晃醒。 可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沈浊动了动腿,见顾清搭到他身上的腿离伤处并没有多少距离。 “嘶……” 心软是心软,但他还没到为了让顾清睡个好觉就把伤腿坦然送出去的觉悟。 反正是睡不成了,沈浊心想,把脑下的枕头拽出来,一边往旁边挪,一边把枕头往顾清怀里塞。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浊才彻底爬出顾清毫无分寸的怀抱。 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沈浊坐起身,手指挠了下顾清得睫毛,实在搞不懂这人睡觉怎么比他嘴里的那些兵蛋子还不老实。 甚至,比他们更过分。 沈浊琢磨着,最起码,外面的兵蛋子们不会像个孩子似的,一睡觉就找东西抱。 一番折腾下来,沈浊已是毫无睡意,在床边枯坐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渐渐变得吵闹。 听着,像是在收拾东西。 疑惑心起,沈浊简单披了件衣裳,走出营帐。 未至拂晓,天色本该黑得很,但此时,火把一个接一个亮起,倒给了人几分恍惚的错觉。 并没有猜错,外面的士兵随动作幅度不大,但的确实在拔营,收拾东西准备赶路。 既是要赶路,为何顾清一点动作都没有,反倒是睡得香甜。 沈浊不解,简单围着营帐转了转,才发现士兵分作两波,一波上路,一波留守。 看来,顾清这边,属于留守的了。 既是留守,那还会北上吗,沈浊有些担心,若不能北上,那呆在这儿岂不是浪费时间…… “你就是许回?” 憨厚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沈浊转身,就见两人一前一后打量着自己。 “正是,不知怎么称呼?” “哦,俺叫卫朗,他叫冯结,”卫朗手掌宽厚,拍了拍身边比他小了一圈的人,“我俩都是小顾将军麾下的百户,昨儿没跟着将军,就没看见你。你这是被吵醒了?” 沈浊看了眼满脸瞧不起人的冯结,觉得有些熟悉,他前世应该见过此人,但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 “哦,见过卫百户和冯百户,我半夜梦醒,就出来看看,不知……这是在干什么?” “诶,没什么,拔营行军而已,赶时间嘛,就只能晚上开始收拾。” “哦,是吗,”沈浊接着试探,“可我看小顾将军还在睡觉,不知要不要通知他一声,省得耽误了行军。” “哦,不用不用,我们这一师暂时不走。” “暂时?” “嗯,唔!”卫朗瞪了旁边一眼,不解道,“你戳我干什么?” “抱歉,此乃军事,许公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冯结没搭理一旁的卫朗,挑起眼皮扫了眼沈浊,拽着卫朗离开了。 话没套出来,反倒平白吃了个意味不明的眼色,沈浊心里不爽,冷着一张脸回帐,毫不留情地把睡得正香的顾清晃醒。 见人迷楞着眼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坐起,手里还不忘抱着不久前被掖进怀里的枕头,沈浊被顾清发懵的样子逗得轻快,刚刚被轻视的不爽也跟着散了些。 沈浊等了片刻,见顾清终于清醒一点,问道:“将军还不收拾吗,外面都快收拾完了。” 沈浊微微皱眉,让人瞧着还真是在担心顾清赶不上大军的进度。 顾清一时没弄清沈浊的意思,顶着一双睡得不对称的大小眼,瞄了下灯火通明的帐外,才反应过来,“咱先不走,等剿完匪再去和他们汇合。” 说着,抱着爱不释手的枕头躺下,偏过头就要接着睡。 沈浊闻言一愣,下意思往下问,“剿匪?铜虎寨吗?” “嗯……” 顾清瓮声瓮气地回了声。 “是将军提议的吗?” 沈浊问着,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他的声音在抖。 顾清没注意,又“嗯”了声,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床里侧的被子,“别想了,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顾清说完就再次会见了周公,徒留沈浊一人站在床前发愣。 果然没猜错啊,沈浊心想。 前世,他在铜虎山被废了双腿,后来虽然逃下山去报了官,但当地的官员并没有丝毫的行动。 即使后来他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燕稷识破身份,也答应帮他报仇,但也因铜虎寨易守难攻,不曾实现过。 他也是在那时,在一次次的打击下,彻底对朝堂对官员失望的。 铜虎寨为虎作伥,安然无恙了近十年,才被他靠着手中夺来的兵权,用蛮力打垮。 那时,他处于腥臭的血泊中,才真正明白,世上之人,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 可如今,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个人。 虽然变故在前,他不确定顾清到底是不是为了他,但这件事的发生,就已经足够让他惊喜到无措了。 再说了,他不认为顾清的选择里,没有哪怕丝毫的一部分是为了他。 沈浊坐在桌前,盯着顾清歪七扭八的睡姿发呆。 何其幸运,重来一世,竟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第九章 瘸着效果更好 临近中午,顾清才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吃了顿饭后召集几位管事的来到营中,开始商讨剿匪之事。