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尘子:“郁小友客气了。我早先就想看看你那边种出来的青粮如何,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你让我仔细瞧瞧。” 郁徵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请便。” 纪衡约将盆栽搬到前面来。 崖尘子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青粮,一见他放下,赶忙上去研究起来。 崖尘子先看青粮的根、茎、叶,又捏了捏果实,脸上满是惊奇之色。 他看了许久,转头朝身后的竹夫子招手:“竹夫子,你也来瞧瞧。” 竹夫子看起来也挺好奇,闻言并没有拒绝,走上前来,也像崖尘子一样,将青粮从叶片到根须看了一遍。 郁徵坐在一边,耐心地让崖尘子与竹夫子研究。 两人的眉头很快皱了起来,时不时靠近了指着青粮互相交谈。 他们说话的声音比较小,还带着某种口音。 郁徵本来对本地的语音就不太熟,他们一说快了,就更听不明白了,只能坐在一边等待。 崖尘子与竹夫子交谈了许久,面色还是颇为奇怪。 郁徵心中感到惊奇,不由问道:“道长,怎么了?” 崖尘子看向郁徵,沉吟。 郁徵心里奇怪:“道长?” 崖尘子道:“郁小友种的这青粮与我们的青粮截然不同,也不知该怎么说,不如请小友去看看我们种的青粮?” 郁徵对他们的青粮十分感兴趣,此时听到崖尘子的邀请,自然不会拒绝:“多谢道长,不知道道长种的青粮在哪?” 崖尘子:“请随我来。” 崖尘子将郁徵他们带去自己的青粮田里。 那是在山脚下的一片田,田边有一道瀑布,白练挂山,水雾飘荡,山下烈日炎炎,这里空气却颇为湿润。 郁徵只看了一眼就判断这里一定很适合青粮的生长。 根据他们的摸索发现,青粮就喜欢潮湿但又不至于成涝的环境,喜欢阳光又受不住暴晒。 他们为了养好娇贵的青粮,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办法。 崖尘子这里的天然条件比他们优越得多。 郁徵走近了看。 等走到近前,青粮的叶片青翠肥厚,茎秆粗壮,整片青粮地里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可能是青粮蒸腾出来的水汽。 他光是站在青粮前,就觉得神清气爽。 这青粮种得确实好。 郁徵轻轻捏着叶子仔细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崖尘子道长的青粮种得好归好,但跟他种的略有区别。 从形状到颜色再到都有点细微的不一样。 郁徵眉头微皱。 崖尘子问:“郁小友可是看出了什么?” 郁徵:“道长这青粮什么时候种下去的,比我那边的青粮早很多么?” 崖尘子摇头:“早不了几日,你我种的青粮算得上是同一批。” 郁徵更加不确定了:“那莫非两种青粮不同,不然为何差异如此大?” 郁徵说着翻看手底下青粮的叶片,很快发现,这青粮的叶片中夹着细微的银线,要将叶片翻到某个角度,才能看见流光溢彩的银线。 郁徵问:“这是何故?我种的青粮叶片上并没有银线。” “我们也瞧见了。”崖尘子思忖片刻,缓缓说道:“我们刚才猜测,郁小友种的青粮恐怕发生了异变。” 郁徵听到了新词:“异变?” 崖尘子道长没回答,却反问道:“郁小友可知我们的青粮是怎么种出来的?” 郁徵摇头。 崖尘子说道:“我们的土用的是东山之土,种植的时候还辅助青粮吸收霞影月华,故青粮有灵,并非凡植。” 东山之土。 又是一个从未听过的东西。 郁徵盯着田里的泥土看。 崖尘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邑涞有朱雀,落在无边海上,朱雀之东有东山,也在海上,因吸了朱雀的灵气,整座山都是红色的灵土,现在所剩不多。” 郁徵点头:“原来如此。” 崖尘子:“东山之土用来种灵植,容易种成。故这里的青粮长得不错,种得也还算顺利。我看小友用的土貌似只是普通的泥土,是么?” 郁徵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点头:“确实。我没有东山之土,用普通的腐殖土,种的时候只浇水施肥,别的一概没有做。” 崖尘子道:“按道理来说,青粮在你手里根本没法种活,可你种活了——” 郁徵听出来了,崖尘子这边的青粮是正常的,他那边的青粮才奇怪:“为何我能种活?” 崖尘子:“这个我们也有所猜测,你不符合书籍记载的任何一种原因,硬要说的话,恐怕只能以‘有灵’来解释。” 郁徵依旧没听明白,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他问道:“‘有灵’是指?” 崖尘子:“有灵根,你根骨生来不凡,与术士是一样的。说起来,郁小友先前可曾修炼过?” 郁徵努力回忆,将原主的记忆扒拉一边,半晌后摇头:“并未。” 崖尘子:“难怪郁小友种出来的青粮与我们不一样,不过能种出来,也是机缘。” 崖尘子说着朝天诵了一声道号:“冥冥中,只有定数啊。” 郁徵在旁边捋了半天,勉强将事情捋顺。 他原本作为一介凡人,应该种不出青粮。 