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激得阿契尔再次握紧拳头,怒目而视两个笑语晏晏的弟弟。 “看来目的达到了,走吧。” 顾清住拉沈浊手腕,两人一前一后,一同往夜色更深处走去。 “我查到一件事,或许不是你想要的结果。”顾清脚步不停,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把话接了下去,“对于你父亲的情况,阿契尔好像一点都不知道。” 冬夜的草地很少有虫鸣,即使有,也是微弱的,只是给死寂的黑夜平添幽深的静意。 此刻,却有些刺耳。 顾清没有听到沈浊的回应,只觉得掌心中的手腕冰凉,他心一慌,连忙转身查看。 沈浊正在看他,一双眼睛无波无澜,好似听见的这段话,和他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这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到过分。 顾清猜想过沈浊的千万种反应,或崩溃或质疑,独独没有想过是这一种。 平静得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执念。 出现这种反应,原因只有一种:“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嗯,猜到了。”沙哑的嗓音昭示着沈浊并不平静的内心。 沈浊嘴角挽起了点不甚明显的弧度,转瞬又想起早先安慰顾清的话,把弧度拉下,放弃伪装。 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调查起来,其实远没有他想的那样艰难。 因为阿契尔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有人会暗中来查,所以懒得设防。 相反,对他们来说,这其实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但直到现在,沈浊所接触到的所有信息,都在指向阿契尔并不知情的事实。 所以,真相也没什么难猜的。 他的父亲,只是权力更迭中的弃子而已。 而他,也错怪了父亲一辈子 沈浊垂下头,睫毛颤抖着,努力掩盖住眼底的落寞。 可最后的领悟太痛了,他不仅没能藏住落魄,反倒被不安的睫毛出卖。 意识到自己失态以后,沈浊默不作声地后退,心中开始编排离开的理由。 他不想让顾清看到他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那个,将军,抱歉,我可能——” 话音被突然趔趄打断,沈浊身体被人大力一捞,跌进一温暖坚硬的胸膛。 顾清覆了上来,将他搂在怀里。 理由一被打断,便再难说出口,沈浊选择了沉默。 感受到轻拍他后背的手,沈浊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很快,漏掉的一拍就被安稳的满足感填满。 鼻尖萦绕着顾清衣物上的皂角味,呼吸间,味道钻进鼻腔,占满鼻腔,成为所能嗅到的唯一的气息。 沈浊忽然鼻头一酸,呼吸乱了,视线也变得模糊。 自前世父亲去世,他就再没哭过了,沈浊吸了吸鼻子,不明白自己怎么又突然这么没有出息了。 “别哭······” 顾清似乎感受到了,他说话时嗓音发着颤,小心翼翼的。 沈浊被顾清这谨慎试探的模样逗到,眼角有了笑意,回道:“没哭。”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不配合。 之前浮在眼眶中的泪水并没有随着笑意消散,而是汇聚成一滴硕大的泪珠,滑落,没进顾清肩上的衣物中。 沈浊突然庆幸,还好顾清身上的衣服很厚,湿意钻不透,不然这人必定会手忙脚乱地安慰。 届时牛头不对马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敬顾清的关心。 等收拾好情绪,沈浊拍了拍顾清的肩膀,示意可以放开了。 可顾清好像会错了意,抱在他身后的手臂箍得更加紧。 起初两人的胸膛间还有点距离,现在却是紧紧贴在一起了。 顾清道:“没关系的,再抱一会儿吧,省得你回去后,还要藏起来偷偷哭。”
第五十二章 我会陪着你的 藏起来偷偷哭······ 顾清的体温穿透布料,传达到自己身上,像是冬日照在身上的阳光,暖烘烘的。 沈浊下巴抵在顾清肩上,视线目光望向前方空洞的黑暗。 对于这个说法,初听时的惊讶已经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只是哭笑不得的无奈。 沈浊实在想不通,自己和顾清的相处中,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顾清对他的印象,偏得如此离谱。 沈浊沉默片刻,决定试着挽尊。 可话没说出口,就被顾突然地动作打消。 宽厚干燥的掌心抚上他的头顶,细软的发丝被这人轻轻揉了揉,熨贴的温热传达到头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觉得有些烫。 顾清的动作很轻,蜻蜓点水般,只是轻轻滑过,并没有长久停留。 “我在这儿呢,我会陪着你的。”顾清轻声道了句。 似呢喃,又似交谈。 嗓音低沉,略带磁性,像是浸在水中的铜钟,声声低哑,却能引起胸腔的共鸣。 心脏摇摇欲坠,在接收到穿透皮肉的震荡时,乱了拍子。 沈浊没有应声,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指尖颤动,手臂缓慢抬起,在心脏错乱的余拍中,交叉,拥上了顾清的脊背。 纵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体温也能穿透,交融。 沈浊依旧睁着眼,望着被顾清脊背挡在身后的黑暗,挽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夜风吹拂,冷意却绕开相拥的两人。 