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天呐! 展所钦的脸色刷地变了。 “怎么啦?”颜如玉咽下最后一口香喷喷的猪头肉,疑惑地询问。 展所钦不想吓着他,迅速调整好表情,笑呵呵的:“没什么,就是......很好奇你的新衣服长什么样。” 一听这个,颜如玉来劲了,两只手在空中比划:“唔,就是,蓝色的,这么长,软软的,两个袖子......” 不是红色的嫁衣,展所钦稍微松了口气,可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我还是想象不出来哎,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啦。” 颜如玉眨巴了几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展所钦被颜如玉领到了他家附近。 甫一打眼,展所钦就知道坏了——颜如玉家挂了红灯笼红绸子,明显是要办喜事的架势。 颜如玉依然一无所知:“是不是很漂亮呀?今天才挂上去的!耶耶和阿娘都说好看!” 展所钦只能勉强勾了下嘴角,算是笑笑。 “你等等我,我去把新衣服拿出来!”颜如玉说完就跑。 “等......” 展所钦想拦没拦住,不多时就听颜家的小院里传出叫骂的声音:“你个丧门鬼啊,又跑到哪里野去了?莫不是又和那乞索儿瞎胡混?没出息的东西,看把你嫁出去了,你再成天见乱跑,夫家非得打断你的腿!” 大门一关,看样子颜如玉今天是不能把他的新衣服拿出来给展所钦看了。 展所钦在颜家对面站了不知多久,这才心事重重地原路返回。 该怎么做才好? 颜如玉接下来的命运很明显了,自己应该帮他吗?怎么帮?展所钦自己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 可若是袖手旁观...... 再说,万一颜如玉将来的夫家其实不错呢? 虽然他的父母待他不好,可他好歹没饿死或者流落街头,可颜如玉要是这样傻一辈子,等到他的父母去世,他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所以虽然残忍,但嫁人其实真的是他唯一的出路,即便谁也不知道他自己的想法。 展所钦的心思如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明白,似乎怎么做都不像完全正确的选择。 拐过一户人家院墙的时候,墙里头传来了说话声,展所钦冷不丁听见“痴儿”二字,便停了脚步。 “......这痴儿横不能砸在手里。耶娘还能养他一辈子么?他弟弟还得娶媳妇呢。” “话虽如此,可那颜四儿比他大多少?大了得有四五十吧,哎,好歹寻个年纪相当的,颜四儿不比他阿耶岁数还大?” “谁让颜四儿在外头发了笔横财,给得多呢......” 展所钦听得后背发凉,胃里反酸,紧紧抿着唇快步走了。 * 入夜,展所钦睡不着。 一方面这个环境实在恐怖,另一方面...... 白天颜如玉给他带吃的用的那个小竹篮现在就在他面前放着。 “大了得有四五十吧”...“给得多”...“他弟弟还得娶媳妇呢”...“夫家非得打断你的腿”...“我第一次有新衣服呢”...... 展所钦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捂住脸。 “阿郎今天起得好早呀!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 他就这么在大石头上坐到了天蒙蒙亮,身后公鸡突然打鸣,把他吓得一抖,仿佛从梦中惊醒。 展所钦迅速起身,在屋里的破烂中寻摸了些绳索出来,把院子里的鸡鸭挨个捆了,拿背篓装上,推着推车奔集市而去。 他用最低的30文一只的价格很快把鸡鸭卖完,揣着钱回村,到了颜如玉家外面。 村里的院墙都不高,以展所钦的个子,很轻易就能看到院内。他看四下无人,过去扒着颜家的院墙往里看,果然就见颜如玉坐在小板凳上择菜。 阿弥陀佛,幸好他还在自己家。 怕惊动其他人,展所钦不敢喊,只得使劲挥手,企图引起颜如玉的注意。他手都挥麻了,颜如玉才在活动肩膀的间隙看见了他。 “嘘!”展所钦趁他还没说话,先示意他噤声,而后朝他招手。 颜如玉放下菜筐,一蹦一跳地过来:“阿郎,你来找我玩吗?” 展所钦俯身靠近他,压低声音:“你今晚能溜出来吗?” 颜如玉有点懵:“我晚上不能出去的。” “不不不,你一定要来。”展所钦伸手进去抓着他的胳膊,“一定要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你要是不来,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这话把颜如玉吓住了,他连忙点头答应,展所钦这才放心,回了自己家,只等晚上颜如玉如约前来。 ---- “耶”通“爷”,“阿耶”“耶耶”在唐朝都是对父亲的称呼,“耶娘”就是父母
第二章 老驴与画大饼 颜家村一天出了两件怪事: 一是那个懒成了烂泥的外乡人突然勤快了,有人瞧见他清晨推着板车去集市上卖鸡卖鸭; 二是颜瘸腿家那个顶漂亮的傻哥儿丢了。 颜如玉的买主,那个比他大四五十的老光棍跳着脚在他家门口骂了好几个时辰,颜如玉的父母原本还在赔罪,最后也急了,冲出来和老光棍对骂,引来村里一大帮看热闹的,场面热闹极了。 而造成这场闹剧的两个人此时一人骑了一头瘦弱的老驴,与这个村庄渐行渐远。 驴是今天白天展所钦上隔壁村买好的。他的钱还是不太够,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人家卖了他两头不中用的驴。他领了颜如玉跑出颜家村,驴子走得慢,但好歹比自己的腿走要省力气。 再说...... 颜如玉哭了一路。 他跑出来赴约,还带了他那件所谓的“新衣服”。