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九催促着,真的压紧了匕首,虽然尚未伤到叶梨。但是只看他的眼睛,叶梨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睛与叶梨曾见过他的任何时候都不同,狠厉如一只野狼。 叶梨道:“好,你稍微放开一些,我愿意同你走。” 兰九似乎仍不相信,待叶梨真的配合他,往西边走了一步,才略略松开点,却也只余了叶梨能走动的微薄距离。 两人竟是安然走过高台,再往西边,就要下了山坡了。
第53章 (双更) “兰九……”叶梨一边走, 一边尝试着说话,兰九手里的匕首仍压在她脖颈上,一说话, 几乎能感觉到贴上。 “我是真的想嫁你……这辈……我绝无撒谎!” 兰九仍逼迫着她向前走, 脚下的步伐却乱了一些, 手里的匕首亦有些没拿稳。 叶梨觉得脖子一凉, 似有微微疼痛。然后兰九住了脚,结结巴巴:“你,你莫说话!免的我失了手!” 叶梨却又道:“我真的没骗你,你相信吗?若是那日, 你迎了我进门……” 她想要哭出些眼泪, 却偏偏眼睛干涩, 半点儿泪水也无有。于是胡乱想了下李茂, 想着若是她现在同兰九走了,他会如何……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成串滑过脸庞。 兰九的脚步又是一滞。可是很快又发了狠,道:“你既想嫁我, 那么就同我乖乖离开,我会对你好的!我难道比他对你差!” 他又压近了一点匕首,口里喃喃:“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不然我们就去地下成亲……” 两人已经走到坡道跟前,这个坡道有些陡峭, 叶梨往下走了一步, 软着声音求道:“你稍微松开一点好吗?我,我害怕……” 下坡不比在平坦路上行走,匕首离得近了, 很容易颤手剐蹭到。 兰九看了看叶梨颈上, 犹豫了下, 终于还是略微把匕首离开了一点距离。 叶梨感激道:“谢谢你!兰九……” 她谢得诚恳,语气真挚,一声“兰九”,又无比温柔。 兰九错手抖了下,几乎把匕首尖戳到叶梨颈侧,连忙往外避了避。 趁着这个机会,叶梨死命抓住兰九拿着匕首的右手,从自己脖颈间推开,同时将他从坡上直接推了下去。 这个坡上离坡下的地面,约有两三人高,坡道边长着密密麻麻的灌木和野草,看起来就似也是平地,但是实际上,下面全是空的,踩错一步,就大大的不妙。 叶梨学骑马时来过这里几回,李茂每次都要反复提醒她,一定要走里面些,莫要失了足,就似她是瞎眼的稚童。 方才,叶梨一直在往边缘走,她暗暗希望,兰九失足掉下去;却又担心,他掉下去会受了伤。 心里百般纠结,想起李茂曾经嘲笑她说:“面对敌人时,心里自然是要有十二分的杀意。你每次打我,连半分杀意也无,怎么能打疼我?” 叹口气,又说,“你不只是对我没有杀意,你对着地上的蚍蜉,也怕踩了……哪怕是咬了你的毒蜉。” 叶梨觉得他胡说八道,她恨李茂,不过是因着儿女情长之私情,怎么就可能真的起杀意。 她对兰九亦是,即便被兰九用匕首逼迫着,却也还没想到反杀他。 可是,她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等着李茂回来的。 她伤了他,尚未来得及对他解释,她并非是有意的,她并无心想伤害他……这样亟盼他归来的心意,足足有十八分还多。 叶梨在一瞬间鼓起了不惜让兰九去死的勇气,等兰九真的掉落下去,落地痛呼,连她自己都吓到了,腿上一软,跪到了地上。 “对不起!” 她忍不住趴在坡崖边说,也不管兰九是否听得到。 兰九坐起,似乎想要站立,却又皱眉仰面躺下,哈哈大笑。 他即便现下重新跑上来,叶梨也有足够的时间逃回去,何况,他似乎摔了腿。 “兰九,今日的事,我只当没发生过。我曾经愧欠你的,觉得有负于你的,就算我们今日两清吧!” 叶梨大声向下喊,然后挣扎着站起,往侧面跑了几步,喊叫:“小虎!小龙!” 叶梨有次发现,站在大门高台上时,不知为何,下面的声音很难听到。因而,她才没有在那边呼救。 而这里,虽离道观门口远了,却离侧门近,近处的角墙内,正是侧门守卫们往常呆的地方,虽看不见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若是大声喊,倒是比高台下呼喊更容易招来护卫。 她的声音尚未落下,小虎和两个守侧门的护卫已经跑了出来,想见是叶梨方才大声对兰九喊话时,他们就听到了动静。 小虎看到是叶梨,有些惊讶地问:“您……要给您牵红罗出来?” 叶梨特意背过身,用手帕在脖颈上抹了抹,有一点点血迹,但是并不多,再擦就没了。 她这才转过身,道:“去前面门口,对兰家军的人说,他们兰公子,不慎失足掉下坡了。让他们快来。” 叶梨仍有些腿软,她努力克制住脸上的惊忧,跟着小虎一起回了道观门口。路上,和兰家的人擦肩而过,他们脸上满是惊愕,亦有些防备和敌意。 郑副将几个人也跑了过来,面色诧异,亦有些惶恐。 他们以为叶梨和兰九尚在高台下呢,还在偷偷商议要不要下去,拆散他们说话。有人反对,有人赞同,正不可开交。 反对的人说:“少将军说了,莫要吓到少夫人,她要如何,就让她如何……少将军说,少夫人生性胆小害羞,让咱们在她面前,说话都要和气些……尽量避着她,不要让她不自在。” 