铜虎山上只有一个大的山寨——铜虎寨,铜虎寨建立已有十数年,由王铜、王虎兄弟二人一同管事。 说是两人管事,其实背后当家的只有王铜一人,王虎虽是挂着二当家的名头,但实际上是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草包。 至于王铜,常年居于山寨之中,并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但听说,他是瞎了一只眼的。 而瞎了的那只眼,据传言,是早年当兵打仗被敌人戳瞎的。 沈浊得了允许,在一旁听着几人激烈的讨论,他前世探查过王铜的身世,知道传言并不假。 王铜本是一平常百姓,正值及冠年纪时母亲罹患重病,医药费需要很大一笔钱,可想而知,勉强维持生计的王家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不会武功的王铜一咬牙直接报名参了军。 许是身上有牵挂的原因,王铜在战场上打法简直出了名的不要命,也因为军功,很快升作百户。 朝廷的赏钱他分文不留,都送去家里给母亲治病,但他母亲的病就像无底洞,要钱的信也一封又一封往军中送。 也因此,王铜更加拼命,就在其中一场战事上,为了杀敌方的小统领丢了只眼睛,但万幸,勉强拿到了能够升作千户的军功。 但军功报上去后,奖赏却迟迟没有下来,一查得知,竟是被人顶了军功。 家中催得急,王铜又别无办法,偷了银子回乡,却发现母亲早就死在了庸医手下。 他靠命换来的钱,却成了庸医寻欢作乐的小金库。 至此,王铜彻底崩溃,杀了全家老小后,带着弟弟做了山匪。 自那以后,铜虎山就有了名字。 沈浊思忖着,旁边的讨论已经到了最激烈的阶段,沈浊仔细听了会儿,见信息大差不差,没准备开口。 “铜虎山地势陡得很,易守难攻,王铜又是懂个兵法的,你以为好打就好打?好打个屁!” 一声怒吼忽然出现,震得沈浊头疼,但不得不承认,这声音的主人说得很对。 前世自己不懂兵法,在王铜身上吃了很多亏,即使最后胜利,也是他用巨大的代价换过来的。 “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怎么说王铜也只是个山匪头子,山匪而已,顾老将军可是给我们留了三千精兵的。” “三千精兵?三千精兵有个屁用,碰上个不会领兵的,还不是一样去送——” 声音戛然而至,沈浊抬头,就见说话的中年老兵面红耳赤,看样子,并不是自己意识到说错话,而是被人强硬地打住了。 沈浊诧异,在拥挤人影的缝隙中找到唯一坐着的顾清,果不其然,这人吃饱了就瘫着,在一群昂首挺胸的战士中显得格格不入。 数道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顾清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地瘫在将军椅上,托着下巴坦然回望。 这混不要脸的架势,实在不忍直视。 “怎么停了?我觉得赵副将说得对,你这样的人才,实在不该屈居于我手下,要不……这位置让给你?” 顾清说完麻溜起身,转移到沈浊旁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愣在原地的赵青,瞧着还挺真诚。 指尖轻轻扣击椅面,不急不缓,沈浊听了会儿,琢磨不清顾清到底有没有生气。 再看赵青,这厮明显没有料到顾清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想来应该原本只是不满顾清压在他头上,于是想下顾清面子,可被顾清一搅和,拉不下脸的就成了他。 赵青愣在原地,黑脸憋得发红。 “去啊,您懂得可比我多多了,既如此,这主将的位置还是你来当更合适,我这么个大院里养出来的富家子,可比不上战场上摸爬滚打的您老人家。” 顾清言辞尖锐,怼得赵青半天没说出话,他也不急,只坐在一旁玩沈浊的袖子,这旁若无人又悠闲自在的样子,实在让人来气。 众人见向来好说话的顾清来真的,赶紧手忙脚乱劝架。 “赵副将刚开玩笑呢,对吧,赵副将,这玩笑不小心开过了,顾将军大人大量,消消气。” 和事佬出面,赵青身边的人虽不服气,但也容不得这事儿接着闹下去。 有人戳了把赵青,挤眉弄眼地让他服个软,顾清毕竟是上级,闹僵了不好。 “卑职不才,当不得将军为位。” 赵青不满,但还是妥协,不情不愿退让一句。 这出戏不错,沈浊看得满意,他虽不想让戏轻易结束,但到底是顾清带领的军队,打仗讲究上下一心,让赵青知道谁是主子就好,若再不依不饶,就真的有些过了。 所以这场闹剧,还是早早结束得好。 想象很美好,奈何顾清这位倔少爷并不配合,“那依赵副将以为,这位置该谁坐呢,恐怕怎么也排不到我吧,毕竟在您老眼里,从外面随便拉一个来都比我这败家子好。” 这不依不饶的架势,倒和先前认识的顾清并不一样。 沈浊想着,稍一用力把被磋磨得不成样子的袖子解救出来,可惜已经晚了,一道道褶皱叠加,纵使是轻易不留痕得上好料子,也废在这位爷手里了。 沈浊虽不知道顾清从哪给他弄的衣服,但这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倒真如顾清口中自己的相符,能舍得给他这个相识刚两天的人穿这么好的衣裳,不是个败家子又是什么。 “是这样想又如何,顾公子从没上过战场,从书上学来的东西有屁用,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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