展所钦一看之下肺都气炸了——什么好人家的正经衣服一整个肩膀和两条腿都露在外面? 不用想,肯定是那个老光棍送去,要求父母给颜如玉穿上的。 可颜如玉很开心,他还以为父母这是在对他好呢,毕竟弟弟经常有新衣服的。 展所钦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颜如玉穿着这件衣服出去,只得哄骗他说由自己替他收着,而后在半路上吧唧扔进水塘。 ——颜如玉就是为这个哭的。 “哎呀,真是手滑了。”展所钦的道歉毫无诚意,“玉奴儿你要相信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颜如玉不吃这套:“我,呜呜,第一次,有新衣服......” 他真的很伤心,展所钦有点后悔用这种方法摆脱那件遭瘟的衣服了,可木已成舟,他只得给小傻子画饼:“我跟你保证,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买一屋子的新衣服,让你一天换三件,一年都不带重样的,好不好?” 颜如玉的哭声戛然而止:“真的吗?” 展所钦竖起三根手指:“天地可鉴!” 颜如玉稍微权衡了一下一件衣服和一屋子衣服,勉强觉得这算个公平的交易,于是暂时放了展所钦一码,擦擦眼泪又是一条好汉。 “我们去哪里玩呀?” 他对离开父母倒是不怎么悲伤。对他来说没有“永别”这种概念,而像是他每天去找展所钦玩儿一样,过阵子就会回去,至于时间的长短,一天和十年都没有太大差别。 况且,他自出生起就从没出过那个小村庄,即便是傻子,也懂得向往更宽广的世界。 “我们......我也不知道呢。”展所钦实话实说,“其实我没什么钱了,买了这两头驴之后,我身上就只有几个铜板啦。所以在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前,我们只能挖野菜、喝泉水、睡破庙了。” 展所钦越说越小声:“......对不住你。” 颜如玉却很是跃跃欲试:“哇,听起来好好玩呀!让我来挖野菜吧,我很会挖的!有时候耶耶阿娘不给我饭吃,我就去挖野菜,我很厉害!” 展所钦羡慕他的无忧无虑。 两头老驴续航能力极差,还很有个性,累了就站在原地谁劝也不肯走。展所钦无法,只得把颜如玉扶下来,生拉硬拽地拖着两头真·倔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歇下。 就说拖这两头驴费的劲,还不够展所钦自己走到这儿累呢。 颜如玉心疼地给他擦汗:“它们不听话。” 展所钦咬牙切齿:“这俩玩意儿没早让人宰了真是它们命好。” 颜如玉噗嗤一笑,唇红齿白的,看上一眼就能消除人一天的疲惫。 展所钦不自觉地也跟着他笑了起来:“哎,没事儿,等有钱了,哥给你买那种好几匹马拉的大车,还有人抬的轿子,还有......你笑什么?” 颜如玉似乎察觉到了展所钦的情绪波动,他看着他的眼睛:“没钱,也没关系的,驴子就很好。” 展所钦一时语塞,无端面上发红,轻咳两声侧过脸去:“不好,驴子才不好,咱们就该骑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 “你不懂了吧,哥告诉你,汗血宝马就是......” 一旁拴在树上吃草的两头驴子扇扇耳朵,不屑地听着两个穷光蛋计划着以后马厩的装修,深深觉得他们一个比一个有毛病。 *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也挨到了夜幕降临。这年头又没有路灯手电,天黑了就是真的黑了,林子里那是一步都动不得。他们没找到破庙,只得趁着天还没黑透,迅速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 春天的夜晚,气温还是有些低,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衣服,展所钦还稍微好些,颜如玉却冻得双手冰凉。他本能地向展所钦求助:“阿郎,我冷。” 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只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 展所钦“纠结”了那么一秒钟吧,随即向颜如玉张开手臂,颜如玉愉快地窝进他怀里。 “饿不饿?”展所钦问。 颜如玉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带了些吃的,他们在路上已经吃完了,颜如玉稍微有那么点饿,但他很体贴地没有提出来:“不饿,困了。” 展所钦拍拍他的后背:“睡吧。” 自从来到这儿,展所钦已经两天晚上没合眼了,此时又抱了个热乎乎的人形抱枕,入睡的速度可以以秒来计算。 这一晚睡得虽不舒服,但十分踏实。直到展所钦被一根掉下来的树枝砸醒。 低头一看,颜如玉整个人都拱在他身上,一只手还紧紧攥着展所钦胸口的衣服。 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让展所钦心情很好,他温柔地叫醒颜如玉:“玉奴儿,醒醒,我们要继续赶路啦。” 颜如玉被他吓了一跳,抱着头刷地窜起来:“我干活,我去干活,耶耶别打我!” 展所钦故意逗他:“好,耶耶不打你。” 颜如玉的反射弧长,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早就不是家里了,他也不会因为没有比全家起得早去干活而被打。又过了半天,颜如玉后知后觉自己让人占便宜了,耳朵尖都红了:“阿郎不是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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