冯结匆忙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夜色空荡,静默无声,黑暗中的两人胸膛贴着胸膛,依偎而立。 好似以天地作陪衬。 最初的惊讶消散,冯结只觉别扭,越看越别扭。 可能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很怪异,也有可能因为今晚的月色太温柔,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层名为温柔的轮廓。 如此轮廓,明显不适用于这两人。 可怪异之余,又好像本来就该这样,诡异的和谐。 眼下,最明智的作法莫过于赶紧离开,假装无事发生,留给两人足够的空间。 可是······想到自己慌忙找人的原因,冯结咬咬牙,斗胆又夸张地猛咳了两声。 两人应声分离,回望,视线落在冯结身上。 “将军,那个,哈祺正四处找您呢,您快过去吧。” 冯结说完立马低头,自欺欺人地将顾清快要把他活扒了的视线隔绝在头顶处。 关键时刻,的确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沈浊掌心贴在顾清背上,轻轻推了一把:“那将军快去吧,我没事儿的。” 不久前刚落了泪,沈浊眼角还有些红,被雅白的月光映着,像是一块粉中带红的暖玉,让人忍不住轻轻抚摸。 顾清瞧着这抹嫣红,有些犹豫:“真的没事儿吗?” 沈浊失笑,回道:“真的,将军放心吧。” 虽是不怎么信,但正事在前,顾清也不敢耽搁,只好蹙着眉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冯结想跟上去,却被勒令留了下来。 最初的别扭劲儿过去,冯结终于从这诡异的氛围中窥探出一丝不同寻常。 其实他挺不明白的,和兄弟之间抱一抱,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儿。 就好比从前,打了胜仗活着回来的战友们喜极而泣,彼此相拥在一起,他们挎着肩膀,围成一个圈,紧紧相拥。 所以才会有凝结在一块的兄弟情。 可是今天遇见的实在不一样。 两人的相拥太排外了,旁人的加入,仿佛是对着两人的亵渎。 为什么会这样呢? 冯结心中浮现出很多原因,但都不能使他信服。 除了一个。 沈浊没有回去,他太累了,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于是席地而坐,望着天空出神。 不知道顾清有没有感受到,他们的拥抱,其实在他手缠上去的瞬间,变了味。 至少在他这里是。 对于他父亲的案子,沈浊其实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二皇子不会骗他那个将死之人。 所以得知最后的结论时,他内心的波动其实并没有多大。 情绪之所以汹涌,是因为有顾清纵容。 他其实再明白不过,十数年的压抑,早就把他周身的棱角砸断削平,把他打磨成一个只会将所有情绪都内吞的球。 无人在意,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苦咽到腹中,一个人慢慢消化。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意外源自顾清。 这人何其莽撞真挚,执着地在他封闭的外壳上凿出一个裂隙,逼着他把喜怒外露。 然后笨拙又固执地,企图帮自己化解。 而自己,处在被默认纵容的中心,平静地接受,清醒着沉沦。 “你对将军······”冯结被心中的猜测怂恿着,盘腿坐在沈浊身边试探。 沈浊侧目,平静的笑着,笑容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藏着所有:“冯将军很好奇?” 冯结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尴尬道:“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而已,也不知道猜的对不对。” 嘴上这样说,但冯结的表情分明是另一种意思。 他知道自己不会猜错的, 他不是心大的卫朗,那人能靠着一根筋的脑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他做不到。 相反,因为从前的遭遇,他对这种事其实很敏感。 归功于这样的敏感,他捕捉到了沈浊和顾清两人之间截然相反的情感,顾清的关心很纯粹,沈浊却不然。 “冯将军既然都猜到了,为什么还要问?”沈浊言笑晏晏,仿佛被戳穿心事的不是他。 冯结突然后悔开口了,硬着头皮道:“作为朋友,我只提醒一句,顾将军和你不是一类人。你也知道,那些流传在外的······”冯结顿了一下,接着道,“故事,顾将军是喜欢女子的。” “朋友······”声音从喉口挤出,低沉又嘶哑,沈浊抬头看了眼漆黑压抑的天空。 他从没想过,前世渴望了半生的朋友,到现在竟成了他最讨厌的字眼。 视线回落,正视前方,黑暗无灯,犹如来路,他说:“你放心,我比你清楚。” 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劝放弃,冯结无话可说,陪着沈浊一起坐在地上吹凉风。 料峭的寒风越发放肆,不一会儿,冯结就已经手脚冰凉,更何况沈浊。 冯结起身,拍了拍身后沾上的干草,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沈浊没有动,而是问道:“听将军说,你会胡人语?” 冯结不明所以,点了点头,意识到沈浊根本就没有看他,于是道了声“嗯”。 “那好,”沈浊慢悠悠起身,脸色不怎么好,他走到冯结身前,道:“那冯将军陪我去见个人吧。”
第五十三章 他会想杀他的 沈浊本想带着冯结深夜造访一下活在众人口中的巫医,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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