不过他身上有灵根,所以勉强种出来了。 郁徵想了想,问:“既然如此,我种出来的青粮还算青粮么?” 崖尘子笑道:“自然算。你种的青粮也是灵植,只是弱小了些。硬要说的话,你是第一回种灵植,便成功种出了异变的灵植,是好事情。” 郁徵:“那它们还有用么?” 崖尘子:“有用,弱小的灵植也是灵植,人食之强身健体。且郁小友你种的这批青粮短短几月便能收获,若能稳定培育起来,产量也高,恐怕会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新粮。” 崖尘子说到这里,笑道:“方才我还与竹夫子讨论,这批青粮种出来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卖一些给我们研究?” 郁徵毫不犹豫:“青粮种子还是向竹夫子讨的,你们若是想要,到时给你们匀一些。” 崖尘子:“贫道提前谢过小友。小友不介意的话,不妨跟我去草庐尝尝贫道炒的山茶?” 郁徵有许多东西想问,欣然前往。 崖尘子知道他与竹夫子之前的过节,特地代竹夫子向他道歉。 郁徵赶忙表示不打不相识。 崖尘子说起来,道:“我们都以为郁小友学过术法,原来竟是一点都没学么?” 郁徵摇头:“一点都无。” 崖尘子的目光变得惋惜起来:“郁小友若是自小就开始学,肯定不会是今日的成就。” 郁徵笑:“方才道长说冥冥中自有定数,恐怕是上天的安排罢。” 崖尘子一怔:“郁小友说得是。” 崖尘子态度谦逊,见识广博,郁徵跟他聊天感觉非常愉快。 郁徵前世的许多知识,崖尘子也是第一回听,一直请郁徵说了又说。 两人清谈了一日,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实在不能拖,郁徵向崖尘子告别。 崖尘子让郁徵稍等,回书房拿了一本小册子出来:“贫道写过一本耕种方面的小册子,郁小友若是不嫌弃,不妨带回去看一看。” 郁徵赶忙弯腰用双手接了:“求之不得,多谢道长。” 崖尘子:“小友不必客气,以后常来往。” 崖尘子不仅送了郁徵自己写的书,在送他出去的时候又给了他一个种着青粮的花盆,花盆里面的土是朱砂色的土。 崖尘子道:“小友送贫道一株青粮,贫道也回你一株,期望它在你手中能有不一样的机遇。” 郁徵再次道谢。 天色有些晚了,怕山间多魍魉,崖尘子唤来一只熊猫,送郁徵他们下去。 这只熊猫是郁徵以前见过的那只。 熊猫相貌憨厚,走得却并不慢,在前面带路,直将他们送到山下才拱手告别。 郁徵对这只大熊猫有着特殊的好感,它离开老远,还一直目送它。 胡心姝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郁徵送熊猫,在旁边酸溜溜地说道:“郁兄那么喜欢它么?眼里都没旁人的影了。” 郁徵笑道:“只是好奇究竟谁养的?” 胡心姝:“自然是崖尘子道长养的。” 郁徵:“那怎么养在竹夫子那里?” “这还不简单?食铁兽,竹夫子——食铁兽是竹夫子喂的。”胡心姝见郁徵还没回过神来,直接说道,“竹夫子就是竹子变的。” 郁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郁徵早就猜测竹夫子与竹子有关,没想到他竟然是竹子变的。 胡心姝不怎么喜欢竹夫子,还抖了竹夫子好些旧事。 郁徵听完之后,对整个邑涞学院更了解了。 郁徵现在对种植非常感兴趣,闲了就看崖尘子的种植小册。 小册子上记载的大部分都是种灵草的方法,其中用到了许多特殊材料,郁徵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见过。 其中有个词提得很是频繁——霞影月华。 按崖尘子书籍的记载,似乎每种灵植都需要这个。 郁徵看到这点后,看院子里的青粮,陷入沉思。 当晚,他站在院子里,试图按照崖尘子的办法接引月华。 他没办法弄到更多的东山之土,接一接月华总是可行,前提是他真的“有灵”。 月华是光,无法触摸,不可捉摸。 郁徵站在月光下,试了好几晚,都没办法感应到月华,更别说接引。 倒是夜深露重,他每晚都要打湿衣角,站得手脚发冷。 伯楹每晚都要给他煮姜汤,见他如此,道:“这几日月光不亮,殿下不若一养身体,等月光亮的时候,再接月华?” “不必。多试试就会了。这几日胡兄不在院子里?” 胡心姝仍然住在之前的院落里,就在半山腰。 郁徵与他相熟后,出银子简单修葺过那个院落,正式邀请他住下来。 胡心姝虽说得到了正式的允许,但真正住在这里的时候不多。 他神出鬼没,有时一连十天半月都不回来,郁徵也不知道他哪天在,哪天不在。 伯楹道:“早上还不在,我送封信过去?他回来就能看见了。” 郁徵:“也好,我回去写信。” 郁徵的信送过去了,胡心姝却是第五天晚上才找过来。 找过来的时候,郁徵仍站在青粮地里,尝试按崖尘子所教的方法接引月华。 胡心姝见此情景,说道:“要晒月么?这个我熟。” 郁徵转头笑道:“胡兄来了?我在接引月华。” 胡心姝:“这是你们人类文绉绉的说法,我们狐族叫晒月。我小时候,大小狐狸们每个夜晚都要走到石板上去,显出原形排队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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