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化肥,所用的肥料基本都是粪肥。 农民们对肥料非常看重,不放弃任何一个能收集肥料的机会。 农村还有人专门去城里收集夜香。 这个差事成为了一个行业,把持行业的却不是没什么地位的农民,而是有钱有势的乡绅地主。 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在这个行业中存活下来,不然根本没办法保住自己的地盘。 可见农民对肥料的重视。 他们这里背靠夏南军。 夏南军屯田比较少,用不了那么多肥料,军营里的马粪会被运出来卖。 许多百姓就买马粪肥田。 这个时代的人们并不知道细菌与分解,不过大家都知道没有腐熟好的粪肥会容易烧根。 因此这些马粪买回来,又要在家里堆一段时间才能运出去肥田。 乡村里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因为路两边经常堆着粪堆。 粪堆里夹着草,就这么露天发酵。 郁徵看着这些肥料,心里盘算着要把制作化肥提上日程。 化肥种出来的东西确实不怎么好吃,可能因为种出来的东西成熟时间短,缺少风味物质积累的必要过程。 可在这个民众吃不饱饭的年代,他们迫切需要化肥来提高产量。 郁徵心里记了一笔。 他今天出来见到了不少东西,好多他都记在了心里,打算回去之后慢慢研究。 没想到一回到王府,客厅里就坐了个高大的男人。 正是左行怀。 郁徵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沉默了一下,说道:“左兄不必处理军中的军务么?” “军中近两年来管理得可以,不必我.日日在军中。” 左行怀放下杯子:“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郁徵沉默。 被人这么问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这么问的对象是人高马大的同性,那压迫感更加充足。 郁徵第一次感觉到了“左右为男”的窘境。 他看左行怀:“左兄稍坐片刻,我先回屋更衣。” 左行怀让出了位置:“殿下请便。” 郁徵深深地看他一眼,从他旁边走过,回屋换衣服去了。 郁徵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在心里组织语言。 伯楹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什么都没敢说。 片刻后,郁徵换好衣服出来。 左行怀仍是那副悠然的表情。 郁徵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人能从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士兵在短短十年内爬成了一品大将军,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攻击性的人,只不过自身修养好,并没有将这种攻击性展现出来,也没有用到无关人士身上。 也许,左行怀早就对他有意思,要不然不会在他面前展现那么多温情与彬彬有礼。 若不是左行怀有想法,恐怕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因为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两样人。 郁徵看着左行怀,开口说道:“我考虑好了,多谢左兄厚爱,我们不大合适。”
第46章 波折 左行怀似乎没想到郁徵会这么回复, 他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平视郁徵。 郁徵挺直脊背,并不躲避他的视线。 左行怀的目光非常锐利, 就是那种不加掩饰地审判人一样的眼神,让郁徵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无所遁行。 他的目光像刀子, 可以剔除一切伪装,又像是能把人所有的勇气都刮干净。 郁徵强迫自己不许握拳, 不许流露出弱势。 他告诫自己, 与猛兽打交道, 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不能胆怯。 同时,在心底极深处,他又有一丝后悔。 他深知左行怀不是猛兽, 而是朋友。 这事一出,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左行怀问:“左某可是做错了什么惹得殿下恼怒?” 郁徵道:“实不相瞒,并非将军做错了什么,只是本王认为婚姻不是可以妥协与交易的部分。” 左行怀盯着郁徵:“殿下是不愿与任何一个非心悦之人成婚, 还是单单不愿意与左某成婚?” “任何一人。”郁徵抿了抿唇, “本王不想有朝一日遇上心悦之人,还要先和离。” 左行怀微微颔首:“左某明白了。” 左行怀说完就走了。 夏南军的人也跟着走了。 偌大的郡王府, 似乎一下空荡了不少。 郁徵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 看着黑暗, 看了许久。 他想,他还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成熟的政治家为了达到目标什么都能交易出去, 区区一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并不算什么。 他之前也觉得他可以。 等事到临头, 他才惊觉不行。 他无法妥协。 一个人之所以活着, 总得坚守些什么东西。 若不然,何必那么努力地重活一世? 毕竟无论活多久, 人生的尽头永远是死亡。 左行怀的势力一下从郁徵身边消失。 