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浊朝自己手腕瞥了一眼,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顾清手背处的青筋,极有力量的手,感觉特别适合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可惜,顾清或许永远都不知道他想用他的手做什么。 顾清被他的动作吸引,也低头看去:“怎么了?” 沈浊摇摇头,道:“没什么,将军这样牵着我,还怕我摔跟头不成?” 顾清没听出他话中的调笑,认真道:“嗯,刚下完雨不久,挺容易摔的,拉着保险点儿。” 沈浊心神微动,笑着点了点头:“谢将军。” 一语成谶,两人没走几步,沈浊就被脚下凸起的土堆绊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多亏顾清反应迅速,拽着他手腕将他拉起,否则他今天非得和湿泞的土地来个亲密接触不可。 两人本就离得极近,顾清不方便借力拉他,只得将他的手腕上提,举过头顶,沈浊刚站起没有稳定好,猝不及防跌进了顾清的胸膛。 硬邦邦的,不算舒服,和前半夜的拥抱的触感不能比。 却是一次实打实的亲密接触,沈浊鼻尖撞上顾清脖子上裸露在外的皮肤。 不同于硬实的胸膛,这处的触感温热、柔软,沈浊像是被烫到,匆忙倒退一步,与顾清拉开了距离。 手腕还在顾清手中,距离拉不远,相反,这样半个手臂的距离,让沈浊的目光恰好撞进顾清的瞳孔。 黑眸闪烁着微光,又因为动作而细微颤动,实在是勾人。 沈浊一不小心看愣了。 顾清察觉到沈浊的呆怔,以为是崴到脚了,就要蹲下身去查看。 沈浊及时出手制止:“没,脚踝没事。” 顾清不信,也不起来,只是和沈浊的力道僵持,维持着半蹲的姿势。 沈浊被顾清关心他的样子勾得心痒,鬼使神差的,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纵容顾清蹲下身,查看摩挲他的脚踝。 顾清检查得很细致,后颈和脊背毫无防备地袒露在微弱的月光下,沈浊的视线中。 沈浊自认为应该高兴,但他知道顾清对他没什么想法,更甚者,他又回忆起上半夜,冯结提醒他的,关于顾清流传在外的“故事”。 故事既是流传在外的,他当然也知道,无非就是顾清年纪轻轻逛青楼,以及英雄救美等故事。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关于他和其他的女子。 沈浊心里不是滋味,他看着顾清光滑的后脖颈,生生止住抚上去的欲望,哑着声音问道:“将军这样的,应该很受女子喜欢吧,纵使没有那些锦上添花的军功。” 沈浊问时,顾清抬起他刚刚没站稳的那一个脚踝,握在手中。 重心猝不及防变得倾斜,沈浊一个踉跄,连忙扶向顾清的肩膀。 宽厚的肩膀着实牢固,给人以足够的安全感。 沈浊突然不舍得放手了。 顾清检查完,见是真的没事才放心,他站起身,把沈浊扶着他肩膀的手拉下来,重新握住手腕。 他还记得没有回答沈浊的问题,于是思考片刻,回道:“不知道,我在京城的时间很短,小一点的时候的确有女孩送过我手帕香囊什么的,但那都不作数。再大一点,我爹就把我送到山上了,再之后就入军营了。” 沈浊垂头听着,原先还僵着的嘴角放松了些许。 怪不得顾清都二十多了,还是一派天真纯粹的样子。 想起那个无论顾清干什么都被气到火冒三丈的老将军,沈浊第一次由衷地感谢他。 可他还是装成惋惜的样子,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沈浊如此说着,得到顾清的认同,这个话题终于暂告一段落,也是在这时,沈浊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走的,根本就不是回王庭的路。 而且还是相反的方向。 “不回王庭吗?”沈浊问。 “那边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要收网,今晚可以先不回去。” 沈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的确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沈浊又想起不久前李德说的话,试探着问道:“我们刚刚的谈话,将军应该都听到了吧,难道将军真的和华阴夫人合作了?” “你不相信?” “不相信。” 顾清被沈浊的回答吸引,他低头,探究的视线落在沈浊的眼中,语气稀奇:“为什么,冯结他们可都没说不相信啊。” 这就是假的意思了,沈浊回望顾清,眼睛里全是狡猾的笑意:“那可能因为我和将军心有灵犀吧。” 可顾清满脑子只有好奇,并没有发现沈浊语气和用词上的微妙,只再一次追问:“哎呀,别绕弯子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 沈浊无奈,眼中的笑意却是不减:“将军中意的,不是哈祺吗?” “对。”顾清兴致勃勃地点头,问道:“然后呢?” “华阴夫人是哈祺的对手,两人不在同一阵营,必然要除掉一个。” “你说的对。”顾清声音尾调上扬,难得遇见一个懂他的人,实在是高兴至极。 其实中间还有很多弯弯绕绕,比如他要靠华阴夫人母家的力量,所以只能与其假意合作;再比如,华阴夫人后面还有阿契丹,他们不得不考虑忌惮;还有什么在尘埃落定前,他们不能将哈祺那个胆小鬼推到台面上等。 这些顾清没有提,沈浊也没有答,但他们知道,既然结果能想到一块去,中间的考虑自然差不了多少。 “那既然处在收网阶段,将军一定很忙吧,将军真的不着急回去吗?” “不着急不着急,”顾清目光狡黠,像个恶作剧快要成功的顽皮孩子,兴致勃勃期待着由他制造出来的快乐,道,“再让他们畅快一夜,明天才是好戏的开场。”