赞成的人说:“可是我觉得兰家那个病秧子对少夫人……存心不良啊!” “应该不至于吧,咱们少夫人都见过少将军了,会看上一个病秧子?而且,那么个病秧子,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 这一点倒是达成共识。 他们在军中久了,皆无太多男女大防的想法,以前常见的人,都是边疆穷乡僻壤的,生死都难保障,吃饱穿暖亦困难,哪里还会讲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边疆的女人,逼急了,会拿了石头砸番贼,也会拧着男人的肉大声教训。 可是听了人来报,才发现叶梨和兰九竟是早已不在高台下。 众人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慌不迭跑去找叶梨。 叶梨看到郑副将,淡淡道:“您能否派些人,同我去……那边。” 她指了个方向,又补充道:“多带些吧。” “多防备些兰家军。” 郑副将忙吩咐去叫人,又解释道:“您放心,派了人在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监视着呢。” 叶梨低头,暗暗想,若是真的被兰九劫持走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发现。 李茂回来,又会来找吗?她用匕首刺伤了他,或许,他这些日子不回来,就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那岂不是正好。 正等着,兰家有人抱了兰九走了过来,叶梨往高台上避了避,回身时,看到兰家的马车已经掉头要离开。 她心里亦有些五味杂陈,可是,现在一门心思却是别的事情。 叶梨骑了红罗,在一队兵将的护送下,终于走到那日的草地附近。她让他们候着,自己下马跑了过去。 匕首和匕首套都还在那里,匕首上的血迹已经干了,竟是不少。 叶梨看的眼前一晕,小心翼翼拿着,重新上了马。 回去后,她将匕首放在枕边,暗暗想,若是等不到李茂回来,该怎么办…… 又想,若不是她重生犯了些错误,李茂是不是就会同上辈子一样,不用做反贼,而是一个似乎有些游手好闲,以致经常有空跳墙与人私会的富贵公子。 因为起了一定要见到李茂的心,等吃饭的时候,就努力想要多吃些。可是这些日子坏了胃口,越想吃,却越是吃不进去,反弄的又干呕了一回。 晚上躺在床上,叶梨想起兰九,忽然想,她这些日子愈发提不起精神,走多了都头晕目眩,若不是同兰九一样,染了重疾,不日归西。 ——若是那样才好呢! ——他若是回来,见不到我该怎么办? ——会不会永远,以为我是故意要拿了匕首刺他?这可要怎么办! 叶梨爬起来,在黑暗里摸到那把华丽的匕首,拿起来塞到床的另外一头铺盖下面。又重新躺下。 她睁大眼睛,却仍觉噩梦马上到来,就爬起来,将油灯重新点亮,躺在了床侧,望着闪烁的灯火发呆。 …… 李茂回到侧院时,天色已经漆黑。他本该明日一早再出发,是趟着黑紧赶慢赶回来的。 听了穆峰的禀报,李茂的眉心皱成一个深川,连大氅也未脱,急急往叶梨屋子走。 门果然是虚掩的。 穆峰之前就说,叶小姐这几日睡的极晚,应当是等着少将军回来。 会是这样吗? 李茂悄声慢步,看着床上和衣而卧的人,竟是有些紧张。 那日走的急,又觉失了面子,就并未与叶梨说明。 她只怕又要生气了吧。 从门口到床前,几乎觉得涉过千山万水,才得到达。 但是只看了一眼,就急的忍不住伸手,摸在叶梨脸上。 叶梨虽也瘦,脸颊却原本是长了肉的,常看的李茂暗暗想要上前吹弹一番,即便不能,偶尔捏下戳下,也极为满足。 但是不过才几多日子,本饱满的脸颊肉,竟生生掉了。本就秀气的下巴,如今尖尖一点,简直像是伸手就能捏碎一般,又纤细又脆弱。 李茂顿时忘了别的,心里只剩后悔和疼惜。他抓了叶梨的手,摸了摸,发觉原本肉乎乎的小手也捏的出细细的骨头,急得立时就想叫人去请大夫。 掌心的小手却忽然一动,随即睁开两只大而黑的凄楚水眸,叫着“李茂”,坐起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李茂的胸膛。 李茂浑身一僵,心里却软的化了水,他亦伸臂,紧紧抱住叶梨,却觉平日总是推拒他的手臂,竟是努力勒紧再勒紧,似乎怕他逃走。 “对不起……” 那日带叶梨回道观时,就想说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是我的错,我不好,我不该那般,那般……” 怀里的人却闷闷哭起来,哭了会,仍带着啜泣,说:“我伤了你多少?让我看看……” 李茂不愿松开怀抱她的手臂,抚了抚她的背,道:“无碍的,只是擦破了皮。早就好了。” 叶梨却不相信,那匕首那么锋利,且她当时是使劲拍打李茂的胳膊。 “让我看看……你必定是骗我……我要看!” 她呜呜哭着,又忍不住道:“我好想你。” 李茂从未听叶梨主动说过这样的话,他立时又有些僵硬,叶梨却以为他不信,从他怀里探头仰望,仔细端详,却觉他眼神似乎有些闪烁——果然是不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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