这种消失并不显眼,然而郁徵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股空缺。 其他人好像也察觉到了那股空缺,长马县与蓬定县那些有钱有势的地主乡绅们,似乎一下就蠢蠢欲动了起来。 这一日,蓬定县庆岚镇中,还有两个村子为了争地,抄起镰刀锄头直接打了起来,参与打架的人多达上千人。 县衙不敢管这么大的事,新任的县太老爷伏东风只当不知道。 最后还是郁徵令纪衡约带人去捉了凶手回来审判。 在这场大规模械|斗中,有三人最后重伤不治,都是被锄头、钉耙之类的农具打死的。 若不是纪衡约亲自查了上报,郁徵都难以想象,这个时代居然有这么大规模的械斗,都快赶上一场小型战争了。 事情了结后,郁徵传伏东风过来问话,伏东风赔笑,委婉地表示衙门也就二十多衙役,加上打杂的不过四十人,实在有心无力。 伏东风不敢直说,不过明里暗里都推脱,借口乡里的事向来是宗老在管,以前的县令也不管。 郁徵直到此刻才意识到,郡王府这五百多人的用处也并不那么大,散落到几十万人当中不过像水滴散入池塘中一般。 没了左行怀明里暗里的支撑,哪怕是两个小小的县城,郁徵想要完全控制住,达到说一不二的效果,也并不容易。 属地内的事情多,郁徵一下就忙了起来。 纪衡约等人也常在外面忙活。 这日下午,郁徵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伯楹在郁徵身边伺候笔墨:“殿下,那我们还如之前一般开荒么?” 郁徵:“开,为何不开?” 伯楹张了张嘴,想说左行怀的事,最终又没说。 郁徵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他一眼,淡淡道:“左兄在这里深耕了近十年,我们才来一年,拼不过人实属正常。” 不过就是管理两个县的事,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连粮食都不够,那些日子也撑过来了,他不信现在还能比以前更难。 马上要过年,郁徵下令,督促底下的人继续开荒,牛和马也依旧借出去。 同时,他让田官周兆明确登记好开荒的人家的情况。 这批开荒了的乡民,将会成为他的第一批忠实支撑着。 没了夏南军的支撑,他们在这里做事是会难一些,可也没有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郁徵心里撑着一股劲儿。 迟早他会将邑涞全郡收入囊中。 最近几天月色都不好,马上要过年了,月也变成了下弦月。 月色暗淡,郁徵凝出的月露都少了些,他有些担忧是否会误了明春的春耕,于是每日花更多时间在这上面。 因连续几天夜晚都在外面引动月华,他受了些风寒,身子骨不那么舒服,临近过年还咳嗽了。 熊猫熊和下山来帮他诊治,给他写纸条,请他不要过度劳累,劳累容易伤神,伤神则容易致病。 郁徵倒没有觉得怎么累,生病也与这个没太大关系,只是这事不好不听大夫的。 熊和让他歇息,他只好抱着手炉在府里养了几日。 郁徵和左行怀隐隐有断交的趋势,熊猫族那里倒还帮着修整兵器。 熊猫修整好的兵器比之前的好用得多,左行怀的手下都抢着把兵器送过来。 收到兵器后,夏南军的士卒都拼命夸,好话送了一筐又一筐。 熊猫们被夸得高兴,连嚼矿石的速度都快了些,对兵器也更加上心。 郁徵知晓后没说什么,按照原定的计划,依旧让熊猫一族好好修理兵器。 至于酬劳,郁徵暂时不打算去催。 等左行怀那边主动提吧。 郁徵觉得以左行怀的心胸,应当做不出赖账的事情。 左行怀是个骄傲而有原则的人。 两人一冷就冷了一段日子。 腊月二十六那天,郁徵正在书房里练字,伯楹来报:“殿下,府里收到了左将军送来的桃符与许多拜年物品,要给他退回去么?” 郁徵愣了一下,方问:“左行怀送的?还是夏南军送的?” 伯楹从篮子里抽出拜帖与信件,递给郁徵看:“左将军送的,下面还有他的拜帖,是他的字迹。” 郁徵侧头看过去。 左行怀的字迹非常好认,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也像他的人一样,铁画银钩,看着就非常有攻击性。 郁徵也算读书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伯楹将拜帖与信件呈给郁徵。 郁徵接过后,拿出里面的信,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信里没说什么,只是说过年了,送了年礼过来,祈望他安康。 非常客套与官方的书信,语句都是前人写过的语句,可配上这人的亲笔书写,又显得不那么官方。 郁徵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将这封短信看了又看,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郁徵蹙眉。 伯楹轻声问:“殿下,要不要给他回信一封,再回些礼。” 郁徵回过神:“回礼你看着挑一些,拿信笺来,我给他回信。” 郁徵的字现在和原主的已经略有区别,别人只以为他新练了字帖,风格与往不同。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肌肉记忆也好,对字体的审美也好,都往上辈子的方向走了。 也许有一日,他所有的一切会彻底与原主切割。 郁徵不擅长写这种文绉绉的拜会帖,幸而的书信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话——感谢对方的年礼,祝福对方安康长乐,再表达继续修好的意思。 他笔走龙蛇,草草几句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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