第五十五章 将军辛苦了 预谋了两三个月的大戏,呈现的效果的确精彩。 沈浊早上醒来时,帐中已经没了顾清的身影,只有卫朗在无声的忙碌着。 沈浊询问了近况,才知道顾清所谓的畅快其实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思。 一夜之间,王庭那边可谓是翻天覆地,可汗病重归西,偌大的王庭一夜之间没了主心骨。 华阴夫人忧思心切,连夜叫来母家,帮忙收拾老可汗留下的烂摊子。 而前线战场上,阿契尔兄弟两人还没有安顿好,中原那边就已经敲响了冲锋的擂鼓。 沈浊听卫朗一点点介绍,心中只有无限平静,明明事情还没到最终的定局,但沈浊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不是盲目骄傲,而是他相信顾清的实力。 事实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转眼间,已是一月之后。 腊月已至,辽阔的草原只剩下透彻骨髓的冷,一望无际的,唯有了无生机的枯草。 连鸟虫都已经绝迹。 这样的荒芜,犹如大战过后,苟延残喘的漠北王庭。 乞哈尔部依旧是草原部落的领头,只是他们的首领,已经从威名远扬的努哈尔,变成了他的年纪最小的,名不见经传的儿子,哈祺。 至于阿契尔兄弟二人,一死一伤,皆没了卷土重来的可能。 “大哥哥,赫斥部和弩颜部的首领来了,他们要见我,我害怕······” 沈浊应声抬头,看着面孔依旧稚嫩的哈祺,心头再一次涌出物是人非之感。 一个月前,也就是他与顾清见面后的第三天,顾清把他送来了王庭。 彼时王庭已是被战争荼毒之后的一片废墟,哈祺打着哆嗦,躲在顾清身后,像个被迫面临万丈悬崖的幼鸟。 他眼里没有野心,只有恐惧。 他不像他的哥哥们,他不懂骑射,也从不涉权政。 他原本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在亲人的臂弯下成长的男孩。 此刻,却被众人推挤到台面上,被迫以瘦小的肩膀承担本不属于他的重任,收拾满是狼藉的烂摊子。 顾清把他送到哈祺身边,就是想让他在哈祺继位最初的这段时间里,帮扶他。 帮扶这位顾清为朝廷培养的,一个土生土长的,听话又胆小的傀儡。 沈浊低头,看向满眼都是依赖与信任的哈祺,暗叹命运弄人。 强求者不能得偿所愿,避之不及者却被迫走上权力之巅。 沈浊回神,揉了揉哈祺的发顶,细软的发丝从掌心穿过,有些痒。 沈浊让哈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汗要记住,你是才是草原上最大的王,只能是他们怕你……你若是实在害怕,就想一想你的父王吧,学着他的样子,护住你的族人。” 再没有什么可说的,沈浊推了推哈祺的肩膀,让他出去与那两位首领会面,可哈祺没有动。 “是不是如果父王当初没有下令攻打中原,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狼狈的下场了?我的父王、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沈浊哑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中原与草原的对峙自古就有,这不是他们能够解决得了的问题。 他们能希望的或者说能做的,只能是让战争少一点,再少一点。 也不知道这一次过后,两边的和平能僵持多久。 沈浊摇摇头,道:“可汗向前看吧。” 他把人推了出去。 哈祺走后,帐门很快被再次掀起,冷风吹进来,火盆中的火苗晃了晃。 沈浊眼前明灭交替一瞬,他抬头,见顾清裹着一身的寒气走进。 经过一月的苦战,顾清又瘦了不少,脸颊的轮廓更显凌厉。 沈浊视线扫过顾清眼底的两抹乌青,落在他干巴的嘴唇上,将倒好的茶水推到桌边:“将军辛苦了,喝点茶缓一缓吧。” 顾清也不客气,端起茶水就往嘴里灌,也不怕茶太烫或者太凉。 顾清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巧合,无论他或早还是或晚的回来,沈浊推给他的茶水,温度永远是正好的, 顾清放下杯子,坐在沈浊旁边的位置,他并没有解下身上的披风,说明他只是休息片刻,马上就要离开。 沈浊眸中的光黯淡些许,等了足足七天才见面,竟然只有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失落开口:“最近可有什么进展?” 沈浊问的是战场上的事。 “差不多了,该收拾的都收拾了。”顾清如此说着,站起身,看向沈浊,“去和哈祺道个别吧,我们要走了。” 顾清给了沈浊半个时辰的时间,相约好见面的位置,两人又分开忙碌。 半个时辰后,沈浊被顾清单手抱到马背上。 视野倏地变高变大,沈浊眨了眨眼,还不及适应,眼前就突然闪过一抹纯洁的白。 脖子跟着暖洋洋地痒了起来。 顾清把用纯白兔毛做的围巾,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边的冬风不可小觑,带着这个,勉强可以挡点寒气。”顾清道。 见沈浊点头,顾清就不再说话,他挥下马鞭,让身下的马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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